阿嫲已经老了,眼皮耸拉下来,成三角眼,看着她不出声。
曲母看这打小就性子倔的大女儿又要顶嘴,连忙喊住她:“凡凡,不许跟阿嫲顶嘴。”
“妈,我不说,你们就让我嫁人了!”曲凡尖声道,她看向阿嫲,道:“阿嫲您口口声声说念再多书都是别人家的人,亏。那您现在让我嫁人,咱们就不亏吗?”
阿嫲一噎。
“家里花了那么多钱让我读了这么多年书,读到了大学,我还没为家里赚来一分钱,您就让我嫁人,就不觉得亏吗?那是亏大发了!”曲凡一口气说了出来,嫁人?徐大刚?
徐大刚她认识,小学还和她做过同学,生得牛高马大,跟一头熊似的,黑黑实实,唇厚兜风耳,书念到小学就没念了,早早出来跑江湖,跟个油痞子似的,她才不要和这样的人过一生,绝不!
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她过去那么些年,这么努力的日夜念书学习,不就是想要改变穷困的命运吗?
第4章 脸上有光
曲凡说得激动,满脸通红,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了。
“阿嫲,只是四年,我再念四年,我就出来工作赚钱,我会孝敬您,给您买很多好吃的,我给您买大金链子好不好?”曲凡恳求着。
“人家大刚有什么不好?当的客车司机,一个月少说也能赚两千块,徐家也不会失礼你,他们家可是第一个盖两层楼的。你要愿意,他们家的彩礼还能少?”
曲凡浑身发寒,求救的看向父母:“爸,妈,我不要!”
现在可不是包办婚姻的封建时代,现在是文明时代,再过两年,又是一个新世纪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她才十八岁,她以后的路长着呢,更别说,她还刚考上大学,光明大道就在眼前。
“凡凡也说得对,妈,这丫头才十八岁呢,咱们曲家辛辛苦苦养大了,还供她念了这么多年书,可不是就这样便宜别人家的!”曲树顺道。
“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徐家是个有钱的,嫁过去就是少奶奶,还能带挈一下娘家。”阿嫲道。
“我不要,阿嫲,我死也不嫁。”曲凡噗通的跪了下来,道:“阿嫲,让我再读四年,求求您们。”
阿嫲的脸沉了下来,她还没死呢,跪什么跪!
“凡凡,快起来。”曲母去扶她。
“不,你们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曲凡甩开她的手。
“你这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阿嫲满脸铁青,这死丫头,她就知道她倔,死性子。
“妈,孩子考上大学,正是高兴的日子,就别凶她了。”曲树顺看曲凡哭得可怜,不由说了一句。
“好好,就我这老不死的多管闲事,随你们,你有钱,你供你供,我看你们去哪找钱来供。”阿嫲气呼呼的站起来走出厅去,骂骂咧咧的说:“也不想想,这个村,就你们这房最后一家从海边搬回来。要不是你嫂子给你们霸了一块地,连盖房的宅基地都没有,以为自己多有本事,能赚多少大钱……”
提到这茬,曲树顺的笑脸顿时一苦,有点垂头丧气的。
曲母也沉默下来。
曲凡心里发苦,说来说去,也是因为一个钱字,也正因为这个,她才要念书,改变这该死的穷。
刚要说话,外头门口就噼里啪啦的响起一阵鞭炮声。
曲树顺他们立即走了出去,曲凡也站了起来。
门外,都是上围村的村民,领头的就是村长赖树根,就是他让烧的鞭炮。
“恭喜,恭喜啊树顺。”赖树根笑眯眯的上前来,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曲凡,笑容更胜,道:“你们曲家可要发达了,培养出了大学生,了不起啊!”
村里头一个大学生,他这做村长的也是满脸荣耀啊。
“哈哈,同喜同喜。”曲树顺喜笑颜开,腰身挺得笔直,一副脸上有光的样子。
他家曲凡确实给他挣了大脸了。
“等曲凡上大学,树顺你怎么也得摆几围贺一贺,也让我们来蹭蹭光乐呵乐呵啊!”赖树根又道。
曲树顺笑脸微凝,很快就恢复笑容,道:“一定,一定。”
娃儿考上大学,谁家不摆贺学酒?
第5章 读书无用
深夜,曲凡辗转未眠,拉下床头的灯绳,灯泡射出橘黄色的光,她坐起来,拿过枕边的土黄色信封,把里面的通知书拿了出来,看了又看,嘴角高高的扬起。
这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重新把通知书装进信封里,曲凡把它按在胸口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把它压在枕头底下,想到白天家里长辈的话,扬起的嘴角又敛下来。
“姐,借我穿你的花裙子。”对面床铺,曲笑发出梦呓。
曲凡笑了一下,这丫头,这爱美的性子是随了谁?
