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怎么查?
还不就只能看手机定位。虽然说走程序是很复杂,但下面的管理并不那么严格,拿到这些信息其实是很便利的。
但跑到隔壁科室,拿到了定位后,不由得有些犹豫。
可也只是迟疑了片刻。
因为虽然有十六岁,已经成年,可在他眼中到底也只是小孩而已。
小孩就该有家,哪怕破烂一点,但都是血亲,起码比没有家要好。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这是世人公认的真理。
黎妈千恩万谢地从派出所出来,手里紧紧地捏着纸条,脸上喜色难掩。
一出门,连忙给刘大勇发消息。撞到错身而过的人,急急地道歉,头也没有抬。
被她撞的黑衫少年停下步子。
他背着一个大背包,穿着深色的牛仔裤,黑兜帽运动外套,无线耳机发出莹莹的绿光照亮了冷漠的侧脸,与之前相比,他气色更差了,脸上惨白的,嘴唇发乌。
手心还一道道横贯整个手掌,又细又深,不知道怎么来的新伤。
此时驻步回头凝视黎妈的背影。顿了顿步子,然后跟了上去。
-
刘大勇是中午收到信息时,正在饭馆和朋友吃饭。
前几个月他搞环卫的时候,认识的。后来被队长针对就没干了,现在时不时还是一起出来聚聚。
看了手机,跟朋友抱怨:“家里孩子不听话。给她吃给她喝,长这么大,一点不如意就要离家出走。”
朋友不明就里:“那还是太贯着她了。小孩子,不能因为疼她,就放任了,我看你就是脾气太好。你看,上次队长说给你调班,你就该跟他怼,你怕他什么呀?”
刘大勇看着老实巴交:“大不了不干了。不吃他那一口饭,也不能饿死。要真吵起来不太像样子。”坐在那儿的样子,也缩手缩脚,很是寡言。
“你啊,就是太老实了。是我就不能忍。”
刘大勇憨厚地笑,把信息关了,拿起手机跟朋友说了一声,便出去回电话。
对于找到黎多宝在哪儿这件事,刘大勇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在电话里对黎妈说:“等她吃了苦就知道回来了。”反而追究黎妈把米兰放走的事:“也不知道你天天在家里,是怎么做人的,不然好端端地为什么走?她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你但有一点仁义,一个家也不能成这个样子。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我呢?”
黎妈不知道回了什么,他听也不听,骂了一句:“都是跟黎多宝学坏的。你生的好女儿。不上腔的贱东西!”挂了电话怒上心头,手握成拳头关节都捏白了。
压下了情绪,回去店里抢着先把帐结了:“就几百块钱,
又不多。我来我来。你先吃,我这边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调头就向米兰工作的地方去。
黎妈挂了电话,有些惶惶的,心中实在委屈,可不敢反驳。
现在想想,又有些担心,难道,就真的不去找黎多宝?
固然米兰是赚钱的,黎多宝是花钱的,并且眼前考上学校后还有一大笔花销。她也明白刘大勇为什么不再热心。
但到底是亲生的女儿。
没了女儿,自己怎么熬?还有什么指望?
黎多宝打小脾气就有些倔犟,现在左在那里,真存了和做妈的断绝来往的心怎么办?
她是存心要自己的命啊。
黎妈想着,不禁悲从胸起。
又后悔不已。那天夜里,黎多宝走时,她是起来要拦的,可被惊醒的刘大勇拉了她一把,不叫她管,她也就没动。
当时怎么也该拦住人的!
把黎多宝一时的意气按下去,等过了这个气头上,一切自然就好了,日子还是照常。
不会闹成现在这样子。
左思右想都不是办法,转身往公车站去。
-
派出所那边。
女民警从厕所出来正碰到男民警正和隔壁科室闲话。
“也是可怜,孩子也不太体谅父母。”
“到也是啊,越是这样的家庭,就越要理解理解她妈妈的不容易。”旁边科室的感叹:“你实在是个做事的人。这种事搁在别人就不会管了。”
她听着话不太对,问:“怎么了?你干嘛了?”
一听帮查了地址,当场就无语了:“你这不是违规操作吗?到时候那小姑娘出什么事儿,你负责啊?你下来,头儿是分给我带你,我也认了,但你别给我找事儿好不好?”
