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特殊时期?”她不太明白。
“就是……”唐宁说一半不说了,往下扫了一眼。
余白竟然会意,这思路也真是没谁了。
“你知道吴东元跟我说什么吗?”她正色,把那天开车出去的经过复述了一遍,从工作到装置艺术展的门票都说了。从 N 省回到 A 市之后,她就把那件事彻底忘了,吴东元给她的那个信封至今还在她电脑包的某个夹层里。说到这个,倒还真得记得把票拿出来在所里发了。
听她说完,唐宁不响,只是发动汽车,打了灯上路。
余白心说知道错了吧,结果却又听见他拍着方向盘赞了一声:“高明!”
“什么高明?”余白不知道这人都输得板上钉钉了,还能有什么后话。
唐宁回答:“他要是直接跟你说太太不体贴,不理解,空寂冷,求陪伴,那他就不是吴东元了。”
余白只觉好笑,反问:“你认识他多久?见过他几次?这么了解他?”
“不管见过几次,也不用有多了解,这是男人对男人的直觉。”唐宁两指并在一起指了指自己脑袋。
余白当真笑出来,说:“你能不能别那么多假想敌?你老婆就是一个吐啊吐的孕妇好不好?
唐宁看了她一眼,一脸不敢苟同与不屑争论。
余白一模一样的表情还给他,说:“亏我那天还觉得你成长了……”
不料对方完全不以为耻,答:“男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单纯,即使年纪大了也还是会有小孩子的感觉,如果一个男人总是让你感到他很成熟,你只是没有走进他的内心。”
“这话谁说的?”余白眯起眼睛看他,觉得有点耳熟,在哪儿听到过似的。
唐宁笑而不语,只管看着前路开车。
余白打开手机查了查,然后摇头呵呵呵。
但那天夜里,唐宁还是给了她另一个答案,他为什么会有假想敌。
他们做爱,她在他的亲吻和动作之下沉醉,是他带她到镜前去,叫她睁开眼睛看镜子里。
余白从来不相信什么“怀孕的女人最美”的论调,一直以为这都是骗人生孩子的鬼话。但只在那一刻,她还真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夜色中皎洁如月光一样。
几天之后,谭畅的案子终于往前推进了一步。
检察院结束调查,通知律师可以阅卷。看过所有口供卷之后,余白发现情况果然如他们之前分析一样,谭畅担下了所有责任,其余几个人都是完全推脱的态度。
唐宁即刻打电话去监狱总医院问了谭畅的情况,得到的回应是她已经撤了静脉营养,状态比较稳定,可以会见。
那一天,余白正好约了建小卡,先去社区医院,再去监狱总医院。
本以为建小卡只是很快地走个流程,等进了诊室,才知道没那么容易。
医生是个五十几岁的阿姨,先仔细核对了她的材料,身份证,结婚证,户口本,然后问:“户口本上就你一个人?”
“对,”余白点头,“孕妇本人户口本,我看通知上是这么写的。”
“你们结婚怎么没迁户口啊?”阿姨倒是跟她聊上了,宛如妇女主任。
余白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心说结婚一定要迁户口吗?她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唐宁,那谁来当户主?
然后看病历本和 B 超报告,阿姨又有问题,说:“你这个末次月经时间和孕周对不上啊……”
余白回答:“二院的医生说,可能是生理期延迟。”
阿姨看她一眼,再看看唐宁,说:“男同志先出去一下。”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但那位男同志当然还是听话地走了。
诊室的门关上,阿姨才对余白道:“这个关系到预产期的,现在你老公也不在这儿,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再说吧。”
余白有点懵,脑筋转了整整两个弯才明白过来其中的意思。
她本来还有点生气,想说要不您让男同志进来,我们还是当面说吧!但考虑到时间有限,今天要是办不上,到时候忙起来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一次,这才耐下性子解释。
阿姨总算信了,替她填好一个粉红色的孕妇联系册。
余白以为这就完了,接过本子道谢离开,刚走到门口又被阿姨叫回来,发给她一本小手册和三张卷子,叫她到外面认真看过之后,再把卷子做完。
余白:“……”
为了不耽误后面的会见时间,她在候诊室里做卷子做得飞快。旁边另一个孕妇本来排在她前面,一边吃着加餐,一边看手册,才刚翻到一半,她已经在做第二张了。
唐宁在旁边看得要笑,说 :“你倒是慢点啊,要是不及格,还得补考,那不是更耽误时间么?”
