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上桌,才是修罗场。
舅爷爷不经意地提起了成绩这件事,说张昊峰考了班里第十五名,进步很多,其中数理化都不错,单排能进前十,就是语文英语拖了后腿。
“他们老师说语文英语好补得很,数理化跟得上,以后怎么说也是H大B大的料,再不济A大也行。”
H大和B大都是TOP1级别学府,云集各省份天之骄子,高中能稳在附中年级前二十才勉强算是有保障,况且他们现在才初中,说这些为时尚早,未免有托大之嫌。哪怕迟昭,迟爸都不一定敢这么讲。
桌上微妙地静了片刻。
迟月托着脸口齿不清问:“H大很厉害吗?妈咪让我长大了去考Oxfrd.”
舅爷爷皱起眉:“哦什么?”
迟月又重复一遍:“Oxfrd.”
迟爸及时往迟月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快点吃饭,要不一会儿凉了又该你肚子疼。”
言下之意是不让她再多说话了。
迟月吐了吐舌头,要搁以往她可没这么听话,今天是正好赶上牙疼。
这个话题原本过了,迟奶奶客套问候起张昊峰的妈妈——他妈妈去外地出差没跟着一起来——结果舅爷爷却兜了一圈又绕回来,强行回归正题:“对了,昭昭这次考得怎么样?”
迟昭一晚上没怎么说话,冷不防被cue到,她一如既往地神情平常:“还行。”
舅爷爷听她这说辞,还以为她考砸了:“我记得你去年考得挺好的。怎么退步了?”
迟月不高兴迟昭被人这么说,抢话道:“姐姐年级第一,妈咪还让我多学学姐姐,姐姐才没有退步呢。”
舅爷爷愣了愣,声音瞬间低下去,尴尬地“哦”了一声。
舅爷爷虽是自取其辱,但毕竟年纪大了,拼了命想要参与一个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世界,这副模样莫名有点可怜。
然而他很快就又重新找到了立足点,说道:“虽然是年级第一,不过你们学校和附中还是没法比,我听小峰说他们学校全省的尖子生都在附中,竞争压力大得很。是不是小峰?”
舅爷爷很爱他孙子,可他孙子明显也嫌他聒噪,喋喋不休一直围着成绩转,闻言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舅爷爷越说越起劲了,接着道:“对啊。而且我听说女孩成绩稳是稳,到了高中就不行了,学理更没指望,没男孩后劲足。昭昭现在虽然成绩不错,还是得再努努力。”
这些话迟昭前世不知听了多少遍,不仅是舅爷爷,三大姑五大姨都这么说,即便后来她以全市第一的身份考进TOP1学府,这种风言风语还是没停过。只不过从“女孩学理学不过男孩”换成了“女孩子学习这么好也没什么用,还是嫁得好最重要”。
迟昭早以前还会介意,如今一点感觉都没有,说到底她的人生也不是这些好说闲话的人负责,她都懒得生气。
迟爸不赞同舅爷爷的话,刚要开口,一旁小迟月抢先气呼呼道:“才不是,妈咪说男生女生都一样,居里夫人就很厉害。我长大了要当第二个居里夫人。”
桌上的人都被她的童言无忌逗笑了。气氛暂且得到些许和缓。
哪想迟月不甘心,又继续道:“而且我昭昭姐姐敲厉害,全校那么多男生都没有一个人比她考得好,峰峰哥哥也从来没有考过第一,凭什么说不如他。”
真话杀伤力无敌。
说到底迟昭的优秀有目共睹,舅爷爷念叨那么多,无非是不想承认他孙子不如迟昭,那点小心思就像薄薄糊的一层纸,只不过没人主动戳破就是了。迟月不同。她年纪小,说起话来有一是一,自然不必顾虑太多。
舅爷爷没法接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略有些下不了台面。
迟爸原本还想替自家闺女说两句,结果迟月大杀器一出,瞬间不留片甲。
这下彻底没人说话了,饭桌上终于安静下来。
迟昭给迟月夹了油焖大虾,迟月朝着姐姐呲牙一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干得漂亮。
*
晚饭过后,大人们下棋的下棋,说话的说话,收拾的收拾,各自散开了,只有三个小辈留在了客厅。
张昊峰这小孩虽然不像他爷爷那么爱现,迟昭和迟月却都不是太喜欢他。迟昭是因为高中时他为了巴结年级老大,仗着表弟的身份拼命撮合他俩,还把她手机号给了对方,有段时间迟昭见了他就烦。迟月则是因为他总是开她体重的玩笑。
“你怎么又长胖了。”张昊峰说着戳了戳迟月的脸颊,“脸也大了一圈,和个松鼠一样,见过松鼠吗?”张昊峰鼓起腮帮模仿迟月。
迟月冷哼:“你在报复。”
“报复什么?”
