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陡然成了会议厅,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上方,或者是他即是压力本身,空气因他都陡然低了几度,所有人的交流都被迫放到最小。
……这样的人,即便是做着美梦,也不会笑的吧?
纪有初有一瞬的灵魂出窍,几乎不知道此时身在何方。耳边隆隆如春雷滚落,几声炸响惊得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
直到那人察觉到她视线回望过来,她这才突然回过神来,茫然失措里听见杨志斌说:“……钟屿,我是他的助理。”
纪有初心跳都错了一拍。
钟屿。
钟屿刚刚抽过血,护士过来帮他拔了针头,又放了一杯牛奶在他手边。他稍一点头客套道谢,这才折着一边胳膊往座椅上靠了下。
视线放平的时候,他看到杨志斌领着一个女人走进来。
数九寒天,她穿得过分单薄,腰身掐得很细的女士西装,一步裙,两条细而直的腿白得晃眼。一只鞋子已经不翼而飞,赤着的那只脚上的丝袜也破了。
大概是被冻的,她脸白得吓人,对比之下,头发显得更黑,乌蒙蒙地笼在头上。几缕飞乱的发丝扫在脸上,像茫茫雪地里掉落的梅枝。
冷不丁和这么一个人打了照面,钟屿忍不住多看了她一会儿。
杨志斌正给纪有初介绍:“这就是我们钟总,您肯定见过吧?知道血型一致后,他二话不说就过来抽血。您就放心好了,有了这些血液,纪诺小朋友会很快康复的。”
他又接着向钟屿汇报:“钟总,这位就是纪诺的妈妈纪有初女士,刚刚来的路上,我已经把纪诺的消息告诉过她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
“不行!”
杨志斌的话说到一半,突然被纪有初打断。他跟钟屿一道狐疑看过去,对面纪有初正一脚深一脚浅地跑过来拦着要送血包的护士。
“不行。”她眉头锁得紧紧:“这些血不能输给纪诺。”
所有人都是一怔。护士满头雾水地看着她:“为什么呀,我们刚刚确认过钟先生的情况,他是完全符合献血要求的。”
纪有初摇头:“不行。”
护士:“为什么?”
纪有初仍旧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儿子的血型是RH阴性,不必我提醒你这种血型有多稀有吧?患者抢救的时间每一分都很宝贵,如果没有正当理由,请你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
纪有初还是抓着她手,怎么都不许她走。她一脸的疲惫遮都遮不住,下唇咬在牙间泛了白,声音是一字一字从齿缝间逼出来的:“我有正当理由。”
房间里一下静得像是被关在了罩子里。
钟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刚刚挽到手肘的袖子已经被放下来,此刻他正稍稍低下头盯着手腕,看似专心对付着袖口的那粒袖扣。
余光却一直紧跟着纪有初。
正当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梗很老,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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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爷子被诊断为癌症晚期,最大的心愿是想在临死前看到孙女傅零露嫁人。
以孝立身的傅家人不忍老人死不瞑目,执意要把傅零露按头嫁给老爷子的得意门生秦臻。
平时作天作地的娇小姐傅零露这一次不仅不吵不闹,还在结婚当晚对秦臻这个便宜丈夫温柔有加,
一向温文尔雅的秦臻却咬着烟冷冷推开她,离开前淡漠留了句:傅小姐,我们只是协议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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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月后,苟着苟着身体居然越来越硬朗的傅老爷子喊来孙女:要不你们再给我生个重孙子吧!
傅零露低眉顺眼,满脸都是愧疚地摇了摇头:爷爷,其实我们只是协议结婚。
当晚,秦臻捞过傅零露窄腰,手脚并用地将她压死在床上:谁跟你是协议结婚了,就生一个吧。
傅零露:???
第2章 Chapter 02
纪有初说完那句“正当理由”后,却又无端地再一次卡了壳。片刻后,她方才抓着护士的手走到一边。
态度小心而谨慎。
“TA-GVHD,这个,您应该听过吧?”
护士猛的一怔,眼神惊恐又好奇地看看她,继而看看一边钟屿,最后又看到她身上:“你没开玩笑吧?”
