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里,祈热点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陆时迦不饿,祈热自作主张要给他来一份一样的,陆时迦急得站起来,“我不饿!”
“你总不能看着我吃吧。”
“我不想吃!”
祈热盯着他看,然后笑出来,“钱不够啊?那就算了。”
陆时迦气呼呼坐回去。
面条上来,祈热起身离席,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副碗筷,“不能你请客看我吃呀。”她边把西红柿从面碗里挑出来,边给陆时迦解释。
陆时迦吃着光溜溜的西红柿的时候,想起来祈热另一个缺点,挑食。
不吃西红柿,不吃醋,不吃香菜胡萝卜……太多了,数不完。
对,还吃得慢。
一碗面用了半个小时,还没吃干净。祈叔叔说,她遗传的季阿姨,食道很细,一旦吃快了容易呛着,所以才会慢吞吞。
又等了好一会儿,碗总算见了底。
陆时迦等得烦了,不开心地去付钱。老板给他找零,他拿着刚好够坐公交车的两个硬币回去,反应了过来,他竟然给数漏了——
穷,才是祈热的最大缺点。
用他的压岁钱也就算了,还要使唤他。
等他气愤地投完币往车屁股挪,祈热已经占好了位置。
她从座位上起身,再次拎起他的后衣领,把他摁到那个唯一的空位上。
“学着点,尊老爱幼。”把陆时迦摁坐完,祈热沿着窗户靠过去,臂弯里挂着的还是他的书包。
孤零零悬着,不停地磕着车身,等悠悠哉哉停下来,车子也停在了木樨门。
下了车,祈热把书包塞回给陆时迦,两人沿着一排法桐走到了院门口,她才想起来问:“你出来你妈没问你去干嘛?”
陆时迦没好气地回:“她不在。”
祈热“噢”一声,伸手拉开了门。
怪不得她后来打的那通电话没人接,本来是要提醒矮冬瓜带钱的,她猜他已经出了门。通知没到位,也还是嬉皮笑脸地告诉超市老板,马上就有人来给她送钱了。
万幸,矮冬瓜还是靠谱。
两人一起进了门,回头关门的是陆时迦。
祈热见着停在院子里的山地自行车,“你哥这么快回来了?”
说着便朝右边大门喊,“陆时樾!”
意料之中,没人应。
陆时樾从来都懒得搭理她。
祈热一蹦一蹦到了陆家门口,门虚掩着,她直接用脚尖撞开。
陆时迦跟在后头,进门前弯腰擦了擦被踢过的地方。
明明可以用手,她偏要用脚。冰箱门要用膝盖顶,坐着的时候用脚晃一晃算是打招呼,东西在地上她绝不弯腰,用脚丫子也要拿起来。
对了,祈热很瘦,脚却胖得跟肥肥脆脆的白萝卜似的。
陆时迦想,总有一天会有只小兔子扑上去。
两根白萝卜绕过立柜往里踏,屋里热气腾腾的两人刚刚坐下。
“两个帅哥打球回来啦?”祈热没靠近,用脚勾着一把凳子拖到身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陆时樾正兜头把球衣往外脱,脑袋探出来,施舍一个眼神给祈热,也不作答。
旁边黑瘦的小不点是祈凉,陆时樾不回,祈热便转向自己弟弟,“祈凉,你跟陆时樾打,打得赢么?”
祈凉穿了件陆时樾穿不下了的球衣,宝贝得很,每次换下也得整整齐齐挂好。“我们不打,时樾哥教我。”
“你长得够高了,不打也行。”祈热说着话,朝后看了一眼矮冬瓜,又转回去,“下次记得带上你好朋友啊。”
陆时迦竟看懂了祈热那一眼,“我又不喜欢打球!”
“那你整天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书就能长高了?”
“我看书不是为了长高!”
何况,她自己不也看?她家的立柜里,一整柜都是些他连封面都看不懂的书。
两人在这争辩,沙发边祈凉面无表情看着,旁边的陆时樾更显得冷漠。
祈热不打算跟个连一年级都还没上的小孩浪费时间,朝陆时樾招了招手,“陆时樾,过来。”
陆时樾用毛巾抹了把汗津津的脸,“自己过来。”
祈热双手叉腰坐着不动,“你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陆时樾拿着毛巾还是不动。
“很重要的事儿!”
祈热眼神古怪,陆时樾不耐烦地往外走了几步。
“凑近点!”
