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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明歌 (也稚)


  南星跟着她往里走,见此又踌躇地定在原地,“不是吧,这么快。”
  裴辛夷笑着蹙眉,“你想怎么?”
  南星指了指她,又指向衣架,“脱衣服做乜嘢?”
  “热。”裴辛夷拢了拢盘在后面的发髻,弯下腰来打开行李箱。
  南星左右查看发现放在门后的电风扇,将其提起来走去床头柜前。他拔掉台灯的插头,再接上风扇的插头,好不忙乱。
  裴辛夷已拿出烟盒,抽了一支衔在嘴里,用脚趾点他的背,“火。”
  南星背部一僵,险些扑倒风扇。他一边站起来一边摸衣裤上的兜,最后掏出一盒火柴递过去,“刀哥讲女人最好别食烟。”
  火柴擦亮,点燃烟,裴辛夷甩灭火星,扔了火柴,在浅浅烟雾里抬眸看他,“左刀哥右刀哥,他讲乜你都言听计从?”
  南星点头,神情变得诚恳,“是啊,刀哥说的是真理,教会我好多。”
  “那他教没教你勾女仔?”裴辛夷在床头坐下,抬手将电风扇扭转来正对自己。
  南星的目光随着嫣红的指甲移动,顺着纤细的脚踝往上,在膝盖上方的裙摆处停止。他回过神来,对上她的视线。
  “我又不是督察,聊天咯,你找上门来不想多坐一阵?”裴辛夷说着轻叹了一声,“这房间又窄又破,连把椅子都冇,你过来坐。”
  见南星摆手,她问:“你来过几次头顿?”
  “有几次。”南星答完才觉不对,将花布包里的瓶子盒子放在床头柜上,握着花布说,“裴小姐,药送到了,无事的话我先下楼。”
  裴辛夷深吸了一口烟,“点解我冇看见良姜?”(为什么)
  南星顿了顿,说:“裴小姐认识他?”
  “各个都明我是来替五哥拿货的,找不到良姜我拿不了货,拿不了货没法回去。”
  南星没想到她这样直接,神色微变,“……良姜在哪你不该我问,拿不拿得到货也不该问我。”
  裴辛夷笑得眉眼弯弯,“我问谁,裴繁缕,还是阮决明?”
  “葬礼事大,明早出殡往莱州走,裴小姐早些休息。”南星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不忘关好门。
  裴辛夷倒下去,望着天花板,轻叹道:“是鸩但啦!”[5]
  无所谓啦,她没得选,第一次来越南已逃不开。不对,出生时已注定,名字就是诅咒。
  只是仍难以教人确信,阮家二公子是他,令人畏惧的“佛刀”真的是他。
  扑了灰的回忆纷然涌来。
  烟蒂落在地上,如任人拿捏的人生落在地上。
  裴辛夷松开箍在脖颈上的手,拿上医用酒精与换洗的衣服去对门的浴室。
  浴室的窗户与客房的正好组成直角,视野依旧被大树的枝叶遮蔽,不过树桠间有一处大的空隙,得以望过去一观后院山景。后院铺了碎石,参差不齐的树影投在地上,犹如志怪图鉴上的剪影。
  裴辛夷处理好伤口,倚在窗边赏景。一切都沉入夜色,一切都朦胧,倒也无景可赏,只是想事情到出神。
  忽地,她看见树影动了。空气确是闷热,但几乎感觉不到风,她确信那是人的影子。
  胖的影子分化成两抹,原来是你侬我侬的一对情人。
  再一瞧——哗!是阮决明与裴繁缕。
  作者有话要说:[5]是但:无所谓、随便。鸩:男性第一性征的说法之一。


第5章
  听完今夜不知第几遍经,看见南星从楼上下来,阮决明对僧人双手合十,起身朝门外走。南星会意,跟了上去。
  来到院落,阮决明点燃一支烟,又从铁盒里取出一支给他。
  南星接过烟来,轻咳一声,“裴小姐吸烟,拿了我的火柴。”
  阮决明把打火机扔给他,“她的伤怎么样?”
  “不知道。”
  阮决明巴了一口烟,因烟雾半眯起一只眼睛,“那你上去干什么了?”