“当然没有。”纪有初牙关咬得紧紧,并不责怪她的反应。毕竟这么滑稽的事情,真的不是每天都能遇见的。
护士顿了几秒,才让自己镇定下来:“那这血的风险确实很大,但是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纪有初晃了晃自己手机,说:“我有一个RH阴性血的血友群,我可以试着去问问有没有正好在这附近的捐献者。”
“好,那你赶紧去问吧。实在找不到的话也只能先把这血输进去,之后再来讨论怎么应对可能的并发症。”
护士刚一说完就跑了出去,预备找领导汇报,纪有初则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始在群里发出求助信息。
房间里各人都有各人的事,唯独剩下钟屿和杨志斌完全摸不到头脑地站在原地。
方才纪有初跟护士说话时,虽然刻意压低了音量,但站在一边的两个人还是能听到她刚刚提到的那一串英文。
TA-GVHD……杨志斌往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自己从没听过这个词。有什么必要吗,说话就好好说,干嘛非要夹点英文在里面。
他略带求助地往钟屿那边看过去,心想他在外留学多年,应该比他英文水平高。没想到钟屿跟他一样也正皱着眉,脸上难得写了疑惑两字。
杨志斌只好试探着询问道:“不然我去问问情况吧。到底怎么回事啊,献了血又说不能用,还没人来给咱们具体解释。”
钟屿正盯着对面纪有初看,她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仅将侧面对着他。细眉,杏眼,直而挺的鼻子,紧紧抿着的嘴唇十分饱满。
原本苍白的脸色终于被房间里的暖气熏得红润起来,像是羊脂玉上洇开的胭脂,一直染到了耳根。
“算了,”钟屿垂下眼,习惯性地揉了揉袖扣,说:“先别打扰他们了。”
还不到六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次意外中受伤的孩子家属们陆续到了医院,闻到腥味的新闻媒体们也火速赶到。
钟屿换去了休息室,短短半小时里,已经一连看了几次表。
他的计划原本是跟孩子家长一一道歉后,跟几位相熟的媒体开个小型的情况说明会,之后就要赶回公司参加每月例会。
晚上也已经有约了,他小侄女今天周岁,父母在家里摆了一桌筵席,让他们姐弟几个一起回去吃个饭。
但直到现在,他还一件事都没去做。
除了一次次的看表,就是来回踱步。
这种状态下的他,其实并不多见。
忽然有人在这时候敲响门,钟屿眉梢忍不住一抬,几乎是立刻就大步过去,从门外探进来的那颗脑袋却不是他想见到的。
“你真在这儿啊!”见没走错地方,何堪这才整个人钻进来:“你抽血抽晕了啊,我在外面都等你一年了!”
何堪说话从来都很夸张,钟屿虽然从不跟他抬杠,但起码还会给出点反应。今天倒好,理都不理他,径直走到一边沙发坐下去,还问他一句:“有烟吗?”
何堪愣了下,上下摸口袋:“没带,你不是不抽烟吗。”他跟过去推推他:“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听杨助说,那孩子后来没输你的血?”
钟屿点头,双手搁在膝盖上,就这么坐了会,才又开口:“我的血不能给他,他妈妈说会有TA-GVHD。”
“TA-GVHD?什么东西?”何堪摸着下巴琢磨了下:“他,GV,高清?孩子她妈看GV,跟输不输你的血有什么关系?”
“……”
钟屿将开了搜索页面的手机递到何堪面前,何堪一边咕哝着“神神秘秘的”,一边接过来细看:“TA-GVHD:输血相关性移植物抗宿主病,可由直系亲属输血引发……”
何堪突然打了个哆嗦,手一抖,手机“哐”地落到地上。
钟屿黑着脸刚预备要捡,何堪立刻把他拽了上来,一脸的惊奇惊讶还有一点点的促狭:“我早就说过那孩子是你的吧!”
这件事情还要追溯到今天下午。
刚从海外回国不久的何堪,第一件事就是来见死党钟屿。
可惜钟屿成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好不容易空下来一个下午说能跟他聚聚,结果是把他请到了旗下教育集团的周年庆典。
于是乎,两个未婚未育,对孩子这种生物还存在可怕偏见的大男人,被一群祖国的花朵簇拥在正中间。
何堪被一个个脸上涂着大红胭脂笑声喊声哭声震天响的孩子们吓得更加恐婚,原本都已经准备好中途离席溜之大吉了,突然就从孩子堆里看见个特别的。
白皮肤,黑头发,葡萄似的大眼睛干净清澈,小鼻子又挺又翘。发呆的时候总爱咬着下嘴唇,一说起话,嘴巴就会很可爱地嘟起来。
孩子们都有人来疯的毛病,他却可以安安静静一个人坐着。两条粗粗的小短腿支着地,肉乎乎到每个指根都有一个窝的小手盖在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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