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青年像虫般蠕动了两下,舔了舔嘴皮说:“这妞儿胆子大得很,横竖都是死,不如让我们玩玩。”似乎只会说“玩玩”这个词了。
较为清醒的那人察觉出什么来,钳着李琊的后颈,拽到唐季飞面前,“你们一伙的是不是?”讲出疑惑,他自己先相信了,发狠地按着她跌跪在地,“妈的!你们是雷子!”(雷子:北方黑话,指警-察。)
李琊费劲儿地侧着脸抬头,“不是……”
那人踹她一脚,拿着刀一步步逼近唐季飞,“我就说尖儿的‘猪头肉’到你这儿怎的还瞧不上了。不是雷子……线人,你是线人!”(猪头肉:黑话,即冰-毒。)
唐季飞后退一步,手别在身后,想去够沙发上的黑皮包——进门第一时间,他被搜身,没有任何武器,手机也“上缴”了,并卸下了电话卡。
那人预判了他的动作,径直朝他挥刀。
李琊同唐季飞对视一眼,跪在地上的膝盖悄悄抬起,在他隔挡时立刻回身跑出门外,五步楼梯并作一步跃下去,同时拨出报警电话。
撞上来往的侍者,她来不及道歉就要走,对方瞧清她身上的伤痕大惊失色,连连问是否需要帮助。她直摇头,快步走去门厅。
正伸长脖子等待的比巴卜看见似是而非的身影,抬手道:“山茶,这儿呢!”
见对方毫不理睬,他疑心看错又觉得不对劲,拨了电话过去。
李琊手机是静音,看见屏幕亮起立即接听,边走边说:“快走!我遇到麻烦了……抱歉,改天再说。”
凭方才的只字片语,她猜测那些人不仅瘾君子还是毒贩子,想来是与这间会员制酒吧内部关系匪浅才敢在外交易。至于他为什么在其中,除了线
人别的都说不通。和兴曾经手这些事物,“太子爷”是绝对不会吃的,至少据她了解,他身上从未有过丝毫迹象。
李琊从未如此期盼警笛,过去听见笛声就像在老师眼皮底下借作业给同学抄,总是心惊胆战。她混迹在巷口的德式酒吧门外的人群里,点燃一支烟以掩饰情绪,却紧张到只是捏在手里忘了吸。
不多时,鸣笛声未响,不同部门的小队出现。他们或着便服或着制服,皆神情严肃。一组包围HUG任何可能的出口;一组将店里的客人赶至一团,勒令每个人蹲下举臂;余下两位实习生驱散围观看客。
场所里没有寻见嫌犯,通过信号定位,副队长找出当事人问话。
李琊感到恐惧,她想起离开赌场那晚,冰冷的钢铐束在手腕上,接连不断的审讯。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然而由不得她。
众目昭彰里,李琊再一次上了警车,只是不用戴手铐。
“山茶!”
听见这声音,她勾身的动作一顿,接着钻进车里,没有回头。
他该有多失望呢?连她也觉得自己愚蠢到无药可救。
*
夜幕下,警局门楣上的徽章始终如一的庄严肃穆。
叶钊立在绿植旁,手里的烟一支接一支,眉心的川字没有变过。听围观者说缉毒大队出动,他不信她会碰那些东西,可那天分明看见她自然地去接烟卷。
她的生活糟糕成这样了吗?
他要如何才好。
看着脸色苍白的女人走出门厅,叶钊掐灭了烟,上前为她拉拢衣领,“冷不冷?”
李琊喉咙一哽,不太敢直视他,“只是在办公室谈话。”
他轻抚她脸上的浅浅指印,“疼吗?”
两次出入警局,来接她的都是他。是啊,他就是这么温柔的人,总替她善后。
她艰涩地说:“怎么现在又不问了。”
“想我问什么?谁打了你。”他停顿半秒,“还是飞-叶子什么感受。”
她这才直直看过去,急切地辩解道:“我没有!”
第六十二章 (二更)
叶钊看她不像在撒谎,略松了口气。他故意捏了捏她有指印的脸颊,见她忍着不出声,呵笑一声,“看来不疼。”
李琊去拉他的手,却被躲开,垂眸说:“我做了傻事。”
“你做的傻事还少?说来听听。”
“唐季飞……我看他跟不认识的人进了HUG,很神秘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直觉,我怕他惹麻烦所以找了过去。那些人疯了看见女人就上,他想放我出去,结果被怀疑是线人。”
“线人?”
“是不是很好笑,他居然会肯为警察做事。”
叶钊听得窝火,抬眉道:“他人呢?”
“我不知道,副队只说他很安全。”李琊抿了抿唇,试图解释“愚蠢”背后的动机,却被打断。
“你就那么在意他?”