陆时樾处在发作的临界点,又往外走了几步,微微弯下腰把耳朵送过去。
祈热自个儿又伸直了腰往上凑,手圈在嘴巴外,“告诉你个秘密。”
她卖了几秒关子,“我跟喻星淮……入港了。”
陆时迦想,除了祈热,没有人会把秘密说得那么大声,中间还停顿一下,搞得神神秘秘。
她也总是会冒出新奇的词,至少他以前没听说过。
入港。
应该跟煲电话粥、自然卷一样,也是个他会嫌弃的大缺点。
第6章
祈热闷在屋子里听歌。耳机里王菲唱着“九月,天高人浮躁,平淡无聊”,时下不过八月底,也照样平淡无聊。
祈热手里捧着的是一本《当代歌坛》,敞开肚子的抽屉里还塞着《体坛世界》跟《科幻世界》,都是上个月的刊,由陆正午买来,陆家看完了,祈热再一块儿借过来翻。隔个十五二十天,又把这些书一道儿还回去,顺便带回来最新一期。
她不见得多感兴趣,只图个新鲜,随手翻阅,无聊得很。有大把空闲时间,却始终没有动桌面上堆着的暑假作业。
季来烟进来的时候,祈热低着头,正往杂志版面空白处挤下空耳听来的歌词,蓝色的字七歪八扭,是隔段时间自己也会辨认不出来的“残疾”字体。
耳机里声音开到最大,本该是“你叫我从那白云深处掉下来”,被她无意识写成“你叫我从那白云深处有人家”。自己发现了,便埋着头自个儿乐。
是闻到一股淡淡的奶油味,才笑着抬起头,跟季来烟对视上,笑意更浓,“季老板!”
季来烟探身摸到Walkman,调低了音量,“耳朵都要被你听聋了。”
声音开那么大,不漏音都难。祈热拽下耳机,直接把音乐关了,拉起季来烟的手,让她跟自己挤上同一把椅子,“今天回来得有点早呀。”
季来烟个子比祈热高,她单手撑着桌面,下巴垫了过去,视线往低处落,“来跟你商量个事儿。”
祈热学她动作,两人便面对面瞅着,“您吩咐。”
“以后让喻星淮别来店里买东西了。”
祈热奇怪,“为什么?”
“他来了,就得买上不少,带回去吃得完么?”
祈热收了手,脖子还保持在原来的位置,“您别操心了,他换一家也还是这么买,他家亲戚可多了,分一分就完了。”
觉得说服力不足,补充一句:“估计还不够分呢!”
季来烟笑出来,“那也不是这种买法,咱们家生意还没坏到那个地步。什么时候你领他来家里吃饭,最近闲着,做了一款新点心,你们先给我尝尝。”
“行啊!”祈热靠过去,脸蹭在季来烟的胸前,那股奶油味便更浓郁了。季来烟的衣服,也总是软软的。
祈热抱着季来烟的腰,吸了口气,“妈妈,你还好么?”
季来烟被紧紧箍着,沉默几秒后反问:“看出我不好来了?”
祈热抬起头,她妈妈高鼻子,小嘴巴,皮肤也白,是个大美人。脸上也似乎总是没有忧愁,不见什么细纹。
祈热摇了摇头,“看起来可好了!”
季来烟眼神嘴角一起往上挑,“那你没有看走眼。”
两人一块笑,季来烟头一歪,示意桌上那堆暑假作业,“物理还是写不出?”
祈热愣了愣,松了手坐直,小声抱怨,“你们怎么都这样。”
季来烟没那么关心她的作业,站起来往外走,“我可什么都没说,快开学了,别等到最后一天再来补,写不完的。”
祈热耷拉着脑袋,不回话。
“明天柳阿姨跟陆叔叔要出门,冰箱空了,早上去市场买点菜,让时樾跟迦迦过来吃饭。”
季来烟说完便退了出去,赶在门扣上前,祈热应了一声。
重新戴上耳机,拾起笔,页面翻动,她往新的空白处写下刚才季来烟提及的两个名字,还在旁边画下两个小人,唰唰唰写下一行字。
第二天祈热起了个大早,推开房门,还没下楼就听见楼下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
祈热鞋也不穿,光着脚丫走下台阶,半道上能看见他爸坐在沙发上,身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早茶,看起来十分养生。
再往下跳几级台阶,又见着旁边落着一只打火机,压在还没拆封的红色烟盒上。这烟还是祈畔使唤祈热去买的,不过中间易了主,祈热那天懒得跑腿,使唤祈凉去,祈凉正看球赛,也不乐意,祈热只好把靶心瞄准旁边无所事事的矮冬瓜。
祈热下完楼梯,眼睛瞄着红色的烟盒,中间写着“中華”,顶上一行是“1951~2001”,下面写“紀念中華牌卷烟問世五十周年”,上海烟卷厂出品。
“老祈,我也想试试。”祈热坐到他爸旁边,一副马上就要撒娇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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