旁边科室的一看不大对,连忙劝和:“没什么事。这能出什么事儿。”
男民警脸上也挂不太住:“人家来你又不接待,我现在做点事还做错了呗?头是把我分给你了,我是新来的,该跟着你学习,可大家都是同事,不至于讲话这样吧?”
女警理也没理他,找旁边科室问了地址,转身就拿着帽子出门去。
男民警是该跟上去的,但这时候火气也上来了,冷着脸坐到接警台去。
旁边科室怕闹大,有些后悔帮着查地址,连忙跟上去劝:“算了,她就是这个脾气。你还是快过去吧,万一有事儿,这不闹大了吗?再说,你是好心,但这事儿确实不合规定。”
“我知道不合规定,但人家确实可怜巴巴的,小孩年纪又小。特殊情况特殊处理,那人民群众有困难,都跟她一样不管事?我们是清闲了,没干系了,那人家怎么办呀?人家就指着我们呢。行了,你也别紧张,到时候头问起来,我一力承担。”
旁边科室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笑一笑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男民警坐了
一会儿,情绪下去了,想想还是把这边的事交给其它同事,骑上小摩托往那边过去。
因为地图上标记显示有误差并不十分精确,一开始还对着坐标找,但才走到最近的路口,就看到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看热闹的,把路都堵了。
连忙骑近一些,把车停到路边,挤进去就看到黎妈跪在一家通讯维修店门口,抱着一个女孩的腿不放,女民警正搀扶她,想把她从地上拔起来,拉开两个人。嘴里边还大声喊着:“你有什么话,我们都回所里再说。你女儿也去,你看行不行?没有什么话是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不清道理的,你跪在这里抓着她有什么用呢?你看看路堵成这样,又解决不了问题。上个月治安管理上已经下了文件,蓄意扰乱公共场所秩序,是要视情结轻重予以处理的。”
但她没有帮手便力气不够,黎妈死不肯起来,只死死地扑在地上,抱着女孩的腿不放,哭嚎着:“我给你跪下了,你回家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回家。你一个人在外面,你爸爸和我多不放心?我们是一家人,你这样,这个家不就散了吗?别人说起来,你是离异家庭的孩子,就算以后你嫁人,问起来也不好听呀。你还小,不懂这些,可妈妈真正是为了你好。”
黎多宝已经是被跪过一次的人,但此时也不由得有一种轰然血冲上头的感觉。
男民警根本没以为这个女孩会是黎妈的女儿。
她就是黎多宝?
但这两个人,实在长得不像。
黎妈的声声悲泣也实在叫人心痛。围观的路人,脸上也不禁忿忿然。
在一边高声喊几句:“到底是你妈妈。没多大的事就算了吧。这成什么样子。”
有人用不低的声音讥讽:“这要放到以前,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可黎多宝只是站着,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盯着面前女警制服上的扣子,眼睛不看别人。身体时不时随着黎妈的拉拽而摇晃,好几次差点被扑倒在地上。
但她似乎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决不倒下去。
决不倒在这些,对她声声指控的人面前。
好像以这样的姿势,就能向整个世界宣告什么。
女警有些恼火起来,突地放开手,索性不再去拉黎妈了:“你怎么回事?说实话,我很理解你女儿不肯回家,你们那是个什么家呀?你维系它干什么呀?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女儿也就是给你面子,不肯在大庭广众说那些家里的鬼事,但你也不是就这样说话,搞得自己多圣母,你说是不是?”
黎妈脸因为动作而涨红,但虽然擅长诉苦,却不擅言辞,一时讷讷无语,含着泪万分窘迫:“你说的什么话?我总归是为了她的。”
“那我就问你,你今天报案,说她半夜走的,她走的
时候你怎么不拦?”
“她爸爸……”
“我代你说,她爸爸不让,是吧?”女警反问:“他不让,你就不拦了?那是亲生的女儿,大半夜、凌晨、一个小姑娘走到外面,没地方去,你问过她在哪儿过的夜吗?问了她饿没饿着,吓没吓着吗?他连消息也不让你发了?”
黎妈结舌:“我……我……她爸爸会打我的……从我跟着他,就没过一天好日子。”说到这里一下就流畅了起来,还要继续,好叫人知道自己多冤枉,刘大勇多坏。
女警却打断了她的话:“从十多年前,你就是这么几句了,有新词没有呢?你男人打孩子,腿都打断的时候才多大?要不是我们介入,你们有打算送医院去吗?‘腿有长短也不碍事’当时这话我可还记得呢。你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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