  “裴小姐很直接,问良姜在哪里。”
  阮决明轻笑说:“倒是敢讲。”
  南星顿了顿,说:“刀哥,真的要现在动手?插手这笔生意,良叔那边不好说话。”
  阮决明说:“疯老头一个,管他作甚。”
  南星对裴家的情况了解不多,称得上了解的裴氏只有住在河内的良叔——传闻里与裴怀荣反目的弟弟,实际上还是佛爷的妹夫。
  裴家这笔生意断断续续已有几十年,最初就是由良叔牵头促成的,佛爷供货,裴怀荣找买家。近年,他们才将这笔生意交给了各自的儿子。
  这些年,阮决明在北方坐稳了位子,“接手”阮忍冬在北方的不少生意,对南方也虎视眈眈,却唯独忽视这一笔。因其牵扯到裴家的人,比起其他生意棘手不少。最知分寸的人,往往最具野心,要吃就全盘吃下,他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南星认为此刻绝不是好的时机,直言道:“良叔肯定会推举良姜暂代大少的位子,佛爷不会拂了他的面子。我们这么做,不仅得罪良叔,更会惹怒佛爷。先前西贡赌场出了那档子事,佛爷已起疑心,安插了不少耳目。这次这么仓促,如果被佛爷察觉,这么多年的准备岂不功亏一篑……”
  仓促?筹谋已久,何谈仓促。不过,南星这呆头鹅不知道此事另有计划,当然这么想。之后他知道了,恐怕又得好哄一番。
  阮决明笑了一声,“老爹那儿有我担着,大不了‘发配’缅甸。你崽子不就想去金三角么。”
  南星也笑了起来,“刀哥在哪里我去哪里。”
  阮决明点了点下巴,敛了笑说:“人找到了,你过去看着,让他们下手轻点儿,差不多就放了。”
  “白事不能见血,我有分寸。”
  *
  碎石从斜坡上滚落,阿梅从林子里走出来,慌张又小声地说:“太太?”
  躲在阴影里的人说:“这里。”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梅看过去,平稳了呼吸说:“姜哥不见了。”
  裴繁缕先是一愣,随即拧眉道:“好几人都盯不住?”
  “他、他们也不见了,小木屋的门锁是坏的,除此以外什么痕迹都没有。”
  裴繁缕心里一沉,咬牙道:“好个‘佛刀’。”
  阮忍冬去世,阮家再无她的一席之地,对岸的裴家更不可能有她的位置。有个人曾对她说,没有路,那就自己铺,无人庇护,干脆先发制人。任何人处于此境地都会这样选择——接手阮忍冬的生意,成为阮氏南方一系的实权者。实际上,她早有参与生意的打算,而现在不得不直接抢夺了。
  毋庸置疑,阮忍冬在或不在,良姜都是最关键的人。阮忍冬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他。不管是关于公司的资料,生意的关键信息,还是别的秘密,只可能在他那里找到答案。
  掌握良姜就是掌握一切,阮忍冬走得突然,裴繁缕再没时间慢慢琢磨,必须博一把。可这三天前来吊唁的客人不少,良姜要待客,阮决明也守在灵堂,始终没有机会。
  苦恼之际,阮决明主动提议去接“裴小姐”,她终于找到机会“请”良姜去后山储藏木材的小屋,那儿有牵着猎狗的身强力壮的伙计们看守。她打算深夜无人时再去“商谈”,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在出殡前搞定一切,哪知才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除了阮决明,她想不到第二个会“抢”良姜的人。
  裴繁缕只觉郁气,低声呵斥起眼前的人来,“让你上良姜的床,结果什么用都没有,逼我用下下策。这下人不见了,事情要是败露……”
  阿梅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忽地噤声,缓缓抬起食指,“太太……”
  裴繁缕立即回头看去,只见阮决明从亮处走来,竟悄无声息。他走近了说:“大嫂怎么在这里?”
  裴繁缕戒备地握紧了双手,“你又怎么在这?”
  “里面太闷,四处走走。”阮决明唇角弯出不易察觉弧度,“大嫂累了吧?脸色这么难看。”
  裴繁缕摸了摸脸颊,又听他说:“这几天多亏有你。”
  不知怎的,这句话入耳更入心,温柔得不似“佛刀”,她不自觉笑了,又意识到不该如此反应,以抿唇掩去笑意,“分内事而已。”
  “难道在找人?”
  听着更温柔的语调,她不用刻意也笑不出了,盯了他好一会儿,说:“是不是你?”
  阮决明的左颊因上下牙牵夹而浅凹,松开牙齿轻“砸”一声,他说:“我只是开玩笑,大嫂这么着急,看来真在找人。”
  略一停顿,他说:“在找良姜?他是大哥的副手,出殡得抬棺的。”
  原来他是故意下山的,为的就是有“不在场证明”。
  “阮决明,你不要太嚣张!”
  裴繁缕的确沉不住气,寄人篱下这么多年也没学会“忍气吞声”是何意,竟直接喊“佛刀”的大名,这是阮家无人不知的忌讳,据说他曾因此一刀刃人。
  她自己也愣住了,但怒意更盛,铆足胆子接着说:“居然有这么可笑的事情,不能直呼一个人的名字,你当自己阮朝皇帝?不过情有可原,野种么当然讨厌自己的名字,裴辛夷那个贱人也一样——”[6]
  清脆声响,利落的耳光扇到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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