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她说:“这件事,我认为双方都有错,宁珍不应该嫉妒生事,裴今也不应该动手打人。所以我建议双方家长沟通和解,两名学生各写一份五百字的检讨,然后握手言和。”
宁珍说:“老师,写检讨可以,握手言和就算了吧,都打过架了,老师你觉得真能和吗?”
刘淑扯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别乱说。”又跟班主任和裴行舟道歉:“老师,还有裴先生,别介意哈,宁珍她还小,童言无忌。我们都听老师的,肯定言和。”
她自然认识裴行舟。先前听宁语迟打电话,也并没当回事,更没往他身上想。
直到见到本人,她才知道得罪的不是别人,正是铭显集团那位。
班主任问裴行舟,说:“您说呢?”
裴行舟说:“可以。”
班主任说:“那行,那我们……”
“抱歉,打个电话。”裴行舟出言打断她,伸手示意一旁的助理,“后续问题由他代我沟通。”
班主任说好,刘淑当然没意见,裴行舟出了办公室,到走廊里拨了电话。
很快接通,裴行舟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哪。”
宁语迟没想到还会接到裴行舟的电话,她默了默,说:“台里有事,先回去了。”
裴行舟眉头微蹙:“不是说了,让你等我。”
他的声音清冷,透过手机传来也不带什么温度。
宁语迟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淡笑了下,反问回去:“我为什么要等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了裴今的事。”他说。
宁语迟说:“你才是家长,我不是。既然你已经到了,就不用再打电话了。再见吧。”
宁语迟没多说,把电话挂断。
裴行舟捏紧手机,半晌才把手臂放下。他单手揣进口袋,顺着走廊的窗户眺望远处的高楼林立,云聚云散,胸口莫名郁结了一口气,怎么也驱不散。
他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送到嘴边,念及走廊多有不便,他走到尽头的洗手间,站在手盆旁,掏出打火机点燃。
尼古丁在肺里滚了一圈,凝成青色烟雾呼出,遮迷了镜中人眼。
他眼底那些不甚明显的情绪,愈发瞧不真切。
一根抽完,他不知怎么,又抽了一根,这才把心底那点潮绪抚平,恢复了往常冷静自持的理智。
他从洗手间走出去,裴今靠在走廊的窗台边东张西望,似乎在等人。
他看向她,问:“怎么在这。”
裴今走到他身边,闻到他身上的烟味,稍微皱了下鼻子,说:“哥,你知道吗,宁珍的家长是宁老师的婶婶,她对宁老师的态度可差了,还骂她帮我是白眼狼,气死我了。”
裴行舟面色一凝,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听了好心疼,真不知道宁老师以前受过多少骂,是不是过的很苦啊。”
裴今的小脸快要皱到一起,是真的心疼宁语迟从前的遭遇。
有那样一个婶婶,从前的日子又怎么会快乐呢?
裴行舟听了裴今的话,眼睛看向前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刚被压下去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半晌,他自语一般,说了一句话。
“是很苦。”
“嗯?”裴今仰头看他,“你跟宁老师认识吗?”
裴行舟没回,转身去了办公室。
刘淑正在对着郑才又是握手又是鞠躬,她说:“这件事都是小孩子打闹,当不得真,这事过去了就算了。”
裴行舟截过话头:“不能算。”
“……裴先生?”刘淑心中一窒,小心翼翼地问。
裴行舟走进来,说:“你是宁语迟的亲人?”
刘淑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应了:“我是她婶,语迟还是我从小看大的。”
“你刚才骂她了?”