“报复我说你不如迟昭姐姐。”迟月朝他做鬼脸,“略略略,你本来就不如。”
张昊峰嘁了一声,挺不忿,不过跟一个小孩计较没意思。他坐到离她们最远的沙发上,拿出手机开始发短信,听提示音,有来有回,聊得火热。
张昊峰家境相当好,迟昭一眼就认出他用的是新出不久的iphne3GS.
都快用惯了诺基亚的迟昭竟然觉得挺亲切。
迟月是在国外长大的,对这种“洋玩意”并不觉得新奇。她偷偷凑近迟昭:“我觉得还是叶小哥哥更好。”
迟昭愣了下,笑了:“你还记得他?”
迟月难得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了一阵,显然是为上次的不欢而散。
“姥姥说我不应该那么对待他。”迟月绞着自己衣角,声音低下去。
迟昭摸了摸她的头:“下次见面要记得道歉哦。”
迟月抬头:“还能再见面吗?”
她这一问轮到迟昭卡壳了,半晌才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大概吧。”
也许是晚饭时的不愉快,舅爷爷没有多留,稍晚些就回去了。其后几天也借口年前忙碌没再来。迟爷爷又好气又好笑:“就是个好面的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这样,以前是让着他没人计较,冷不防听点真话还受不了了。都是惯的。”
迟爸笑笑,也不好多说什么。
迟月回国前几天还有股新鲜劲在,几天后就开始想爸爸妈妈了,每天越洋视频也不顶用。她晚上和迟昭睡,半夜抽泣着哭醒,用英文叫着妈咪爹地。
迟昭也被吵醒,她无言以对,只能拍拍她头以示安慰。小迟月扑到姐姐怀里嚎啕大哭,一面哭还一面抽噎:“我想家,想puppy.”
Puppy据说是她新养的小狗。
远在国外的迟姑姑得知女儿这副模样,也是心急,承诺她尽量在年后赶回去。
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
大年初一迟昭被鞭炮声吵醒。
迟奶奶给迟月买了烟花棒,她昨天没有熬夜等跨年,春晚才到第三个歌曲类节目就睡着了,一大早很有精神,嚷着要出去玩。
迟奶奶在做早饭,迟爸带着迟爷爷下楼遛弯去了,陪迟月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在了她最喜欢的姐姐身上。
迟昭穿好厚外套,又给迟月捂得严严实实,远远望去就像一颗浑圆的……球。
圆球抗议:“我都看不清路了。”
迟昭不理会:“总比你冻感冒好吧。”
迟昭牵着妹妹下楼。大学城在过年期间尤为冷清,不过生活区还挺热闹,这里大都住的是大学里上了年纪的教职人员,逢年过节小辈回来探望。迟昭和迟月下楼时还遇到好几个小时候的玩伴,不过多年没联系,名字都不记得。
迟昭陪迟月放了几支冷焰火,实在没什么兴趣,她退到一边,手机忽然响起。
迟昭穿得也很厚,等她拿出来,铃声都快停了。
她没看名字就接起:“喂?”
“新年快乐。”
熟悉的声音。
迟昭怔了下,笑起来:“真准时。”
“我害怕再早一些你还没起床。”叶司予现在说这么一长串的句子也不结巴了。
迟昭听出对方调侃的意味,还击道:“你起得很早哦。”
“还行,反正比学姐早。”叶司予道,“你看春晚了吗?”
“看了。”迟昭努力回想着,充满喜庆的春节舞台只化作了背景音,具体演了什么听了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不过现在已经都不记得了。”
“学姐真是金鱼记忆。”
“什么?”
“只有三秒。”
迟昭一愣:“不是七秒吗?你别骗我。”
话一出口,两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真是莫名其妙的笑点。
从放假到现在,叶司予和迟昭有大半个月没联系过了,相比于上学时每天一起写作业,分开的时间显得漫长许多。
室外着实太冷,迟昭用肩膀夹住手机,手缩回袖子:“假期玩得开心吗?”
“还好。”实际上除了跟宁航他们打过两三次篮球,叶司予一直窝在家里做题,除夕也不例外。毕竟想超过学姐,他要补的东西太多。
问候完,两人没什么话了。
迟昭正准备挂断,目光瞥见还在专注冷焰火的迟月。她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你等等。”
说着走了过去。迟月虽然帽子围巾装备齐全,但还是冻得流鼻涕。
“你叶小哥哥。”迟昭压低声音指了指手机,“要不要和他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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