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李如洗还有个可以放在床上用餐的小餐桌,打开也可以放几个餐盒子。
幸好李如洗是住的单人病房。
坐的凳子也不够,李妈妈自己坐在了李如洗病床的脚边。
一顿饭吃得热闹又手忙脚乱。
李如洗不禁抱怨自己爸爸:“爸,你也是的……慕容帮了忙你就请他在外面吃顿饭嘛,带点吃的给我就是了,再拿微波炉热的,终究不如在店里直接吃好吃……在这儿吃饭也太憋屈了!”
李爸爸不以为然:“你问问,我有没有劝他?他自己死活不愿意,我只好由得他!”
慕容俦将目光投过来,和她正好四目相对。
他虽然一个字都没说,李如洗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他在说“我想和你一起吃晚饭”,她朝他微微笑了笑。而慕容俦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却慢慢上来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浅浅晕红。
李如洗发现,不但小孩子适应得很快,爸爸妈妈也适应得很快。
她和陈琢理离婚才多久,爸爸妈妈现在看慕容俦已经有点看备选女婿的味道了。
这才几天啊!
这顿饭吃得最开心的是噗噗,小孩子都喜欢新奇和热闹,他从来没这么大家挤着像自助餐一样吃东西,连坐的地方都快没了,觉得很有趣。
他尤其爱吃脆皮乳鸽,一份几乎都是他自己吃的。
对于慕容俦这个第一次见到,又接他到医院来的陌生叔叔,噗噗表现出了一个擅长社交的外向孩子的落落大方,他主动走到慕容俦腿边,还拉着人家的手,跟人家说哪个菜好吃,哪个菜不好吃,推荐人家尝尝他喜欢的脆皮乳鸽,却没想到这位叔叔是和外公外婆一样,是把他爱吃的菜留给他。
从噗噗表现出的亲昵程度看,显然他之前在车上已经跟慕容俦自我介绍过了,并且已经混得比较熟了。
慕容俦很耐心地回答他,似乎把噗噗当成大人而不是孩子一样对待,并没有为了社交礼节性地应付他。
李如洗一直觉得,慕容俦虽然从事了心理医生的职业,但是他天性实际上并不是非常适合这个职业的,他并不是一个外向和随和的人。
至于他喜不喜欢孩子,倒是看不出来。
很多人都说,离异带着男孩的女人比带着女孩的要更难找再婚对象,因为继父继子的相处问题更多,而男方也更难容忍不是自己的儿子……
随即她暗自一哂,自己能活几年还不知道呢,慕容俦和自己能走到哪一步更是没谱的事,还在这儿想这样的问题……分明是考虑慕容俦能不能和噗噗相处……真是……无趣。
吃完饭之后,李爸爸李妈妈和慕容俦一起动手收拾了,李妈妈去扔垃圾,李爸爸和慕容俦继续讨论去英国治疗的具体问题,噗噗做完了作业,就开始进进出出地扑腾起来。
他对这个病房都已经很熟悉了,和外头的护士姐姐们也很熟悉,有时候他来了,外边的护士还会给他零食吃,这里也没有传染病源,李如洗和李爸爸也没太在意。
李如洗叫了他几次不要乱跑,看他也没闹腾,也没走远,就没介意。
过了一会儿,噗噗自己跑着回来了。
“妈妈,妈妈!”他说,“门口的字我学会了!”
他扑闪着他漂亮的长睫毛,白生生嫩生生的小脸上黑眼睛显得更大更亮,因为认识了新的字来跟妈妈献宝,脸上满是小小得意。
“什么字?”李如洗没在意。
“肿瘤病房!”噗噗得意地大声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僵住了。
李如洗想起来了,很久以前,不,几个月前,噗噗曾经问过,这个病区门口写的是什么病房……
那时候他不认识肿瘤这个词,两个字都不认识。
“我认识肿字了!”他骄傲地说,“摔肿了的肿。……然后我就去问护士姐姐,这是肿什么病房,护士姐姐告诉我说是肿瘤病房,现在这个字我也认识了!……”
“妈妈,肿瘤是什么?”
……
病房里异样地,持续地沉默着。
李如洗觉得自己好像掉在冰窟里一样。
她不敢看噗噗的眼睛,不敢面对这一幕!
