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空,谭老师仍是站在距二人三尺之外的地方,只面上比先前的严肃正色要温和些许。对着冯梦醒跟童谣,他清清喉咙,甚至是带着微笑般地道:“这次试卷的最后一道题其实超纲了,要想完全做对就必须要用布朗定理。”
顿了顿,他道:“不过,因为这道题超纲,所以哪怕没用布朗定理,只是用现学知识做出来的,我也给全分了。”
言及此,后是一段沉默。本就只余三人的教室更是静能闻针落。
童谣犹未有反应,冯梦醒垂落在身侧的手却无声地握成拳紧了紧。
“所以,”停顿半晌,数学老师的目光转向冯梦醒与童谣:“不管这一次是谁抄的谁——我希望,都不要有下一次了。”
“……抄什么?”
几乎是前面数学老师的话音甫落,女人的质询就紧接着响起来。棕色风衣收拢,中年女人从几米外朝老师的方向走来,发在脑后挽成髻,梳得一丝不苟。
女人走到三人跟前,对着谭老师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来,“你好,有阵子没见了,谭老师。听说之前你的公开课拿了市一等奖,恭喜你。”
谭老师脸色微变,跟着也伸出手去,面上的笑不觉便带了几分的恭谨,“……胡老师怎么来了?”
女人笑了笑,眼神示意冯梦醒,“……还不是因为我家孩子,她就在这个班。过了放学的时间,我看她人还没出来,这不就过来了吗?”
她目光淡淡瞧向谭老师,又是笑:“本来梦醒在你班上,我应该早点来拜访的,不过前几次找你,谭老师好像人都不在。”
——这话就说得假了。
一个是在实验初中教书,一个是女儿在实验初中读书——真要有心来拜访,还能拜访不上?
只是托辞罢了,且还是不怎么走心,也不怎么拿别人当回事的托辞。
到底是多少年从事教学,对行政事务甚少关心——至此时,谭老师脸不由得僵了僵。
这位胡老师是数学特级教师,算是有两把刷子。但厉害的与其说是她本人,倒不如说是她丈夫——也是鹿门市教学系统的一把手。
谭老师不甚自然地客气了几句,“大概是前段时间班主任吴老师游学去了,我帮他带了好几天课,胡老师你才没见着我。”
中年女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伸手把冯梦醒往身边搡了搡,唇边衔着笑若不经意地问:“对了谭老师,刚才我好像听你说抄——”她转眸,视线扫去:“是抄什么?”
本来按谭老师本人的想法,两个孩子成绩都很好,不管是谁抄谁,又不管是批评谁——最后势必都是要挫伤一个人的积极性。
抄袭是原则性问题,但有的事情不能过分讲原则。
是而他原本打算用和稀泥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情,此刻被当事家长问起,谭老师一板一眼的正经又上了身,他道:“是这样的……这次数学,这两个小孩都考了满分。最后一题呢比较难,班上只有她们两个用布朗定理做出来了……”
“这个我教过梦醒,”中年女人微微颦眉,言语冷淡,字里行间却都是针锋相对:“——她会做,这有什么问题吗?”
谭老师是标准的知识分子,属于骨子里清高,认理不认人的那种人。此前虽然想用和事老的方式解决问题,那也只是为了学生,不是为了偏帮谁。
此时乍一听冯母说话明显带出了一波指向性,谭老师就明显面露不满了,“胡老师,不是我说——如果只是会用布朗定理那倒没什么,只是这两个小孩最后一题是一模一样啊!连错别字都一模一样——那不是抄还能是什么?”
冯母淡淡瞟过来一眼,“谭老师的意思是说,抄人试卷的是我家梦醒?”
谭老师被这话噎了噎,“也不是这话……”
“谭老师,”冯母淡笑着道:“梦醒是我的小孩,也是被我从小教育到大的学生,她是什么品行我很清楚——”
言及此,她眼光淡静自童谣面上扫过,声音不大,但却字字分明,“只有别人抄梦醒,我家梦醒不可能抄别人。”
谭老师,“……”
眼看着冯母要把小事化大,谭老师很头疼。然而此刻顺着冯母的话讲下去固然不对,跟她杠起来又像是在无缘故地偏袒另个人——然而连谭老师自己也不能十分地断定,谁就一定是抄人谁是被抄的。
忽而一道声音轻轻落下,“抄的人是冯梦醒。”
循着那声望去——女孩黑发柔顺披散在肩,肤白,眸黑,脸颊娇小只巴掌大,身量未高形容也未完全长开,但却已经透着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美丽。
以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坚定。
冯母一听就冷笑,“小同学,你说是就是?——无凭无据,你说我家梦醒抄的你,说不定是你贼喊捉贼呢?”
