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居民都在午休,没什么人经过。萧何身边跟着三个混子模样的青年,衬衫不好好穿,露出汽油色的胸膛。见到我们,一伙人从不远处的大石头边起身,迅速围上,为首的那个将手中打火机摁得咔嗒响,演绎杀马特版陈浩南。
魏光阴看看萧何,再回头瞧了瞧我的方向,旋即倒退几步,抵达和我并肩的位置。尽管他依旧不理我,我却被他关键时刻的暖心行为感动。
萧何逼近,带着冷笑:“哟,还知道怜香惜玉。”
魏光阴没理他,眉头轻皱,萧何却来了劲,回头对杀马特说:“看看,这就是我们传说中的学霸校草哦。死到临头都这么跩,真当自己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我也是嘴贱,接了他一句:“这坚持不懈的品质还不是跟你学的,死到临头还是一样猥琐。”
眼看萧何被激怒,魏光阴反应快,保护性地将我往他身后一拉。时光顷刻倒回多年前的夏天,结满秦椒的山坡,他也曾这样,将我与暴走的刘大壮隔离。
我正回忆,萧何突然笑了:“有时我真搞不明白,魏光阴。明明你厌恶的东西大堆,又总要摆出一副我为人人的虚伪模样。听说你有人格分裂,看样子是真的啊。你该不会是变态狂吧?那么多姑娘对你前赴后继的,你到底骗了多少纯洁少女……”
这些龌龊的攻击当事人还能听,我却已无法再忍,暴脾气噌地上来,抬手就要赏萧何巴掌,魏光阴却比我快一步,钳着我的手腕,紧紧压下。
“这是我和他的恩怨,不关你的事。”
旁边看热闹的杀马特忍不住了,收起打火机:“这么喜欢当护花使者,大爷让你一次当个够!”
还大爷呢,今天让你叫姑奶奶!
生活在祥和里的那些日子,为了能不被其他熊孩子欺负,我逼自己勇敢,与最调皮的孩子打架,杀鸡儆猴。小学时代,为了保护柔弱的程穗晚,我逼自己无坚不摧,和高年级的小男孩儿厮打,挖掉对方一个指甲盖的手背肉。如今,为了在月光下教我写字给予我新生的男孩,我视死如归。
好吧,以上台词是我酝酿了好几分钟才成型的。事实是,我想为他死,可他没给我机会。
萧何等人集体冲上来时,魏光阴没任何反抗的意思,反而用两只胳膊死死地圈住我,不让我还手。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女孩的力气在大男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这直接导致我对刘大壮的好感陡升。因为这意味着,他从没想过对我下重手。
回到当日,场面兵荒马乱,我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侧人的下颌由青到紫,于是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强,像匹亟待脱缰的野马,无奈魏光阴圈着我的手也越来越紧,似乎天生一座困住我的铁牢。
混乱的争斗持续,魏光阴不吭一声,萧何愈加疯狂:“来啊!你不是高高在上厉害得很嘛?!还手啊!废物!”
紧跟着用尽全力踹出一脚,那抱住我的人终于踉跄,和我双双跌倒在地。
间歇,杀马特拦住目眦尽裂的萧何,给了魏光阴一些缓冲的时间,似乎想要让他求饶。男孩抬起下巴,反手撑在地上,迎着艳阳,青红白紫的一张脸看去居然诡异壮烈。
片刻,他微微喘息,朝萧何扬了扬眉梢:“你虽然成绩不怎么样,狗急跳墙四个字倒是领悟得挺透彻。”
霎时,萧何额头上青筋暴突。他鼻孔喘着粗气,目光四处搜寻,突然弯下腰。我预感不好,视线里还未看清点儿什么,已条件反射地扑挡在了魏光阴身上。
胸前是离得近的男孩的心跳,咚,咚。后背则是什么坚硬物落下后的痛感,浑身火辣。
“行了,别把事儿闹大,走吧!”
见群殴升级到武器袭击,杀马特站不住了,喝住小弟,朝反方向拉萧何。
只一阵风过的时间,巷子里再度静得能听清呼吸。
约莫几分钟过去,我怕魏光阴愧疚,忍住疼,控住龇牙咧嘴的表情起身离开他:“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他空出撑住地面的一只手,擦拭了几下破皮的嘴角,突然露出足以惊艳我的笑容,却没有温度:“开心吗?”
“什么?”
