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新罗知道自己很难过,海蒂、杰森他们都牺牲了,她最亲爱的朋友、战友们,那片土地犹如一个悲壮的巨大黑洞,不断侵蚀着人们的血肉之躯,灾祸泛滥,他们几乎遗失了现实感,几乎忘了仰望天空寻找乐土,导致他们自愿陷入了自己的幻想精神世界里,自我催眠到不愿意清醒,不愿意认清现实。
一周后,谢源的父亲去世,蒋家人穿着黑色西装出席葬礼,亲戚几经安慰着谢家独子谢源,让他好好用功一起经营父亲的公司,谢源没吭声,只是跪在谢叔叔遗照旁边,低着头,那份沉重压在他的肩膀。
一天的葬礼结束后,蒋爸爸让她去和谢源聊聊天,毕竟从小到大蒋新罗的话多多少少能听得进去,蒋新罗点头说好。
谢源坐在房间里喝闷酒,他一时之间竟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想要做什么,爸爸去世了,什么人都离开了他,他就像个小丑过日子,谢源冷笑两声,把酒瓶猛地甩到地板上。
蒋新罗正巧看见这一幕,她想所幸自己没多走一步,要不然这瓶酒砸的不是地板,而是她的脚了,蒋新罗坐在对面沙发上后,道:“谢源,你刚才差点砸到我的脚。”
谢源眼睛动也不动:“你也想对我说什么。”
蒋新罗摇头道:“我昨天原本在做准备来着,爸爸就打电话给我,说蒋叔叔去世了。”
谢源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蒋新罗答非所问:“谢源,就像谢叔叔那样,你这段时间和他聊天,他走得很安详,你不用懊恼,就算你和蒋叔叔错过很多,你好歹在他去世之前一直陪着他。”蒋新罗站起来拍拍他肩膀,“这段日子可以难受,以后可别像现在这样往我的脚砸酒瓶了,走了。”
两日后,谢源听闻她再次踏上了瓦尔达旅程的时候,总算明白当时蒋新罗所讲的“准备”究竟是什么了,蒋新罗不想后悔,不想就那样待在国内而错过了和阿湛在一起的时间。如果第一次去瓦尔达是遇见他,第二次是喜欢上他,第三次是想起他,那么第四次就是陪着他。
周三上午,在伊兰还未陷落的城区内,外围有块叫彭徳的平原,蒋新罗坐直升机抵达彭徳平原的时候,高采青及其他两位工作人员刚好来接她,她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发现不远处有颗枝繁叶茂的梨花树,底下有七八个玩耍的孩童,她深深吸了口空气,夹杂着硝烟味。
高采青说伊兰这场守卫战役持续了很长时间,她大概记不清伊兰曾经和平的样貌,如今西区是一塌糊涂:“现在双方都在僵持状态,我们战地记者之前协定被允许在前线观战播报战况,但是这次政府军并不会保护我们,蒋小姐,一小时后我们准备去前线指挥中心采访,你有别的安排吗,要不然和我们一起去。”
蒋新罗回答:“一起吧,我没有进营地的令牌。”
高采青闻言笑起来:“没关系,我有令牌,对了,波文也在里面,正好我们可以一起聊聊,他称赞你拍的《遇见瓦尔达》非常棒,还说如果可以一块合作的话他肯定激动死了。”
蒋新罗拿上背包,和高采青他们离开了彭徳区域。指挥中心建立在距离前线不到三百米处的地方,这里设施已经逐渐完善,巡查严谨,想偷溜进来的孩子们会被官兵笑着丢出去,而蒋新罗的暂居地原来是所办公大楼,那里现在被用作宿舍,办公大楼旁边是志愿者驻扎的营地,他们负责照看附近伤者和流亡的孩子,而指挥中心在西部,需要走十几分钟。
她登记身份证明后进入预定宿舍房间,趴在床上歇了半小时,来到这里后,才觉得情绪安定了些,蒋新罗想过联系阿湛,但她打不通阿湛的手机,试过几次,依旧打不通。
最后爬起来换了身衣服,整备好设备走出房间,下楼后,阳光明媚的天气,伴随着西方阵阵爆破的声音,街道瘫着一路报废的汽车,满乱糟糟的垃圾横飞,灰尘肆虐,流浪汉在地上乘凉抽烟的时候,也有居民守在自己家门口呆滞地望着自己的手,流离失所的孩子们在捡破烂。
她走在路上用镜头将这些拍摄下来,继续走着,快接近营地的时候,看到平路被炸成的大坑里面有四五个正在吃面包碎的小孩子,有一个异国的棕发男记者在他们面前举起镜头,嘴里说着什么话,那些孩子并不理解,只是瞪着一双双厌恶的眼神,摆明了不想他拍照,孩子们捡起脚边的石子不停地丢向那位男记者。
男记者用英文大喊道:“嗨,这摄影机很贵!”说完,他额头被砸出了血,男记者真的火了,他上去伸手紧紧抓住一个孩子的手腕,“如果再丢一颗石头,我就把你们丢出去!”
