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
陈青安在旁轻笑了声, 搭在中控台的手一抬, 抽了张纸给她, “我说你什么好?你现在见我有这么认真打扮吗,当真是老夫老妻了?”
“那倒不是。”
钟盈侧过脸,认真纠正他:“我们明明是老夫少妻。”
“老?”陈青安笑容一滞,不禁反问她:“……我很老吗?”
“当然,你以为呢?”
钟盈用安静无辜的语气说着:“你要以为在医院里人家说你是“小医生”、年轻医生, 你就真的年轻了。你们这行从业年龄普遍太高了,跳出这个圈子看下好不啦?”
“你想啊,”钟盈竖起手指,含笑数起来:“你十七岁念的大学,我比你小五岁,那时候我十二,还在初……初一?!”
陈青安面色沉了沉。
其实,他偶尔闲的时候刷B站,看见弹幕上飘“人类的本质是真香”这句话的时候,总感觉脸有点发烫。
当年,在他彻底翻脸,在家表明宁死不婚的志愿前,连陈淳安都半迫半哄,给他介绍过一两个女生。
淳安的理由也很简单,我介绍的,总比咱家那两位介绍的靠谱多了吧。
行。
有次拗不过,陈青安去见了。
结果等回来,他实在忍不住去找淳安理论。
“我都二十二了,她才十八,就是个小姑娘。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最怕哄人,打死我也不碰小的!”
陈青安发了一通邪火,末了临走前,还嘲讽兄长:“陈淳安你是不是少女养成游戏玩多了?!就这么喜欢小妹妹。”
结果,谁也没想到,最后事情会朝这个样子发展。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兄弟俩私底下调侃两句,陈淳安只要说不过弟弟,就把这“少女养成游戏”理论拿出来。
百试不爽。
……
钟盈是完全不知道陈青安还有这一段。
只不过幻想了下,大学的陈青安和纯属懵懂少女初一时的自己,就……
“陈青安,”她笑容也有点僵,喃喃:“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变.态吗?”
“嗯?”陈青安想了想,露出思索的神色:“好像是有点儿。”
“但我跟你说啊……”
钟盈疑惑:“说什么?”
他弯起唇,笑的恣意轻狂:“超带感的。”
超、带、感、的。
钟盈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理他这种一天恨不得调戏自己八百次的人。
眉是描好了,钟盈又从哆啦A梦神奇口袋的包里,翻出了支粉色的便携腮红刷,看的陈青安叹为观止。
他趁红灯,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忍不住危险发言:“我真觉得你折腾半天,我没看出什么区别。”
“谢谢,”钟盈眨眨眼,不以为意:“那恰好说明我技术高超。”
这话的确是实话。
每个女生学化妆几乎都有这么一个最初始阶段,不管什么都敢混搭上脸,还容易往最浓最艳的方向下手。
这种非主流时刻,钟盈当然也有过。
只不过后来渐渐领悟了,不是说妖艳就不对,清纯就好——而是色调协调,风格一致,场合适宜会更好。
这种见长辈的妆容,当然是让人看不出精心化过的,才最厉害。
可陈青安还是觉得不对劲,默默喜欢了这么多年,钟盈是什么行事风格,他还是了解的。
他笑着又问了遍:“为什么这么隆重?”
“……就这么明显?”钟盈凝眉。
“就这么明显。”
“好吧,算你了解我,”她顿了顿,不急不缓说着:“一个女人妆化的格外用心,一般情况下我们可以做两种分类。”
“一种是要见喜欢的人,一种是要见讨厌的人,就这么简单。”
“那我显然不喜欢她。”
陈青安当然能听出来,这个“她”,是指钟盈的奶奶。
他缓了缓,先没说什么。
钟盈奶奶家住在明城老城区,小区内只有零星几个业主车位,访客要停只能去周围路边划定的公共车位。
陈青安转了两圈,终于找到最后一个车位,还紧靠着钟轼的车,他转着方向盘侧方位进去,边笑:
“我岳丈的X5这是多久没洗了?我都快看不出漆的颜色了。还有啊,你再不说就真到了。”
“好啦,我说。”
钟盈垂着脸,把那只腮红刷的盖子推出来,又推进去,孩子气地循环往复,“我这个人很小心眼的,又记仇。相看两相厌的人,哪怕是长辈,我也只希望她看到我比她过得好的样子。”
“这有什么小心眼的,这是人之常情。”
陈青安失笑:“只不过人家不会说出口,你说了而已。”
钟盈嘟哝:“……我也就跟你说了而已。”
她抬眼,正想继续说下去,却猝不及防被陈青安倾过身,在侧脸轻轻吻了下。
轻柔滚烫。
多大人了啊你,陈青安。
钟盈心里像被猫尾巴卷了一下,忽然害羞的要命。
却还是佯装淡然问:“你觉得这盒散粉是什么味道的?”