噗噗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看看你又看看他。
这时候,还是李爸爸首先反应过来,咳嗽了一声,说:“哦,这个太复杂了,过些日子外公再解释给你听吧。”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
噗噗惯常的习惯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这时候应该问“怎么复杂了?”,然后缠着外公“现在给我讲一讲嘛”,可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气氛不对,一时竟没有问出来。
这时候,慕容俦首先若无其事地继续和李爸爸讨论起去伦敦的事情来,好像只是被小孩子无足轻重的小傻话偶尔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现在又继续上了。
李如洗却一直没有缓过来,甚至没能和噗噗一如既往地腻乎,反而把接下来的时间用在了问他学校的事情,学习的事情上。
她怕噗噗再跟她闲聊。
最后,八点多,李爸爸李妈妈要带噗噗走了,慕容俦却留了下来,说他待会儿再走。
等到只剩他们两个时,慕容俦站在她病床边跟她说话。
他低头看着六神无主的,不安的李如洗,低声说:“你儿子很聪明,像你一样,也很敏感,很可爱。……”
“嗯。”李如洗谢谢他今天的陪伴和付出。
慕容俦在她床边的凳子上慢慢坐下来,伸手抓住了她一只手,缓缓拉过来,握在自己掌心。
李如洗有点尴尬,她不习惯和慕容俦肢体接触。
又有点脸红。
慕容俦却没有那旖旎之意,而是跟她说:“去英国之前,你不考虑跟你儿子谈谈,把这件事告诉他吗?”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奶茶
李如洗的手握在慕容俦手中,这感觉让她很突兀,又有点尴尬。
但是慕容俦的话令她立即就忘了这尴尬。
她的心也沉到了底。
打从知道自己身患绝症以来,她最怕面对的,就是父母和噗噗知道这件事。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父母已经被动知道了,最难的场面她已经面对过了,现在,她瞒着噗噗,这是她没有落下来的那只靴子。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要怎么跟噗噗说,妈妈得了绝症,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她不敢想象噗噗会怎么样……
可是,不说吧,如果她这次出国动手术出了意外,回不来怎么办?
噗噗会一辈子记得母亲的最后是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走了。
李如洗闭了闭眼睛,不出意外,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不想在慕容俦面前失态,不想哭,哭起来太难看了,也太软弱,太丢人了……真的很不适合她。
她忍得浑身轻轻颤抖。
眼泪如决堤一般。
但是,她实在说不出口,她要怎么面对幼子的眼泪和痛苦,怎么才能安抚他?
“我说不出口……”她的哭声终于忍不住,也趁势把手从慕容俦手中抽出来,捂住了嘴,肩膀颤抖着。
慕容俦看着她,默默无言。
他最近才终于明白了李如洗的病所代表的东西远远比他以前一厢情愿的认知里的更沉重更无奈。
便如眼前这一幕。
在绝症面前,能力也好,金钱也好,聪慧也好,才华也好……什么都没多大用。
他只能尽他所能尽的力而已。
而一旦爱了,确实会因此而痛苦,因为,当所爱的人深陷痛苦时,你尽了力,也只能缓解,无法消除她痛苦的根源……
“……我知道,他今天学会了这几个字,说不定明天就会去问老师,说不定明天他就什么都知道了……”李如洗啜泣着,“可是,我……我……”她终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刻,她再也没有一直以来慕容俦见到的冷静理智豁达,只是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
他低头看着她,却发现她哪怕哭得不可自抑,肩膀和腰背始终挺直,不曾垮下来。
即使纤细,却不单薄。
他忍不住轻轻在喉头溢出听不出来的一声轻叹,尝试着伸出手,握住她一边的肩头,却无法进行下一步将她揽入怀中的动作。
一个男人将一个女人揽入怀中,意味着说别怕,以后一切有我,然而,他却无法对这样的她说出这样的话……
他只有通过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传递他的温度、安慰和支持。
“……还是由你亲自告诉他会更好一些,免得他从别处去问,反而会胡思乱想,也会更没有安全感……你可以尽量冷静理智地告诉他你目前的病情,最好可以怎样,最坏有什么结果,告诉他你在拼命努力,为了求一个最好的结果……”
慕容俦一手轻轻拍着她肩膀,一手给她递了一张纸巾,一边还低声劝慰着她。
但这时候,他觉得他自己好像又做回了自己心理医生的角色,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有点不舒服,甚至心中涌出一股烦躁来。
又慢慢被他压抑回去。
李如洗没有接他的话,但这些话虽然和她自己想的差不多,却还是让她慢慢止住了哭泣,慢慢安定下来。
她拿纸巾擦干净眼泪,最后哑着嗓子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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