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楚南早已不年轻,他在变老,但即便如此,他眼里的狠厉好似和多年前一般无二。
“怎么?又想打我?”顾朝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前几乎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如今却想用父亲这个身份对我施压,自负自满,利欲熏心。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身为你的女儿这件事,让我觉得恶心。”
顾楚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从未想到顾朝夕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顾朝夕转身,“徐叔,麻烦您把他们送出去。”
“是。”
-
顾朝夕靠着窗,不知在想什么。她出席过很多次红毯,却从来没有穿过一次露背款式的礼服。
没有人知道,她靠左侧的蝴蝶骨上,有一块疤,硬币大小,后来她在那块伤疤上,纹了一只蝴蝶,就是为了遮掩住。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来不穿任何露背礼服。
沈如沁剩下顾朝夕的第二年,顾楚南便开始变了。
那个让沈如沁甘愿背井离乡离开父母的男人,变得她不认识了。其实也有可能是,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顾楚南。
他开始有不间断的应酬,开始经常性地夜不归宿,起初时还会解释是顾朝夕晚上哭闹影响他睡眠和第二天工作,后来干脆连解释都没有了。
他回家更多的状态是烦躁与发脾气,看着沈如沁的目光成了厌烦与忍耐。
后来,有人拍到一张顾楚南在会所左拥右抱的照片发给了沈如沁,当天晚上沈如沁便闹了起来,本就没得到很好照顾的产后抑郁让她的情绪越来越难控制。
也是那天晚上,顾楚南第一次和沈如沁动手,而那之后,就像打开了通往地狱之门的钥匙。
沈如沁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顾朝夕五岁那年的冬天,那一天顾楚南的心情好似很好,他说要带顾朝夕去湖上滑冰。
沈如沁很开心,因为那一天还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他们一家三口去了湖上,顾楚南还给顾朝夕买了冰糖葫芦。
也是那一天的晚上,顾楚南强逼这沈如沁签了离婚协议书。
因为是强逼,沈如沁抵死不从,顾楚南就又动手了。
顾朝夕听见声音,哭着想要拉开爸爸妈妈,顾楚南手上的烟灰缸就砸到了她背上。
-
“都走了?”
老徐说道:“是的,都走了。”
江洲暮低眉,信手将手中的文件翻过一页,“以后那些人就不用再进来了。”
老徐懂他意思,应声。
江洲暮望了眼窗外,又问:“她现在在哪?”
徐叔答道:“少夫人回房间了,不过,她跟佣人要了瓶酒。”
江洲暮皱眉:“酒?”
“小少爷放心。”老徐笑了笑:“我吩咐过,拿给少夫人的并不烈,不会醉人,喝多也不会头疼。”
“嗯。”江洲暮道:“辛苦了徐叔,您去休息吧。”
“是。”徐叔推门离开。
江洲暮低头继续看文件,没多久桌上的那一沓紧急的就看完了,一旁次等紧急的待在桌子另一边。
他身体往后靠了靠,让顾朝夕一个人面对顾楚南等人,是早就想好的,他只需要吩咐好保护她的人切实保证安全即可。江洲暮并不适合出面,而由顾朝夕亲自出手,对顾楚南的打击才算精准。
此时此刻,脑袋里依然有个声音,告诉他让顾朝夕一个人带着消化情绪更好。
脑袋后仰,靠在椅背上,江洲暮盯着天花板看了十秒,还是忍不住。
不忍,他要去找顾朝夕。
顾朝夕就在早上江洲暮送她去休息的房间。
穿过小花园,上楼梯,江洲暮没几分钟就到门口。
颀长的身影足足在门外站了两分钟,佣人路过时疑惑地喊了他一声,江洲暮才轻轻叩响门。
等待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里面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
江洲暮问道:“她在这个房间吗?”