陈青安不答,只是搭着方向盘,看着她舒眉笑了笑。
这一笑,真的太温柔俊俏大哥哥了。
硬生生把钟盈笑的脸颊微热,说话的时候都带着软,“诶……这事儿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简单来讲就是我奶奶这个人,她非常重男轻女。”
钟盈清淡自如,给陈青安说了一个故事。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
非典肆虐的时候了。
那时候,钟盈刚上小学二年级。关于这场恐怖的疾病,她的印象有些模糊。
只记得那时候新闻报道很多,每天上学都要测体温,不知谁说醋对SARS有效,教室里成日飘散着熏醋的味道;后来又成了板蓝根、碘伏,等等一堆东西。
还有,她已经一连许多天没见过妈妈。
那时候顾秋容是附属医院的内科护士长,身先士卒冲在最前。电视台的采访里,人人都穿着隔离服,要不是靠电视画面里的那行字幕,钟盈完全分辨不出谁是妈妈。
非典虽然严重,但明城病例少,学校没有停课。
她们正常上放学,但因为家长放心不下,小学又都是辖区内就近施教,回家都很方便,学校就暂停供应午餐了。
其实,这本来是对钟盈没什么影响的。
她上小学那会儿,学校没有管的那么严,大多数小朋友都是回家吃饭午休的。钟轼和顾秋容成天忙得跟陀螺似的打转,自然没空,这事儿就交托给了钟盈的奶奶,冯慧。
——而且是花钱的。
钟轼父亲去世后,冯慧一人寡居。小姑娘吧,交给保姆也不放心,钟轼夫妇干脆就给冯慧些钱,让她帮忙做做菜,照顾一下钟盈。
实际上,冯慧的退休金颇高。
顾秋容也知道,这笔钱,婆婆完全是用来贴补她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一家。但再气再闷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他们是真的抽不出空照顾女儿。
变故就发生在有天中午放学。
钟盈回家后,发现钟轼和冯慧相对坐在沙发上。
冯慧一脸愁容,仿佛很有苦衷地絮絮说着什么。而钟轼面色冰冷,听她说完后倏然站起身,气的连手都在颤。
两人大吵了一架。
后来钟盈知道了。
是因为她的堂弟,也就是冯慧的孙子钟原,嫌自己妈妈做饭不好吃,非典期间没营养,硬要奶奶去给她做饭。
冯慧一听,心疼的不行。
想都没想自然就丢下孙女,答应了。
可就从没在意过,她这一走,钟盈彻底就没饭吃,没人管了。
没想过她还拿着钟轼夫妇给的钱。
后来那段时间,钟盈就过上了吃“百家饭”接济的日子。
跟姚雪风回过她奶奶家,爸妈有空的同事、师兄师姐照顾一下,总之,日子也糊过来了。
钟盈说着说着,眼中漾起笑,甚至还和陈青安调侃起来:
“你知道这事儿最恶心我的点在哪儿吗?在非典一过去,她老人家又打电话回来,说想来家里照顾我——你也知道的,我们家虽然算不上多富,但中产没问题,再加上我爸妈都是大方敞亮的性格。”
“人家又不是想照顾我,是想来赚钱贴补孙子的。”
“但我哪愿意呀,”钟盈关上门下车,眼中笑意闪烁:“所以后来我都是宁愿一个人在家,也不肯让她来,我才不让她得逞。”
“……那钟原欺负过你吗?”陈青安忽然问。
“诶?”
他们俩并肩往小区走,钟盈被他跳跃的逻辑问的怔住,想了想才嗯了声:“……就怎么说呢,我觉得有一点吧。”
男生小时候尤其调皮淘气,还总喜欢欺负漂亮的女孩子玩,钟原也不例外。
别的钟盈记不得了,就一件,有次钟原故意当着她面,把别人送给冯慧的水晶球摔碎了,然后若无其事地告诉冯慧,是她做的。
她当然镇定地说不是,可不哭也不闹,冯慧就不信。
还伸手打了她一下。
说到这,钟盈无所谓笑笑。
她对这位名义上是她奶奶的老人家,感情太寡淡,现在回想起从前的事,感慨都比难过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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