“要用什么方法吸引他注意呢?对他温柔相待不行,假装正义使者也被无视,那么不计后果为他挡灾难,至少可以博得青眼一记了吧……自以为和小说女主人公一样英勇,把我当作随便上钩的白痴男主,希望我从此开始注意到你,对你改观,喜欢你。程改改,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青年男孩挂着了然于心的表情,我如遭雷击。
头顶的太阳好像不再是太阳,而是宇宙爆炸留下的残骸,一点一点往身上坠,砸得我体无完肤,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只能讷讷地问:“魏光阴,你真这样想我吗?如果是,为什么刚才要站在我面前。”
他好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意有所指用下巴点了点巷口斜上方。我循着视线望去,发现一枚小摄像头。
这里地处滨城贫富交界地,巷外是不断穿梭的车水马龙,穿过巷子,迎面扑来的又是水沟腐臭的气息。而巷口的摄像头,用于监控巷外交通,魏光阴事先发现了这点,才不动声色地退回来与我并肩,因为恰好处于监控范围。他的举动不是为了给我勇气,只为收集萧何挑衅斗殴的证据。
“就算这样……你也不该随便怀疑别人的好意,并非每个接近你的人都居心叵测。或许,她就是想送你一颗糖,你却反手一耳光。难道这个世界上,就从没出现过让你相信美好的人?”
我严肃的诘问令男孩眼神失焦,只几秒,复又是骄傲的表情,斩钉截铁两个字:“没有。”我察觉嗓子眼儿从未有过的发紧:“真的、一个也没有?”
他偏头,懒得再回答。
我一定是疯了。
当下的无数个念头里,唯有这句话清晰地跳出来。
一定是疯了,才会坚信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同过生,共过死,一起挨过风雨飘零,竟不曾温暖过他一颗心。
还没被魏光阴气得呕血前,我佯装冷静要离开,可被砖头狠狠袭击过的背部,痛感后知后觉地袭来,迫得我半直的身子一软,再度栽进后方人怀里。
有种主角,中了枪的情况下还能健步如飞追犯人。
有种主角,撞了车的情况下还能讲述遗言一小时。
有种主角,断了腿……
但为什么,我只被砖头砸了那么一下,就感觉脊梁骨都被抽走一大半?!
那天,在我骂了数百次那些金刚主角后,我感觉后面有一双手,腾地,扒开了我的衣服!
“所以你一投怀送抱,他就迫不及待地撕了你的衣服?!”
后来,当我与盛杉熟悉起来,聊到这段儿,她瞠目结舌问。
“我没有投怀送抱!”
“所以你还没有投怀送抱,他就迫不及待地撕了你的衣服?!”
“不是,我有投怀,但他没有完全扒我的衣服啊!”
“所以你是投怀送抱,而他半推半就……”
……
准确说,他只是稍稍撩开了我裙子后方的拉链,查看我的伤势,但已足够将脸皮薄的我逼疯,此处省略盛小姐一万个白眼。
总之,彼时的我就跟个在暗巷被猥亵的小姑娘,慌张伸手捂住背部大喊“不要!”,魏光阴却恍若未闻。他神色微凛打开我的手,待发现背上青了一大块,还有破皮渗血的情况后,他当机立断,将我……扶起。
我很想问,为什么不是公主抱,盛杉可以我怎么就不行!
魏光阴好像能感应到我的内心杜白,轻飘飘道:“你刚刚压过我。嗯,有点儿重。”
呵,我曾减过肥,想到就心酸。
我坚持不去医院,怕程家人知道。他们很努力地让我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然而,我始终不能心安理得地给他们添麻烦,魏光阴只好带我到附近的诊所简单包扎。
诊所很小,病人却很多,似乎整个社区就一家,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居民都往这儿挤。看诊的是个中年女医生,因为事儿多,态度不怎么好,随随便便地将我拉进人工隔帘后方,摁压几下查看伤处后就定论:“外伤,擦药,一周忌水。”
第一道药魏光阴给上的,女大夫以为我俩是大学情侣,一边给另个患者装针药,一边支使他说:“赶紧去,上完药把座位腾出来。”
我含羞带怯地遥望女大夫一眼,而她给了我一个“装什么纯洁,我还不知道你们女大学生……”的白眼,魏光阴轻咳一声,不再扭捏。
男生下手很轻,像他整个给人的印象。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情,并非天性残忍的人能装出。我恍恍惚惚,想起与盛杉的谈话。我说她不明白魏光阴,而我,又何曾真的了解?
熬到上完药,贴上纱布,跟着他走出去,发现天色将暮。
魏家的司机打来好几通电话,他终于接了,给出地点,然后坐在一个废弃的公交站椅上等待。窒息的沉默里,我俩都将视线安放在不远处的平地,看三个小孩放风筝,一女两男。
其中一个壮硕无比的男孩掌着风筝不松手,小女孩怒了,故意扯断绳子。眼见风筝远远投奔天空,壮硕男孩特别生气,怒气冲冲要动粗,另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适时站出,将女孩单手护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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