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1943 (陆无寂)

　　她是在说爱吗？！
　　嗯！！
　　爱就爱了！！
　　就在杨星泽和蒋在山聊得正起劲的时候，方宋突然从饭厅门口遥唤了一声：“蒋老先生。”
　　蒋在山精神矍铄的大眼睛里面明显闪过两抹不悦。杨星泽却向蒋在山稍微扬了扬下巴。蒋在山这才像是接受了命令似地，扭头回应了方宋一声，“进来吧。”
　　方宋大步走进饭厅，站在蒋在山的身旁，低垂着脑袋，声音不大不小地对蒋在山说：“蒋小姐带了她的男朋友来，想要拜会蒋老先生。”
　　蒋在山说：“告诉媛媛，我正在和朋友吃饭，让媛媛的男朋友改天再来吧。”
　　方宋点头，“我现在就出去告诉蒋小姐。”
　　方宋才刚离开，蒋在山和杨星泽又再像是没被打断过似地，继续聊着从前的那些事……
　　舒岚想，蒋媛媛想见蒋在山，居然还要方宋“通传”？蒋在山简直就是古代的皇帝嘛！至于方宋？自然就是通传太监了！
　　舒岚想，蒋在山听说蒋媛媛带了男朋友回来，居然能够这么波澜不惊悠闲淡定？看来蒋在山早就知道高朗的存在了！又或者……蒋在山早就找人将高朗调查得透彻了！
　　舒岚想，如果蒋在山真的找人将高朗调查得透彻……蒋在山找的那个人会不会顺带调查到，舒岚“痴恋”高朗的那些狗屁谣言？！如果蒋在山听信了那些狗屁谣言，如果蒋在山将那些狗屁谣言转告了杨星泽，那么……杨星泽会怎么想？！
　　天煞的高朗！！简直就是在毁她的清誉！
　　不行！
　　回去的时候，她一定要跟杨星泽提提那些狗屁谣言！算是报备也好，算是什么都好，反正先跟杨星泽打打底总没错！
　　平心而论。
　　如果不是想起那些狗屁谣言让舒岚暗地里生了一顿闷气，这顿晚饭确实比舒岚想象中好“熬”很多。
　　或许不应该用“熬”这个字吧？
　　毕竟今晚饭香菜佳，杨星泽和蒋在山聊的内容舒岚也都很感兴趣，而且……蒋在山似乎没有舒岚想象中的那么讨厌。如果蒋在山下次再要邀请舒岚和杨星泽吃饭，估计舒岚会爽快答应的。
　　晚上9点30分。
　　尽管蒋在山再三挽留，杨星泽还是坚持要走。杨星泽坚持认为，蒋在山需要早点休息——无论蒋在山看上去像是多少岁，蒋在山始终是年将百岁的老人家。
　　蒋在山和杨星泽用战友的方式，豪迈地搂了搂对方。
　　临别一刻。
　　舒岚几乎能够从蒋在山那双大眼睛里面看到泪光……好像生离死别一样……毕竟蒋在山已经这个岁数了，道一声“再见”，不代表真的能够“再见”……舒岚静静地站在一旁，居然也感到有点不合时宜的悲凉……也像生离死别一样。
　　送别了杨星泽和舒岚。
　　蒋在山独自一人站在黑木玻璃门前，双手交叠地杵着拐杖，隔着玻璃遥望夜色笼罩下的园林造景……天地间的一切，如虚似幻，从无解释。
　　那是1937年的夏天。
　　那年，蒋在山14岁。
　　村里来了一位名叫余世和的教书先生。蒋在山苦苦哀求了很久，蒋在山的父母才终于答应蒋在山在干完农活之后，可以到余世和的私塾认字念书。
　　蒋在山很感激能够得到这个认字念书的机会，蒋在山知道，得到这个机会不该感激他的父母，而该感激余世和。
　　要不是余世和只收取每个学生每天或一个番薯、或一个芋头、或一个馒头做学费，蒋在山的父母肯定不愿意花哪怕只是一点点的钱，让蒋在山去认字念书。
　　而且……
　　蒋在山知道，就算学生什么都不给余世和，余世和也愿意免费教学生认字念书……有那么几次，蒋在山真的这样尝试过……事实证明，蒋在山的猜想是对的。
　　所谓的私塾，其实不过是村里一间废置的破房。
　　高低不平的石头抵着几近霉烂的木板就是书桌，被摩擦得开始有点圆滑的大石块是凳子，四面墙壁灰溜溜的几乎没有半寸白墙，墙壁上只有窗洞没有窗户，就连顶上的砖瓦都只剩下一半。要是遇上刮风下雨，这十几个衣衫破烂的学生，就只能一同涌进余世和与聂国宗居住的、小得透不过气的房子里面。
　　说起聂国宗……
　　蒋在山真的很羡慕聂国宗……
　　虽然聂国宗的父母都死了，但是聂国宗有余世和这样学识渊博的舅舅，又有岑小嫚这样的乖巧聪明的“小媳妇”。


第96章 非大叔不嫁
　　每当上课……
　　岑小嫚和聂国宗都一定会坐在相邻的座位……
　　纵使会有同学取笑岑小嫚是聂国宗的“小媳妇”，纵使岑小嫚和聂国宗常常被那些同学取笑得满脸通红，尴尬不已……但是岑小嫚和聂国宗始终坚持相邻而坐，风雨不改。
　　同样风雨不改的，还有蒋在山……
　　蒋在山或会坐在聂国宗的身旁，或会坐在岑小嫚的身旁，或会坐在聂国宗的身后，或会坐在岑小嫚的身后……反正蒋在山总会选择坐在聂国宗和岑小嫚的附近……仿佛聂国宗和岑小嫚是一对火把，只要能够靠近他们，就能够得到温暖。当然，真正的火种是岑小嫚。
