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跑心切,在公交车开走之前赶到,噌地一下就窜上去了。她生怕她姐追过来,挤到公车最后面向外警惕地看了半天,没看见她姐的影子,这才算出了一口长气。
然后她突然就力竭了,想到她妈,想到邵龙说“我会让你舒服”时那流氓一样的口气,哭了一路。
她没回家,直接去了林震那里。在林震家又哭了半天,有林震陪着,下午四点半才鼓足了精神去上班。
林震十分够意思,可能他也没有别的重要事儿可干,就在面店一直陪着她上班。晚上章玉叶的手机一直疯狂地响,全都是她妈打过来的。章玉叶对她妈极度失望,干脆拉黑了郑娇娥的手机号,晚上下班也没回家,就在林震家里睡了。
林震给她准备好了客房,为她特意拿出来一套崭新的高级蚕丝四件套,上面还是粉红色的水仙暗纹。他一边儿上下帮她铺好,一边儿对旁边袖手站着的章玉叶说:“我卧室柜子里有香薰蜡烛,你拿那个桂花的,点在这屋子里。这屋长时间没人住,太空了,点那个会好点儿。”
章玉叶听话地过去找蜡烛,拉开抽屉,看见一堆香薰上放着一本书,《性学报告》。她把那本书跟香薰一起拿出来,走到客房问林震:“你看这个干嘛?”
林震瞅了瞅书名,“翻了翻,没怎么看。”
“上面说了什么?”章玉叶翻开书页,瞅着上面的话。
“没说什么,反正没有我要的答案。”林震说到这里,有些苦恼地道:“我最近看了好多这方面的书,发现没有任何一本书能回答我。小叶子,我——我真的像我爸说的……”
章玉叶把书放下,走到林震旁边,她当然知道林震的烦恼,为此林震爸爸能排入她最讨厌的人第三名,“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平时那么明白,怎么有时候也跟我一样犯傻啊?”
“犯傻不是人人都会犯的吗?要是不犯傻,我们也不是人了,已经成仙得道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我也不了解别人,反正我就知道你挺好,你不管是什么都好。”章玉叶对林震说。
林震听了笑了,笑容并没有很开心,但是刚刚烦恼的痕迹淡了一些,“我们俩互相活成了对方的信仰了,我也这样觉得你呢?”
章玉叶唉了一声,坐在林震旁边,跟他一起低着头。室内很久的沉默,然后林震小声地说:“我觉得我不是同性恋,我也不是二椅子……”
章玉叶嗯了一声,伸手握住了林震的手。他的手纤细修长,白皙柔韧,这让她想起邵龙的那双手,坚实有力,骨节分明,只需接触一下就知道那是属于男人的手。
她不像林震,嘴巴那么巧脑子那么好使,会说出那么多的大道理。她就知道握着林震的手,然后听见他哭了,伸手把他抱住了。
林震在她怀里哭了一会儿,“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儿,像现在这样跟你抱着,你算是我们全校男生的女神了吧?我靠着你的胸,你的胸又这么大,可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要不是它咯着我了,我都意识不到你的这个特征。我或许真的不正常,正常男人就应该像那个邵龙似的……”
“邵龙叫正常,你这叫不正常?”章玉叶问。
林震点头,轻声说道:“你不知道,他那种男性就是这个社会全员认可的男人,他从一出生就令身边的所有人满意、赞扬,然后成长过程中也满足了这个社会方方面面的期许。这样的男人自信满足,自在自得,支配别人,肆无忌惮地使用他们的性别优势和统治力。我那天看见他的一刹那,有一刻甚至怀疑自己或许真的是同性恋……”
“你喜欢他?”章玉叶奇怪地问。
林震点头,他从床边站起来,示意章玉叶跟他过去,走到朝南的一个小屋子里,掀开窗边架子上蒙着布的一个框子,只见框内纸上画着一个男人,赫然正是邵龙。
画像上的他穿着一身骚包的白,只领口戴着一只褐色琥珀坠子,这坠子因为是他戴着,褐色都跟着变得邪恶了,仿佛毒蛇的眼睛。他的眼睛从手机视频镜头看过来,目光锐利,唇形若刀,满脸不悦,正是林震第一天从手机里看到的邵龙的形象。
章玉叶猝不及防看见邵龙,吓得一哆嗦,她愣愣地盯着纸上的男人,即使这样看个假脸,她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好怕他突然从纸上活了,又接着出来调戏自己。她想到自己今天白天的那段恐怖经历,那句“我会让你舒服”里面所带的调笑与轻视,心哆嗦,手颤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她心想这画像实在太传神了,把邵龙锐利又嘚瑟的气质捕捉得丝毫不差,就应该用布把他遮起来,谁都看不到,省得他出来祸害别人……
