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指碰了碰唇瓣,力道怕是连蚊子都拍不死。
在姜忻亲和得毫无作为长辈的架子。
饭后,姜忻主动揽过洗碗收拾残局的活,忙完就坐在廊下吹凉风。
一台收音机摆在圆几上,略显尖锐的戏腔从中倾泻,正不知疲倦的唱着《霸王别姬》。
汪漫绿坐在边上摆弄绣布,姜忻窝在另一边的凉椅里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之间还分心想,要是能拿把蒲扇来打风就好了。
姜忻没在院子久坐,眼看日光逐渐西斜,估摸着时间准备回去。
汪漫绿想留她吃饭,被她推拒。
走出宁和恬静的“桃花源”,入眼仍然是车水马龙的盛景。
姜忻吸入鼻腔中的浑浊空气是带着浓重车尾气味道,像一撮烧焦的羽毛。
她站在垃圾桶旁点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指缝间明暗难分。
燃了一半,听见身后的胡同里传来一阵柔软轻细的猫叫,一只骨瘦嶙峋的三花贴着墙根缓缓走过来,它饿的只剩皮包骨,随着四肢的移动,背脊轻微凹陷。
姜忻学着小奶猫的声音回应。
三花像是听懂一般远远停住。
那双冷棕色的眼睛看上去明亮且灵动。
她爱心泛滥,从包里翻出一根鳕鱼肠,剥开外层的大半塑料纸,蹲下,晃了晃手里的火腿肠:“过来。”
“喵~”
三花迟疑警惕的前进,一点点挪过来,嗅了嗅她的指尖。
然后低头吞咽那根鱼肠。
它慢慢吃完,粉嫩的舌不舍的舔着塑料纸,又亲昵的蹭着姜忻的手背,奶声奶气的向她传递猫星语。
她很少见到这样粘人的猫。
“怎么?没吃饱?”
姜忻伸手顺着它头顶的毛。
想起附近就有一家宠物用品连锁店,她起身刚走两步,三花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猫眼透亮。
她有些想笑。
还赖上她了。
姜忻走进用品店,她侧身快速浏览货物架上的商品,在末尾处找到口碑不错的猫零食。
同一时刻,两只手同时伸向货物架,直指仅存一包的鲜肉猫条。
两者皆是一顿,几乎异口同声。
“你拿吧。”
“给你吧。”
姜忻下意识抬眼,入眼是一张清隽熟悉的脸。
林知舟提着购物篮,面容清冷:“好巧。”
“唔,确实。”
见是熟人,她不客气的拿起最后一包猫条。
还有点意外这次他能主动开口,见他没有直接走开,旋即纳罕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跟我单独相处。”
林知舟把猫薄荷扔进篮子里:“没什么愿不愿意的。”
姜忻等了他一会,两人一起去收银台结账。
她耿耿于怀,一点小事都要放在心上计较:“可是之前是你在刻意避开我。”
还装不认识。
林知舟觑她一眼,不置可否。
从店里出来,那只小三花还在原地探头探脑,见她过来就讨好的迎上去,歪头蹭着她的裤腿。
姜忻无法抵挡任何生物的撒娇,心情愉快的就地投喂。
从在医院偶遇到现在,两人算是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
因为一只猫——
“想养?”林知舟手里提着袋子,视线低垂。
他声线温润低沉,像炎炎夏日里的一杯海盐柠檬水。
“它很乖,”姜忻看着吃饱喝足,矜持的用爪子擦嘴的小猫咪,“但是我忙起来可能没时间照顾。”
林知舟好像对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事物都很有耐心。
此刻正手法娴熟的挠了挠三花的下巴,小动物被伺候得昂起脑袋舒服的打咕噜。
他说:“这附近流浪猫泛滥,我偶尔会过来喂。”
言下之意是,尽其所能的帮你照顾,但也只是顺便而已。
变扭得不行。
姜忻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嗯”,单音节里混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
三花吃得肚子圆滚,冲着二人叫唤两声,像是在表达感谢,接着一步三晃的踩着猫步走开,削瘦的小身子迅捷的窜进不知名的角落。
林知舟重新站起来,轻轻抚掌,沉默了一下:“我去洗手。”
“这边好像没有洗手池,”姜忻以为他洁癖,于是抽两张湿巾递给他,“你要是嫌脏,就先擦一下吧。”
“不是。”
“嗯?”