她走出房门,想要倒杯水喝,却听到父母和阿嫲他们的房里都有说话声传出。
曲凡蹑手蹑脚的先走到父母房前,听到的是唉声叹气,为她考到大学的事。
“生活费还能省点,学费总不能省吧?而且,现在的大学生可不像我们那年代可以带米菜去饭堂了,现在都是用钱买的饭菜,再省,也得几百上千。”曲母叹道。
嚓嚓。
那是按打火机的声音,想来她爸又抽烟了。
“我知道。”她爸开口,道:“你也看到了,这丫头有多想读这大学?她说的对,大学考到了却不读了,可惜了,那还是名牌大学。今天村长他们多羡慕咱?呵,我曲树顺是最后一个从海边搬回到这村落,但我们曲家却是第一个养出大学生的,我看以后谁敢瞧不上咱,说我老曲穷。”
曲母沉默。
曲凡靠在墙壁上,抿着嘴想着她爸的话。
村子离海边其实不远,说是海,其实也就是一条河,但他们惯叫海,因为那河极深,还淹死过不少人。
七八十年代时,村里的人本都住在河边,陆陆续续的搬回到现在村里,远离海边,而他们家是最后一个搬回来的,没别的,都是因为穷闹的。
现在,还是因为穷。
她爸帮人家开推土机,有工开了才有工资,她妈就在附近的保温瓶厂工作,每月就拿那么一千几百,而他们家,有三个孩子,两女一男,小弟曲朋是个超生军,因为她阿嫲说,曲家不能无后。
姐弟年龄相差不算远,曲笑今年刚念个中专,曲朋念初二,处处都要钱。
大学,需要的钱更多。
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决不能。
这是她唯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转折点,逃离代代在农村耕田的命运,从前知青都知道返城呢,何况现在?
“脸是挣了,钱呢?哪找钱?跟她姑借的钱还没还上呢!”曲母道:“几个孩子都要念书,咱们怎么供?”
只听得里面一阵沉默,好半晌才听到他爸说:“再看看吧,睡吧,不早了。”
曲凡蹑手蹑脚的走开,转到她阿嫲他们的房门前,毋庸置疑,听到的仍是她阿嫲的抱怨和不快。
在阿嫲看来,女人读书再多都是无用的,只会花钱,将来还是别人家的人,现在花太多钱,都是便宜了外人。
曲凡听不下去,默默的回房,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呆,又摸了摸枕头下的信封,这才熄灯睡下。
枕在通知书上,她无比的安心,也无比的舒坦,她不会放弃的。
第6章 阿嫲定的对象来了
曲凡考上大学,还是名牌大学,知道的可不止上围村的人,整个镇子都知道了,自然包括隔壁村的,无不拿她作为自家孩子的榜样,张口就是看人家上围村的曲凡如何这般,她瞬间就成了个名人,不少人来曲家,想要拿曲凡学习的资料回去供孩子们学习。
只是曲凡是没想到,来的人还有那徐大刚,不由绷着一张脸。
曲家阿嫲看着自家大孙女那紧绷着的脸,一副别人欠了她几十万没还的样子,不由气得手哆嗦。
“徐大刚你来做什么?”曲凡冷着脸看着生得牛高马大跟头熊似的徐大刚,目光落在他两手上,一手提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橙子,另一手则是提了个纸盒子,该是些糕点之类的。
徐大刚憨笑一声,举了举两手,道:“你考上大学了,还是名牌大学。我,我来恭喜你。”
曲凡看着那憨笑,想起阿嫲的话,感觉自己跟待估价的物件一样,被人惦记着,恼火不由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谁要你的恭喜,我和你很熟吗?”
徐大刚笑脸一僵,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小凡,你这是做什么?你的家教就是这样的,把客人给堵在门口?”阿嫲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扯开曲凡,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对徐大刚道:“大刚来了,快进来。”
“阿婆。”徐大刚笑了笑喊了一声,又瞥向曲凡,心想,曲凡连生气都是好看的,就是这脾气,跟辣椒一样,又辣又烫。
“哎哎,快进来。”阿嫲瞪了曲凡一眼,亲自拉着徐大刚进了屋。
曲凡有些气急败坏,连忙跟进去。
家里没几个人,曲母去厂子上班这还没放工呢,两个小的也不知跑哪去了,就只有阿嫲阿爷在,还有在房里睡午觉的曲树顺。
“去把你爸爸叫起来。”阿嫲推了曲凡一下。
曲凡狠狠的瞪了徐大刚一眼,进了老爸的房,把他叫起。
曲家还只是平房,天花顶吊着个吊扇,在嘎嘎的转得飞快,却丝毫吹不散这酷暑的热。
曲凡更是烦燥得想要暴走,尤其看到徐大刚自如的给她阿爷和老爸派烟,笑得跟菊花一样,恨不得拉了布把他脸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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