余白不理他,几笔答完,又跟从前念书的时候一样,提前交卷。
阿姨医生看了看时间,就觉得她肯定答题不认真,仔仔细细地批了一遍。虽然三张批完没挑出错来,但还是上下看了看她,提醒穿着宽松的衣物,以及平底鞋。
余白低头看看自己,还是西装长裤高跟鞋,赶紧虚心接受意见。
医生这才给她贴了一个印着“优生优育,关爱未来”的小贴纸,把她放走了。
才刚出了诊室,她就对唐宁说:“你看看路况堵不堵,现在去监狱医院还来不来得及?”
一句话把旁边做卷子的孕妇吓了一跳,抬头看了她一眼。
唐宁想笑又没敢笑出来,被余白拉走了。
第120章 法制版胭脂扣
监狱总医院的病房里,余白又一次见到了谭畅。
到那时为止,谭畅入院已经超过半个月,静脉营养撤了,可以吃流食,脚背上正在输液。虽说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脚腕还戴着铐,连到病床的围栏上,但整个人看上去却还是像余白第一次在看守所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平静,淡然,仿佛眼下的处境,以及将来可能面对的刑罚,都与她无关似的。
此时,检察院已经允许律师阅卷,唐宁看过同案几个人的笔录,照例又分析了一遍案情,重新预估了刑期。
在这个案子里,谭畅的主犯地位确定无疑。但最初的那份辩护意见提交上去,经由检察院确认,的确存在大量的重复计算,涉案金额已经从两亿减少到了三千万。
这两项都跟唐宁之前的预测一致,之所以需要重新估算刑期,是因为李洪庆的供述。
这个案子里被挪用和贪污的赃款都已经退赔,原本可以成为谭畅的酌定量刑情节,减轻她的刑事责任。但在李洪庆的笔录中,是他积极主动转回的已在境外的款项,具体操作是他公司的财务进行的,钱也的确汇到了他公司的账户上。就这样,谭畅唯一可能罪轻的辩护点成了他的立功行为。
余白在旁边听着,觉得事情这样发展实在是有些残酷的。
谭畅和李洪庆都说彼此只是老同学,十多年前谭畅失业回国,他们在一次聚会上重逢。三年前,谭畅又找到他,提出借用他名下的一家外贸公司做几笔生意。因为当时那家公司很久没有业务,谭畅又提出每次走账可以给他几个点的提成,他就答应了。
虽然笔录中没有直接体现,但旁观者多少可以看出来,他们之间有着,或者有过情感关系。
也许,正如之前推测的那样,谭畅原本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用一场自缢把消息传出去,告诉同为囚徒的另一方:我已经退到极致处,担下了所有,你尽可以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但主动牺牲和亲眼看到被出卖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从古至今,相约殉情之类的,少有几对真的能一起渡过忘川。
如果那天谭畅真的死了,不知道这些后话也就罢了。但她偏偏活了下来,简直好似胭脂扣里的女鬼,还魂回到阳间看到了身后发生的事,男人的懦弱与贪生。
更何况李洪庆不是国家工作人员,根据双方的供述,他在这个案子里只是从犯,可能面临的处罚本来就比谭畅轻得多。
检察院的承办显然也觉得这是一个契机,在最后一次笔录中,向谭畅透露了这一点,希望她也会做出相对的反应。
只可惜,谭畅没有。
正如此刻,唐宁又从辩护律师的角度把情况分析了一遍,明确告诉她,可以争取从轻、减轻处罚的辩护点已经不存在了,无期徒刑几乎板上钉钉。
这番话说完,唐宁缄默,只等着谭畅开口。
谭畅靠在病床上,眼神依旧平静,却始终望着别处。
余白发现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胸前,低头便看到西服右边驳领上还贴着那个粉红色的圆形贴纸,“优生优育,关爱未来”。
余白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揭去,揉成纸团放进了外套口袋里,不知道这一路上通过安检和 AB 门走进来,看到她贴着这个的人都怎么想。
谭畅却正好借这个机会岔开话题,问:“余律师怀孕了啊?”
“是。”余白点头,只答了一个字。
“还不到三个月吧?”谭畅又问。
“差不多。”余白还是不想展开,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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