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易灵的沉默持续了更久的时间,在外面世界传递进废墟的沙沙雨声里,她声音干哑的开口,“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连穆深深的看了靠在身前的易灵一眼,没开口。
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大,哗啦啦的下雨声里,废墟下的这一小片空间愈发显得安静与沉闷了。
其实,易灵问出口后也没那么想要得到答案,毕竟就连穆这段时间以来的行.事来看,那似乎是一个很简单明晰的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对于她这个被救了本该充满感激之情的人而言并不那么令人愉快。
此时此刻的易灵,是真真切切的在讨厌着连穆没说出口的那个答案。
这种讨厌的情绪伴随着那些被想起的多年前的往事慢慢酝酿成了一股当事人也无法自控的愤怒。
“地震不是开玩笑,你脱身之后不该来找我的,”黑暗中,易灵一字一句的道,“在情况如此严峻的情况下,贸然行动一点都不明智,如果你没有来找我,现在也不会……”
易灵没继续往下说,但她的未尽之语此刻的两人显然心知肚明,如果没有连穆来救人这一遭,他们或许本不会落到此时的境地。
没得到感激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反过来被指责,如果换做旁人,此刻绝不会是连穆这般冷静自持。
他对易灵的容忍与宽纵远远超乎意料,即便是被指责的此刻,也仅仅只是安慰似的把人搂紧了一点,然后说了一句话——
“你需要我。”
白老爷子说过,浓浓是个又倔又心软的姑娘,如果他真的看重她想要和她在一起,那就要学着去读懂她。
就像此刻,她的不领情与指责其实并非是薄情寡义不识趣,更多的还是为了他。
她不希望他冒着风险来到她身边救她保护她,即便灾难是如此可怖危险。
这种奇怪且特殊的想法,想来和她的过去不无关系。
易灵从来没有如此厌烦过“需要”这个词,在听到连穆的回应之后,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回了他一句话,“我才不需要你!”
“我根本一点都不需要你来救我!听清楚了吗?一点都不需要!”
简短有力的话回荡载狭小的空间中,将外面的沙沙雨声压了过去。
对比易灵疑似失控的情绪,连穆的模样格外平心静气。
强烈情绪逐渐淡去的沉闷氛围里,连穆开口了,“可能你不需要,但我是一定要来的。”
“毕竟,从来都是我更需要你。”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连穆的表达似乎更顺畅了,“是我想要救你,想要趁人之危,希望能借此机会让你心软,最好是能对我心动,答应以后和我在一起——”
“别说了!”易灵拦下连穆话茬,“我不想听这些!”
连穆顺势住口,不想再刺激易灵的情绪。
他敏感的察觉到那些情绪背后所代表的浓厚愤怒,虽然不解其意,但也不会傻的在这时候去戳易灵伤疤。
于是,他乖巧的保持安静,除了手上将人抱紧不放之外,无声的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身边的怀抱温暖有力,紧贴着她的胸膛可靠极了,但易灵却完全不在意,她在想的是——
连穆怎么能如此令人讨厌,就和她早逝的母亲与外公一样。
第41章
对易灵来说,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在他们逝去之后,她想起来他们的时候其实不多。
和这两人有关的回忆,多数时候都是被她锁在心底深处不愿去碰触的。
他们或许在很小的时候给了她很多爱,积攒下来很多幸福,但很快,这些爱与幸福伴随着破碎的家庭和绝望的死亡,成为了她不那么愿意回忆的一部分灰暗记忆。
现在,因为连穆,她又重新将那些事情想起来了。
那些以生命为代价糟蹋自己的所有琐碎过往。
***
我养过一株茉莉,无论如何努力,它都在渐渐死去。
对易灵来说,她的母亲和外公,就是她手中的那株茉莉。
最初在夏兰这个第三者出现破坏她的完美家庭之时,她无论是对夏兰还是对易弘毅这个父亲的憎恶和如今远不能比。
易弘毅虽然毁了他和妻子之间的完美爱情,但在女儿面前,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好很完美的父亲。
甚至于,在易灵很小的时候,她喜欢父亲要更甚于母亲。
无论是宠溺她还是陪她玩耍,易弘毅在她身上耗费的时间与精力是其他人其他事情所远不能比的。
那种疼爱与宠溺,即便夫妻感情出现问题之后也没有丝毫改变。
比起一心沉浸于丈夫出轨从而变得虚弱忧郁的母亲,担心她为此受影响的易弘毅在呵护女儿时更加周到体贴。
对于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说,虽然生活有了不好的改变,但疼爱她的父亲还是疼爱她的父亲,这个未曾改变的事实给了她许许多多的安全感与依靠。