“先生,这些孩子听不懂英文。”蒋新罗站在他不远处,眼神轻轻地瞥着记者,继续用英文和他沟通,“请你放开那孩子。”
男记者咬咬烟头笑着回答:“他们砸伤了我的脑袋,你怎么不说说他们。”
蒋新罗回答:“是你没礼貌在先,拍摄之前应该征求对方同意。”
男记者甩开孩子的手:“你说什么?”
蒋新罗冷静回答:“是你没礼貌,先生。”
那两个孩子觉得蒋新罗是在帮助他们说话,纷纷站到她身后对着男记者吐舌头,棕发男觉得要被气死了,拿手指头指了指她,嘴里嘟囔着上帝,他为什么会被派到这种地方和这种女的吵架:“我没礼貌?小姐,我被派到这种地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混。”
蒋新罗胸前的摄影机一直在录制状态,她面不改色地盯了眼棕发记者的工作牌:“科林先生,人的品质和工作性质是完全不同的观念,虽然两者确实紧密相关,比如你的工作态度决定了你的人品。”
科林却盯着她手里的摄像机:“你在拍我?”走上来正想夺走摄像机,蒋新罗抬手迅速抓住对方手腕,她眼睛冷清地对着科林笑着说:“你母亲没教你不能乱拿别人东西吗,科林先生。”
“如果我没猜错,你在拍我吧,给我看看不就行了。”
“我是在拍你,就像你不经过同意拍这些孩子。”
科林顿了两秒,掐灭手里的烟蒂:“记者小姐真有趣,我拍那些孩子你说我没礼貌,你拍我也是这副口气,小姐,你别忘了这里是瓦尔达,拍摄无罪,阻止国家特殊派遣记者工作的人就是有罪,你说我没人品,小姐你就是好人品了吗,哪里有人被欺负了你就去帮忙,现在我和孩子们聊天您都要来说几句。”科林是某国特别派遣到瓦尔达记录这里战况的记者,一般这种人身份都不太一般,而且最会强词夺理。
蒋新罗面不改色:“真的是在聊天吗,我只看到先生您动了手,你为什么扭曲事实,难道这就是作为记者应该做的?”
科林眉头一拧:“上帝,我们认识吗,你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蒋新罗正要说话,高采青他们跑过来拽住她,高采青对着科林歉意笑了笑:“科林先生,好久不见。”
“原来是高记者,你好。”
“这位是目前和我们合作的蒋新罗蒋小姐。”
科林有些惊讶地重新打量了蒋新罗:“……原来你就是那位xinluo,你好。”
蒋新罗低头收拾好照相机:“科林先生,我不是找你麻烦,如果高记者也像你那样,我也会找她麻烦。你别忘了这里是瓦尔达,孩子是无辜的,你至少不能强迫他们做不愿意的事。”
科林笑道:“蒋小姐,我觉得我并没有做错,但这件事到此为止怎么样,我们不是还有采访这些重要的事情去做吗。”
蒋新罗想了想回答:“我觉得这两件事的重要性对等。”
高采青终于有些崩溃地用中国话和蒋新罗说:“阿罗,他是A国具有代表性的记者,至少现在不要搭理他。”
“我也不想搭理他,是他的做法有些碍眼。”蒋新罗把口香糖塞进嘴里嚼了嚼。
高采青轻声回答:“科林在某些做法上确实不太适合,虽然采取了某些手段,但他是那边公认的代表。”
从古至今,权力势力在团体中一直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因为他们可以是正义,也可以是嘲讽性的反乌托邦。
进入指挥中心后她独自行动,想问问路过的士兵有没有见过117队的守卫军战友,某位士兵细细回想了番,回答117部队前段时间一直和巴基特抗战,现在他们应该在休息,那位士兵还回答:“如果小姐你要采访他们的话,至少得等一天吧,他们可能会很累也可能在处理私事或者放假放松放松精神状态。”
蒋新罗点头道谢。
她并没有在指挥中心逗留太久,走出营地门后,她看到那群孩子站在一堆垃圾上捡破烂,他们的衣服都是破洞,有的甚至没有上衣穿,鞋子更是少见,蒋新罗一时看得有些辛酸,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直到一辆悍马从不远处角落拐了过来,看样子似乎是某支完成任务的部队返回营地,悍马停留在铁栅栏前面,后面跳下来五六个面目狼狈又疲倦的士兵,他们纷纷说好想洗澡睡上一觉,刘湛最后一个跳下车,他正低头摘掉半指手套、拿掉头盔、解开武装,他视线一直聚集在左手上,因为那里被敌方划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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