刘淑听出话语中暗藏的危机,表情微微生变。
裴行舟淡淡睨着她,单手揣在口袋里:“跟她道歉。”
刘淑勉强笑了一下,说:“裴先生,我是在气头上,当时也确实不知情……”
裴行舟看了眼手表,语气隐约透着不耐:“道歉。”
裴行舟是什么人,又有多少权势,同在生意场上,刘淑不是不清楚。
她是有不甘,却不得不顾忌裴行舟,得罪了他,宁家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她万万想不到,宁语迟离了宁家这么多年,不仅没混不下去,还攀上了裴行舟这根高枝。
她咬了咬牙,到底掏出手机来,主动给宁语迟去了个电话。
宁语迟接了。
刘淑道:“语迟啊,我是你婶,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宁语迟还在出租车上,不懂这电话为何打来,心中觉得怪异,但是刘淑的一句道歉,她觉得她还是受得起的。
她说:“没事,婶婶一向如此,我早就习惯了。”
刘淑说:“从前是婶不会说话,你别跟我一样的,那什么,快过节了,记得来家里吃饭。”
宁语迟想了下今个的日子,说:“清明节,就不吃饭了,您自己吃吧。”
挂断电话,宁语迟想起这通毫无缘由的电话,还是很莫名。
隐约猜想会不会是裴行舟,再一想,他怎会管自己的事。她摇摇头,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
刘淑道了歉,裴行舟没再计较,又跟班主任聊了两句裴今的情况,也就走了。
回公司的路上,裴行舟靠坐休息,闭目养神。
心里却有些烦乱。
郑才顺着后视镜,暗觑他的脸色,试着揣测他的心思。
他试探着说:“裴总,宁小姐帮您见班主任,按说她没必要见,她帮了您的忙,要不您请她吃个饭,表达一下感谢?”
裴行舟没说话。
郑才暗怪自己多嘴,难道他是猜错了?
那先前在学校,裴总破天荒让那个学生家长给宁语迟道歉,又是为的什么?
过了几分钟。
裴行舟蓦然开口:“晚上有什么行程。”
郑才立即回答:“您要出差去淮城。”
裴行舟说:“改成后天。”
“是。”
又是一阵沉默。
郑才问:“那晚上……”
“晚上我开车,你不用跟。”
话说到这儿,郑才就明白了。
裴行舟情绪一向内敛,话也只说三分,就如北极冰川,浮在水面上的,并非它的全貌,大部分都潜藏在水下。
郑才跟了裴行舟太多年,从刚开始总是会错意,到如今一个呼吸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其意,他也是凭着十二分仔细才走到今天。
他应了声是,没再多说。
有些事,不是他能过多置喙的,尤其是感情。
宁语迟今天又加了会儿班,从电视台出来时,天已经有些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华灯初上,三月底已经没了冬日的冷意,对北方来说还是有些寒。
宁语迟走出大门,站在街边伸手拦车。
黑色豪车在她脚边停下,宁语迟有些疑惑。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裴行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这一刻,时光仿佛停住了,就连路过的风也变得温柔。她脸颊的秀发轻轻抚动,路灯投在车身上,反射的光影昏黄,映出她微微错愕的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车。”
像是又回到了重逢那时,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话语,同样的人。
宁语迟轻轻别过头,走到另一侧空地,继续伸手拦车。
裴行舟便将车重新开到她脚边,仍然是不容回绝的语气:“上车。”
宁语迟拢紧肩上的包,问:“裴总找我有事?”
裴行舟把车停下来,绕过车头,走到她面前,静静凝望她:“白天裴今的事,多谢。”
“哦,这没什么。”宁语迟笑了笑,“好歹她也叫我一声老师,不用放在心上。”
她又要招手,手臂被裴行舟按下,宁语迟眉头微蹙,想抽出手臂,却发现抽不出来。
“裴总这是干什么?”她抬头,望着裴行舟。
裴行舟顿了一下,缓缓放开她。
他说:“想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必了。”宁语迟保持着礼貌微笑,“我们没到能共进晚餐的关系。”
裴行舟的表情沉了沉,问:“哪怕只是陌生人的感谢?”
“哪怕只是陌生人的感谢。”她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次。
裴行舟说:“你把裴今教得很好,她很希望你能继续教她,如果你愿意,薪资任你提。”
“如果我要一节课一百万呢?”
裴行舟并未犹豫:“那就一百万。”
宁语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简直难以描述这一刻的荒唐。
她说:“这个价格什么样的老师找不到,裴总不如另请高明。”
裴行舟看着她,定定回答:“那都不是你。”
街道上的车辆水一样流过,偶有鸣笛声伴着周围的嘈杂,组成了一幅动态的繁华夜景。
那都不是你。
可是,就算是她,又能怎样呢?
宁语迟从短暂的凝滞中回过神,她的目光从他那张轮廓凌厉的脸上移开,望向看不尽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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