“因为我没有抄袭,”童谣面色坦然:“所以如果我和冯梦醒中间有一个人作弊,那个人就只能是冯梦醒。”
这般的笃定,倒是让谭老师侧目多看了几眼。面上虽未有表示,心里天平却不自禁地倾斜了三分。
这个年龄的孩子,若真有心虚,多半是不可能演得出这样态度的。
冯母听了一笑,也不多跟童谣争辩,只是道:“这事就麻烦谭老师你来处理了。”她说着,一边朝谭老师的方向瞟了眼,不疾不徐地道:“反正梦醒的品行我了解,她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谭老师,“……”
谭老师心里也感到燥郁:本来为了学生自尊,他是极不愿意表态——然而她这字字句句摆明了是在逼着他表态。
冯梦醒眸微垂,下唇紧咬,仿佛不经意,只那唇色浮出的白反映她动作间的用力。
一时安静。
于是下一刻入耳悠然的男声便也显得分外的清晰,
“谣谣的品行我也了解,”晚风中,男人的声线清淡却也有力,一字一句若玻璃珠般跳跃击打在耳鼓:“所以我知道——她不会做这种事情。”
在那温凉风里,童谣回眸。
便见男人颀长身躯扶栏而立,晚霞散落如粉紫烟雾,而他立定在那重重霞光中,薄唇微勾,眼眸不偏不倚地瞧向她。
那说话的人——是陆知行。
第13章
童谣不觉的微怔,然而陆知行很快挪开眉目,两条长腿迈开走到童谣身边,对着谭老师道:“老师你好,我是谣谣的哥哥。”
童谣,“……”
张口就来。
谭老师略微颔首,偏了头去看童谣。
“……”童谣点头,补充:“我大表哥。”
陆知行,“……”
冯母在旁冷眼看着,至此一径地笑出来,“抄没抄,是你一句话说了就算数的吗?”
陆知行闻声眼风瞟过去,不温不火,“我说了不算,你说了就算?”
冯母,“……”
转眸向谭老师的方向,陆知行薄唇轻启,声线淡定,“据我所知,贵校刚刚才做完智慧校园建设。”
冯母犹然不解其中三昧,却是谭老师恍然大悟,作势道:“……也对,调一下监控不就知道抄没抄了?”
冯母正欲再说话,手腕却倏然地被人拉住了。
视线垂落,她便自然地循着拉在腕上的手望了过去。
冯梦醒低着头,只手拉着母亲,声音很轻,“算了吧……妈妈。”
“……”
瞬时的安静,无需证据,而事实已经分明。
其实实验初中才做过智慧校园建设是真,然而那些电子设备只是在校园公共场所投放使用——教师办公室里自然是没有的。
冯梦醒不过是心虚才露了马脚。
从学校走出,天色彻底地暗下来。黑天无光,穹庐般的笼罩在大地。
陆知行在前方走,童谣在后方不疾不徐地跟着。
步伐漫不经心,眼珠转了转,而后停在了他颀长背影。
人行道是红灯,他停下脚步,童谣亦随之停下。
她昂眸,风起时鬓边碎发缭乱,而她看往他的方向。
秋水区在市中心,夜幕才初降,而灯火业已成辉煌。那灯耀交织成光斑在眼底斑斓,掩映他俊逸眉目是些微朦胧与模糊。
“……”
脸转向红绿灯,童谣道:“谢谢你。”
陆知行循声望,而此时她已经不动声色地收了视线。
如若不曾瞧他一眼。
唇微勾扯,陆知行声线清淡地道:“不客气。”
童谣:“……大表哥。”
陆知行,“……”
灯跳到绿色的那一格,二人并肩向前地走着。
想了想,童谣问:“你怎么会来的?”
“时间到了你没到,”陆知行唇微动,言及此,垂眸瞧向身侧,声音悠然:“所以我就去找你了。”
形同没有问,也形同没有答。
——这是有效信息为0的对话。
童谣又问:“智慧校园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知行步伐停顿一秒,挑挑唇笑了下,“那个就是我负责做的。”
童谣,“……”
鹿大在全国高校系统里属于理科实力第一,计科专业在教育部新一轮学科评估中也是A+,实验初中的智慧校园项目归鹿大的计科院来做也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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