林震轻轻摸着画像上邵龙的肩膀,对章玉叶说道:“你看这肩膀,多宽,男人就应该长这样的肩膀才对吧?我怀疑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就是因为看到了邵龙这个身材,我是真的心动——”
“长得这么壮,用来欺负人,男人要都是这样,那你不是男人也挺好。”章玉叶小声说。
林震已经知道了邵龙和章玉叶之间的事情,章玉叶跟他没有秘密,早就跟他全说了。林震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而且他因为觉得章玉叶挺喜欢邵龙的,倒不认为邵龙的行为算是“欺负”,相比之下,他生郑娇娥的气更多一些。
这佐证了他的天下父母全都一个熊样的观点。
“我不是男人,你不是女人,我们俩是什么?俩二椅子?”林震笑,笑得特别大声,跟个神经病似的,他眼睛看着纸上的邵龙画像,眼睛里闪过一抹阴霾,伤心的神色遮掩不住,从嘴角露了出来,导致他的笑声渐渐地变得干巴巴的,笑容也干涩起来,典型的强颜欢笑。
章玉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心想什么是女人呢?她根本不懂,而且也不愿意去思考这些东西。她脑子里装得满满的都是今天闹心的事儿,想起来就难过,难过得头昏脑涨,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其实不是喜欢邵龙,我是羡慕他。”林震将手从邵龙的肩膀上拿下来,他纤细的身体从侧面看,薄薄的,确实跟邵龙那样典型男人全然不同,“我不是基佬同性恋,我也不是男人,我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爸总说我是个废物,没准儿他真的说对了……”
章玉叶呆呆地听着,她正难受着呢,听见“废物”这俩字,心想“废物”也行啊,如果当个“废物”能没有烦恼,她挺喜欢当“废物”的?
然后她就有点儿自暴自弃,这自暴自弃的念头跟滑滑梯似的,起个头儿,就开始没完没了地向下出溜。她开始的时候不过是想着既然已经不再指望她妈妈会是个好妈妈了,自己也就没必要死乞白赖地非要当个好女儿,这个头儿开始了,她渐渐地也不怎么在乎在李哥那儿当个好的打杂的小妹,甚至在学校里当个好学生,这个从小就深植她脑海里的底线,都跟着松动了。
她突然就觉得前所未有地轻松。
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机也特别巧,当时她们班一个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女同学,丢了一块表。监控视频显示章玉叶到过她的座位,并且在教务处过来询问的时候,神色有些慌乱,口气有些激动,惹得教务老师当场就要翻开她的书包。
如果是以前的章玉叶,估计会被这样的羞辱气红了眼睛。可自从“废物章玉叶”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萌芽之后,她跑偏了的脑子就开始跟正常思维较劲,她听见要搜她的书包,一脸的无动于衷的,好像怀疑她是个“贼”这件事对她毫无影响。
第16章
她伸出手,极为配合地乖乖打开书包,当着所有教务老师和班主任的面,把书包倒扣,里面的书本纸笔叮咣咕咚砸在桌子上,掉落在地,然后她把空了书包的兜儿挨个翻了一遍,一脸木然地看着眼前的老师。
“藏在别的地方没有?”有老师问了一句。
她摇摇头,加了一句:“我没偷。”
“偷没偷你说了不算,不在书包里,你也可能出去藏哪儿了,监控上你出去了一趟,到操场转了一圈儿。那表价值将近五万,要是真的是你拿的,就赶紧交出来,等到学校报警了,就不好收拾了?”另外一个老师对她说道。
章玉叶听这话听得心中有气,暗想凭什么怀疑我啊?难道就不能那个佘漾自己弄丢了吗?学校明明规定不允许戴奢侈品上学,她仗着自己的老爸是老板,明目张胆地违抗校规,老师们不批评她,反倒跟自己这个无辜的学生过不去?这个生气要搁她以前,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这会儿她眼泪在鼻子上头涌动,可是就在最难过的那个当口,她跟条件反射似的,不想自己这么难过,本能地想要寻求解脱的法子,然后她就想到了“废物”俩个字,仿佛当个“废物”是让自己不难过的法宝。
她的眼泪就这样,立马没了。
她对接下来的各种怀疑不声不响,无动于衷,老师问多了她就三个字“我没偷”。她这个表现更加深了别人的怀疑,因为没人会面对盗窃的指责这么淡定,除非真的是小偷。加上这手表太过贵重,学校没办法,只好选择了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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