　　蒋在山不知道，岑小嫚有没有留意到蒋在山的这种“风雨不改”。
　　大概没有吧？
　　因为岑小嫚的眼里，从来只有聂国宗。
　　蒋在山很希望能够得到岑小嫚的注意，哪怕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眼，都足以让蒋在山持续高兴一整天！但是……蒋在山高兴的机会极少！因为蒋在山只是岑小嫚其中一名貌不惊人、才不出众的同窗……如此而已。
　　一年年过去……
　　蒋在山始终是没有存在感的蒋在山，岑小嫚始终是眼里只有聂国宗的岑小嫚。
　　1941年，春。
　　就要出发前往战场了，蒋在山的面前站着他那对泪流满面的父母……在今天之前，蒋在山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父母竟这么在意他的生死……蒋在山没有安慰父母半句，蒋在山更无心细听父母的嘱咐，蒋在山只是一直踮脚引颈地注视着聂国宗和岑小嫚。
　　岑小嫚哭了，就在聂国宗毅然转身的一瞬间……
　　蒋在山的心，因为岑小嫚落下的眼泪而破碎……
　　启程的号角，最后一次响起。
　　蒋在山激动地跳起身，越过重重人海，不断地向岑小嫚挥手……临别了……此次一去，不知道是否还能有机会再相见……虽然岑小嫚的眼里从来没有蒋在山……但毕竟他们同窗多年，蒋在山多么希望岑小嫚能对他说一声“再见”，只是一声最简单不过的“再见”，就够了！
　　岑小嫚却只是痴痴地注视着聂国宗背影，完全没有留意不断挥着手的蒋在山……
　　岑小嫚的眼里，从来都没有蒋在山……
　　从开始到结束，从来都没有……
　　从来都没有……
　　蒋在山颤抖着手，从衣兜里面掏出一张被蒋在山珍藏多年的老照片……一张不该被蒋在山珍藏，却又真的被蒋在山珍藏多年的老照片……蒋在山注视着老照片中的人儿。
　　老泪，纵横。
　　****
　　晚上10点15分。
　　舒岚和杨星泽回到家里。
　　杨星泽回他的房间去了，舒岚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舒岚恍然若失地躺在床上，翻身，抱着柔软得过分的被子……她改变主意了！如果蒋在山再邀请她和杨星泽吃饭，舒岚肯定会果断拒绝！
　　自从告别蒋在山，离开蒋家大宅之后……舒岚和杨星泽就一直沉默着……和去程的沉默完全不同，回程的沉默是一种奇怪的沉默……仿佛中间隔着75年隔阂似的沉默。
　　杨星泽是因为触景生情，所以想起岑小嫚了吗？
　　大概是吧？
　　杨星泽曾经说过，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岑小嫚。
　　舒岚也曾经说过，她不介意。
　　舒岚确实不介意……但是……好吧！说实话吧！舒岚难免还是感到心塞塞的！
　　手机响起信息铃声，舒岚认为这铃声响起得正是时候！正好可以剥夺她胡思乱想的时间！舒岚滑开手机一看，是沐沐的信息……舒岚如梦初醒！对了！今晚沐沐要带冯昱麟回家见家长！
　　沐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舒岚：谁气你了？！难道是因为见家长出师不利？！
　　沐沐：今晚，我约了大叔7点到我家吃饭！谁知道，大叔单位临时有事，所以要8点才能出现！
　　舒岚：冯昱麟的工作特殊，单位临时有事，也不是冯昱麟可以控制的！
　　沐沐：我大叔是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这个我当然能够理解了！我也是这样跟我爸我妈解释的！我妈还好能够理解！我爸却一直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地说大叔没有时间观念什么的！晚上8点，大叔准时赶到了我家，我爸居然当场就黑脸了！
　　舒岚：你爸直接在冯昱麟的面前黑脸？！
　　沐沐：可不是吗！我可怜的大叔才刚进屋，难得还知情识趣地给我爸带了茶叶……好吧，我承认！茶叶是我事先买给大叔，让大叔直接带给我爸的！那是我爸爱喝却又舍不得买的茶叶，而且我爸不知道茶叶是我买的……面对大叔真诚的笑脸，我爸居然目无表情地坐在饭桌旁边，站都不站起身，只是抬头瞟了大叔一眼！然后……我爸居然话都不说，茶叶都不接，直接就拿起筷子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