只可惜好景不长,被玷污的感情与婚姻让易灵的母亲方琦心结日益加深,她在这场爱情中投入太多,多到一旦感情崩盘自己也承受不住的地步。
争吵,冷战,恶言恶语,冷嘲热讽,一次又一次的争执让旧日的美好愈发破碎淋漓,直到有一天易弘毅再也不堪忍受,毫不留情的选择摔门而去。
那时候,易灵被站在楼上的母亲紧紧的禁锢在怀里,亲眼见证了一切。
大概这就是后来那些糟糕且可悲的过往的开端了。
***
失去了爱情的母亲,在年幼的易灵眼里如同失去了阳光雨露浇灌的茉莉花,一日日在空旷安静的房子里枯萎。
她不怎么说话,吃的也很少,易灵在母亲身边变得越来越寂寞,也越来越安静。
直到年幼的她有一天看着形容枯槁的母亲,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生命在快速的消逝。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是如此之近。
母亲的样子吓到了她,但无论她是撒娇祈求也好,还是哭闹愤恨也罢,在她面前的母亲依旧以一种令人恐惧的速度在挥霍着自己的健康与生命。
继死亡之后,她再次尝到了绝望是什么味道。
那时候费劲力气也依旧无能为力的她开始学会了憎恨,憎恨母亲如此软弱,如此毫不留情的在她眼前上演绝望到令人窒息的死亡,也憎恨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的父亲。
在父亲死后,她被外公带回了家,这个相继失去妻子和女儿的老人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很快就告别了人世。
自那之后,易灵就十分憎恶那些因为感情要死要活的人,也讨厌在她面前挥霍生命的一切行径。
连穆那副为了爱情将生命置之度外的姿态很不巧触动了她的旧日心事,即便对方喜爱的人是她。
易灵讨厌死亡在面前上演,母亲,外公,这些人一个个的就这么在她面前过世,让她亲眼看着他们离开,让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挽留他们在世上在她身边多停留那么一会儿,那种绝望与无力感,足以摧毁一个年幼的孩子。
后来,她慢慢长大了,慢慢长成了一个即便难过伤心也会好好活着的大人。
或许是因为她继承了父亲身上冷酷无情的血,继承了易家凉薄的血脉,所以才能这样心安理得的活着。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会好好的活下去,绝不会向身体中母亲的血脉妥协。
***
地震后海岛上的雨势越来越大,伴随着不间断的余震,救援工作的进展并不理想,营救情况也有些糟糕。
在废墟中停留了超过八个小时后,外面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易灵和连穆躲藏的地下缝隙开始变得又冷又暗。
且随着雨势的增大,越来越多的雨水渗入废墟,易灵甚至能清楚的听到头顶上方泥土沙石沉降的动静。
寒冷让体温失去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易灵和连穆紧靠在一起互相取暖,原本顺利止血的伤口这会儿也开始崩裂,血腥味很快蔓延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两人此时的情形与模样可怜又狼狈,易灵腿上伤口疼得厉害,不得不通过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连穆,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两分嘲讽,“这是我见过你最丑最狼狈的样子。”
连穆努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怀里的人,“丑只是暂时的,我好看的样子你很快就能看到。”
闻言,易灵不可置否,只是瑟缩着往连穆怀里又拱了拱,她真的是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疼了。
“其实你来救人鲁莽任性又给人添麻烦。”易灵说话依旧尖刻。
连穆对她横亘在心的愤怒照章全收,顺势开玩笑分散她注意力,只不过这玩笑里不乏真心,“我只不过是打着英雄救美的主意,想让你得救后对我以身相许。”
“我拒绝。”易灵这话说得毫不留情,但与之相反的,是她紧紧贴着连穆不放努力汲取温度的姿态。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打发时间,在易灵发觉贴着连穆变得越来越暖和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他情况变糟开始发高烧了。
贴着对方滚烫的皮肤,耳边是连穆逐渐变得急促沉重的呼吸声,恐惧就像一只手慢慢捏紧了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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