“什么意思?”
叶钊呼了一口气,尽力平静地说:“说不好听就是多管闲事。明知道可能有危险,以为自己很有能耐?想当然做事。”
李琊看了他片刻,攥紧手心,咬牙说:“是,您多厉害,我就是作就是轴。”说罢扭头就走。
她想到会受责备,却还是期待他能够理解,可是谁能够理解谁?他不会懂的。她当真高估他了,也太高估自己。
陌生的街,两道长影错排平行,跃过下水道井盖,跃过落叶堆,对向行驶的自行车呼啦碾压过去。
李琊在烟摊前停驻,玻璃柜里只有寻常的烟,更惹人不快。她索性不要薄荷烟了,挑了焦油含量比惯常吸的烟多一倍的红塔山。
老板将一盒烟放在柜台上,叶钊立刻拿走,“一起的,再拿盒万宝路薄荷爆。”
李琊伸手去抢,他抬高手臂令她垫脚亦无法够着。她顾不上有旁人在场,小孩似地跺脚,“抽烟也要管!你什么都要管!”
他一边付钱一边说:“嗯,跟你学的,妇唱夫随。”
她说不出话来,拿起万宝路就走。
叶钊掌住她肩头,轻松地迫使她别过身来。不等她反应,他挑起土星打火机的链条,弯腰靠近。
煤油的火花擦亮,离她下巴尖不到一支烟的距离,真的能将她灼烧似的,她心跳漏了一拍,怔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唇间衔着烟正就火点燃,却未垂眸看火,而一直注视着她。深褐的眸里火星跃动,仿佛他不是在点烟,而是在吻这火,吻她的眼睛,吻她的心。
转瞬即逝的一秒,火星垂回去,轻轻撞击她胸肋骨,他直起身来。
李琊后退两步,转身朝前走,低声咒骂的同时拆开烟盒塑封,摸出烟来点燃。
叶钊亦步亦趋,悠然道:“听不见,骂大声点儿。”
李琊咬着过滤嘴,唇齿与鼻腔充斥薄荷味儿。她缓和了些,“我骂我自己,自不量力。”
叶钊“嗯”了一声,“这会儿又有自知之明了。”
繁盛枝叶遮蔽天空,投下鬼魅的影。李琊就要与这片影融合,衬衫背后勾勒出蝴蝶骨的轮廓,显得尤为单薄。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你明白吗?我讨厌唐季飞,但又不讨厌,我没办法不担心。”转而又去看他,“你真的不明白吗?”
“不明白。”他蹙起眉,很是不解的样子。
“我。虽然他做错过事,可是他是……我与以前唯一的联系。”
叶钊忽然意识到,他方才说了不该说的胡话。
她自小就没有父母,如今更是孑然一身,可她那么要强,不愿说“家人”,只好讲“以前”。
小姑缺席,“哥
哥”是唯一的代替,这份复杂的羁绊不是乐队或别的朋友能给予的。
原来他对她不甚不解,还说要负责她的人生,“负责”“人生”,多狂妄的字眼。
李琊见他不语,接着说:“当我愚钝好了,当初插手杨岚的事情也是,都是逞能。可是叶钊,难道没有力量的人就该认命,无法反抗就不要反抗?”
“这不是认不认命的问题。这些事超出你的能力范围,就算担心,还有别的途径可以解。”
“对我来说是。我恨死它们了,我是说暴力、谣言、选择、犯罪,好希望离得远远的。但是没办法啊,这样过来的,就永远逃不掉了。我不是要正面形象,只是想普通一点儿。你懂吗?二十二岁该是什么样子,我也想是什么样子。”
叶钊想,她才二十二岁,通俗来讲是“青春无敌”,正是美好的年纪,该烦恼一日三餐是什么、如何拒绝追求者、要读研还是工作……而不是困顿在荒芜里。然而她早就陷落,何谈“无敌”,何谈“美好”。
今次发现的问题不止是他的不甚了解,还有她深藏在心的结——导致一切问题的本源。
他轻轻叹气,“我还是要说,你做事的方式太不成熟。如果没有跑出来怎么办?太危险了,勇敢也要有个限度。”
“我知道你会怪我……”
“是,我想了很多,很生气。但现在不是要责备你。我希望你在做决定之前先跟我商量,就像现在这样把想法讲出来,讲出来我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止是我,尝试去沟通好吗?”
李琊又觉得低估他了,怎么会如此准确地击中要害?她很少为自己的行径作辩解,不愿意背后潜藏的是封闭的心扉。因为是他,所以问“明不明白”,试图说明,可有的话仍是难以启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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