佣人闻言,自然反应过来江洲暮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在的。少夫人上楼后要了酒就没再出来。”
江洲暮抬腕看了看表,已经过去快半小时了。
没再多想,江洲暮拧了下把手,抬脚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窗帘被拉了起来,只留了一道不足十公分的缝,光线顺着那道缝隙在地板上留下光与影的交错,空气中还弥漫着浅淡的酒气。
江洲暮走向卧室,床铺平整,看上去完全没有有人在上面休息过的痕迹。
眉头蹙得更深,江洲暮几步绕过去,到旁边的小书房。
然后,他看到蜷缩着腿窝在书房内小沙发上的顾朝夕。
沙发一边的小圆桌上,还剩半瓶的红酒。
而那人,正阖着眼,安安静静地睡着。
江洲暮看着这幅画面,心安地松了口气。
他脚步很轻地走过去,尽量不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江洲暮单膝蹲下来,望着日思夜想而如今又近在眼前的一张脸。
他在心里计算起来,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顾朝夕了呢。
她变了很多,原本的稚气与娇气仿佛退散得一干二净。现在的顾朝夕,好像对谁都很冷漠、疏离、只可远观。
顾朝夕踏进那个圈子多久,江洲暮就隔着屏幕在地球另一边看了她多久。
较之十五六岁时,顾朝夕眉眼更加精致,她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大众面前,拍戏,在镜头里扮演不同的角色,饰演很多人的人生,她越来越多地把自己藏进壳子里,不让人窥探一分一毫。
可他只想知道她好不好。
想到五脏六腑都叫嚣。
江洲暮伸手,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碰触她。
长发垂散在耳边,有几缕遮住了眼睛。
江洲暮轻轻拨开,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顾朝夕肌肤。江洲暮眉眼沉沉,手上动作轻柔地宛如在抚摸世上最珍贵的古董。
离开她的那年,江洲暮在身上藏了一张顾朝夕校园卡上的照片,后来,那张照片在他钱包夹层待了八年,至今都在。
江洲暮手往下移,拇指指腹停在距离顾朝夕唇瓣半公分的地方。
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顾朝夕双颊有一层很淡的酡红,就连唇瓣都是嫣红的,看上去就很软,娇艳如带着晨露的玫瑰。
他不自觉地低了低头,两人的脸挨得很近,很近,近到能看见数清顾朝夕卷翘浓密的睫毛。
江洲暮目光下移,最终还是忍不住。
他低头,在顾朝夕唇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第二十三章
顾朝夕醒来时, 已经躺在了温暖的床铺中,身上还盖着被子。
房间里昏暗无光,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近七点。
她睡了快一个小时,梦里好似被什么东西碰到脸。
以前她睡觉时, 冰糖就经常蹭她脸,可今天冰糖又不在这里。
顾朝夕只以为是自己做梦, 没多想。
她酒量这几年练出来了不少, 半瓶的量根本不会让她醉,但今天大概是心情不佳的原因, 她没一会儿就有了睡意, 入梦都是不知不觉得。
晃了晃脑袋, 没什么不舒适感, 顾朝夕开灯下床,床边放着一双拖鞋,她那双高跟不知道去哪儿了。
趿拉着拖鞋去了卫生间。喝酒之前她就卸了妆, 这会儿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下。
打开房门时,正好看见走廊里正踩上最后一阶楼梯的江洲暮。
他换了衣服,身上穿着黑色系的家居服,估计是洗了澡, 头发蓬松, 看上去干净又利落。
这是重逢以来,顾朝夕第一次看到没有在西装包裹下的江洲暮,清清爽爽。
“醒了?”江洲暮看见她时说:“吃点东西吧。”
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里面放了一杯蜂蜜柠檬水,小半碗粥,一份薯饼,两只牛角包,一份水果沙拉。
本就是打算上来叫醒顾朝夕吃点东西的。
进了房门,江洲暮把吃的摆好。顾朝夕就站在一边,看着他弯腰摆弄。
“你吃吧,我先出去。”江洲暮摆好后说。
顾朝夕说:“我睡着之前好像是在书房小沙发上的。”
“嗯。”江洲暮道:“是我抱你去床上的。”
“只是抱我去床上?”顾朝夕问。
江洲暮顿了顿,望见她说话时翕张的红润双唇,收回视线,他漫不经心地说:“嗯。”
“噢。”顾朝夕声音很小地自言自语:“那是我做梦了?”
江洲暮垂眸,跳过这个话题:“吃饭吧。”
顾朝夕坐下来,半晌没动。
“怎么了?”江洲暮望着她的眼睛问:“不喜欢这些?”
顾朝夕说:“我们聊聊吧。”
江洲暮点点头应好。
两人在桌边坐下来,顾朝夕睡醒后确实有些口渴,她端起柠檬水喝了点,不是很甜,却刚好是她喜欢的糖度。
“谢谢你。”顾朝夕终于开口。
江洲暮没想到她开口说这个,知道她说的是顾楚南等人的事。而且他听得出来,顾朝夕说出这句感谢时很认真。
正是因为听得出来她这声谢谢里的真挚,他才没多开心,甚至很不想从顾朝夕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他盯着她的唇看两秒,才说:“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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