“身上留气味被八筒闻到的话,它会吃醋生气”林知舟微顿,出声解释,“八筒是我的猫。”
“哦——”姜忻懒懒的拖长音调。
“我知道它,很可爱,”她双手背在身后,腰身微微前倾,乌黑的发丝顺着倾斜的弧度垂落,烫卷的发稍柔软的缱绻在肩头:“我听说,猫随主人。”
第9章 风情似我 她对他一笑就沦陷
林知舟正一根一根擦拭着修长的手指,动作有些漫不经心,柔滑的湿巾纸从指缝间穿过,曲起的指关节线条流畅分明,不失锋棱。
闻言眸光轻飘飘落在她身上。
林知舟的眼睛有一种过分的明澈,纯粹的黑色里仿佛有一片胡泊,揉碎的波光依偎在月色中。
这样的平淡很容易产生距离感,轻易将不不相干的人隔绝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但也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了解他的人总会误认为他孤高傲慢。
姜忻察觉他们相逢后的关系好像并不足以支持她此时随心所欲的和他开玩笑。
她犹豫要不要开口评释,就见林知舟把皱巴巴的湿巾扔进两步外的垃圾桶里,轻描淡写的化开微囧的氛围:“有些小习惯,八筒跟我确实有点像。”
姜忻压下被吹乱的额发:“我们边走边聊?”
“嗯。”
今天的林知舟意外的好说话。
姜忻随便挑了条小路,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的走。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接近下一个昏黄灯火时又慢慢缩短,循环往复。
晚风总带着安抚人心的效果,她随口扯着话题避免冷场:“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
“哦,那就好。”
“你呢?怎么样?”
他们似老朋友一般漫谈,实属难得。
姜忻在回答之前顿了一下。
她回想起独自走过来的这些年。
有人接触到她的圈子总爱用两个词来评价她——自信、独立。
其实也不见得。
作为当代一线社畜,她工作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三餐不规律,饿得胃疼才知道要吃饭,下班撑着眼皮卸完妆倒头就睡。
知道胃不好还重咸重辣,偶尔也会穿着人字拖戴着鸭舌帽去街边吃大排档,要两瓶啤酒,能干掉三斤小龙虾。
她不太会照顾自己,冰箱里不是饮料就是酒,因此习惯每周定期请钟点工来家里打扫,以免每次回去都像是走进狗窝。
这样的生活不算太好,但也谈不上太坏,姜忻一个人过得忙碌又潇洒,闲暇下来还能给自己放两三天假去看看诗和远方。
姜忻不是一个喜欢怀念过去的人,此刻却没由来想起十年前蝉声噪耳的夏夜,她看着十八岁的林知舟,用少有的,带着诚恳的口吻:“你要过得好,林知舟要比姜忻过得好。”
以是,二十八岁的姜忻看着二十八岁的林知舟,笑意涟涟:“还行,只比林知舟过得差一点点。”
·
这周轮林知舟上夜班。
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一整晚脑海中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忽,身体过度透支让他太阳穴一阵阵发痛。
但他清醒得没有一丝困顿。
这些都是结束抑郁症巩固期和维持期治疗后遗留下来的老毛病,一时微弱的情绪起伏,也会让安然入睡变成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直至凌晨三四点他才拥着被子入眠,早上六点半的闹铃准时响起,他睡眠不足三个小时。
撑着困倦的眼睛,打点好临行前的一切事宜,出发去医院。
八点和同事交班,例行查房。
早上医院里往来人群缕缕行行,狭窄的走廊里汤粉气和包子味混合在一起,闻着有点难以描述。
过了最忙的时间段,林知舟才空出时间在办公室里休息片刻,旋即开始翻看医嘱单,在末尾落下签名。
他笔尖划动的速度不疾不徐,恍惚间纸页上的佶屈聱牙的医药逐个分散,缓缓拼接成晦涩难懂的物理公式,一步步计算过程有条有理的整齐排列。
某科课代表在发作业,练就一手堪比三分投篮的准心,作业本以天女散花之势到处乱飞。
有人咆哮一声:“我靠,陈哥,你差点把我作业本扔窗外去。”
陈文:“失误失误。”
李读坐在林知舟旁边转笔,一支普通的水性笔在他手里能玩出朵花来:“老林,你写最后的大题了?”
林知舟‘嗯’了声:“在算。”
“待会让我瞅瞅,借鉴借鉴。”
“写完给你。”
林知舟在笔迹拥挤的草稿本上例下推算条件,笔端晃动得很快,思维高速运转之际,倏地有人从后侧轻轻踢了踢他的凳子,伴随清越的女声响起:“同学。”
踢人凳子一直是他排斥的打招呼方式之一,更别提解题思路在最后一步骤然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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