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博”正在洽谈中的投资人,也是“乎遇”的大股东,这是在工商登记里可以查到公开的信息 。而邵杰还是继续担任着“初见”的企业常年顾问,在明知产生利益冲突的情形下,并未履行对委托人的告知义务,更没有签过豁免文件。
这件事听起来并不十分严重,而且就算顶真到底,邵杰要面对的也不过就是事务所内部和 A 市律师协会的警告罢了。
唐宁当时也觉得父亲这么做是急躁了,伤不到对手,又打草惊蛇,但到了后来才发觉,唐律师那天根本就不是“提出”要查,而是已经查了,甚至连结果都有了,他要的不过就是走一个程序而已。
西雅图事件之后的那一次合规会议中,好几位管理合伙人跟着朱丰然力保邵杰,但这一次朱律师的态度却是彻底变了。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变化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正是他们在看守所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胡雨桐从铁门里出来,跟着母亲上了车,驾驶员位子上坐的是他的父亲,后排还有一个人。
当时天色已晚,又下着雨,余白没有看清,但唐嘉恒是看见了的,那个人是朱迦言。
邵杰也许真的是律师当中最懂算法的那一个,在科技投资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但对有些事却是后知后觉,又或者胡雨桐和朱迦言本来还没到那个程度,正是因为这一场风波,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更进了一步。
不管究竟是哪一种,执业利益冲突审查经过管理委员会讨论,全票通过。要查的都已经差了,事情也过了明面,唐嘉恒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向警方报案。
直到后来,邵杰和那位投资人被同时传唤,继而又被刑事拘留。余白方才意识到,唐律师自始至终都没去纠结过申辉的伪证,以及那个妨害作证罪。唆使贿买伪证这件事要找到确实的证据难度太大,就算罪名成立,也不过三年以下。而且,这个唆使贿买者的行为并未造成法官误判,只能算是未遂,量刑更轻。
正如陈锐说过的一样,精于隐匿身份的嫌疑人之所以落网,往往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因为交货,要么因为收钱,反正只要是为财,就一定会留下线索。
而唐嘉恒一直盯着查的就是“货”和“钱”。
自从余白说了她对案情的推测,唐律师就已经让内审员开始清查保存邵杰在事务所用户名下的所有文件。数量自然惊人,但最关键的还是涉及“初见”的那一些,尤其是其中关于 C 轮融资的那些合同。
还有碳平衡城附近的那套房子,邵杰跟晓萨曾经的婚房,他也已经跟周晓萨确认过,成交价格远低于市场均价,原先的房主就是那个投资人。邵杰当时给她的理由只是为了省税费做低了房价,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到了警方那里一定是查得清的。
那些签过保密协议的文件即为“货”,房款低于市价的部分即为“钱”。
而邵杰最终被起诉的罪名也正是侵犯商业秘密罪——违反约定或者违反权利人有关保守商业秘密的要求,披露、使用或者允许他人使用其所掌握的商业秘密。
第164章 番外 三个月之后(2)
虽然律师作为辩护人取证风险很大,但作为事务所的股东和合伙人,在发现执业利益冲突之时进行调查,完全合理合法,天经地义。
于是,唐嘉恒就连这一次报案也是一条龙服务,证据、适用罪名一并打包奉上。
仅看“初见”C 轮融资一个项目,事实已经十分清楚。
只要是参与过此类项目的人都知道,从最初接洽到条件基本商定,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期间无数次会议,牵涉到几方人员,拟定出来的那些文件自然也一直在变化,每个版本上都会留下各种修改批注的记录,宛如密码。
警方在讯问邵杰的同时,也传唤了那个投资人,交代出来的文件,其中有三份是只有邵杰才有的版本,证据确凿。
还有那套房子的交易差价,不管怎么算,能够确定的贿买金额都在一百万元以上了,妥妥的数额巨大。
但这也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从邵杰,到那个投资人,再到“乎遇”,一路牵扯出过去几年里好几宗类似的案件。都是同样的套路——通过公关公司雇佣水军,先上传黄图,再截屏举报,反正总要搞到竞品公司的 app 下架整顿为止。
调查进行到了这一步,又有一批人因为涉嫌损害商业信誉、商品声誉罪被捕,警方也算是大丰收了。
而陈锐职业病上身,还跟唐嘉恒深入探讨过,以邵杰的行为除了侵害商业秘密,是否靠得上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量刑就是五年以上,甚至可能并处没收财产。
但唐嘉恒却不这么认为,邵杰的所做所为的确是在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但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这个罪名相对于律师这个职业来说还是比较难定性的。曾经有过的相关案例也都是利用影响力受贿,或者共谋受贿之类,邵杰的情况显然不一样。
事情后来的发展果然不出唐律师的所料,从检察院批捕再到起诉书,涉嫌罪名都是侵害商业秘密罪。
但仅此一项,如果罪名成立,便是三年以下的刑期,并处罚金,律师资格肯定也没有了。
余白听唐宁说了之后,并不为邵杰惋惜,只是想到周晓萨。
此刻家里人多,周晓萨跟唐宁聊完,从书房出来还是回到唐纳德的小床边,低着头逗孩子,脸上看不出任何特别的情绪。
余白有点担心,借口要她帮忙拿蛋糕,把她叫进厨房,这才看着她问:“邵杰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晓萨不响,点了点头,转身开了冰箱门,整个人差不多都躲在门后面了。
片刻,余白才意识到她在哭,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过纸巾盒,又借肩膀给她。
待到她情绪渐渐平静,两人坐在岛台边聊了一会儿。
晓萨跟余白道歉,说以为自己早已经想开了,没想到今天还会这样。
余白倒是觉得很正常,毕竟他们两人曾经到过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且,那套房子的证据还是晓萨提供的。这件事对她来说,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过不去。
但晓萨却说自己是真的决心放下了,甚至觉得这次的经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这个人本来就知道读书上班,总觉得生活一环扣着一环,一步紧催着一步,”她试着讲给余白听,“经过这件事,反倒想通了,不纠结过去,也不想以后。而且,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
余白来了兴趣,赶紧问是谁?干什么的?怎么认识的?
却不料听见晓萨说:“就在’初见’上遇到的……”
余白十分意外,分明还记得她从前对这种约炮软件的态度。
“不是不是,”周晓萨也知道她是误会了,赶紧否认,脸都红起来,“我跟那个人还没见过面,连照片都没看到过。”
余白更加懵懂,不知道这算是哪种“遇到”。
晓萨继续解释,说:“现在的’初见’跟从前不一样了,才刚重新上架,视频和照片部分都还没恢复,只有文字和声音。”
被下架了整整五个月之后,“初见”因为这一场官司倒真的实现了破圈,本来没听说过这个 app 的人,现在都听说了,其中也不乏好奇心起下载注册的,用户人数猛涨。也许是确实有困难,也许是故意为之,路之鸣索性顺势搞出了这么一个残缺版,实现了货真价实的 blind dating。
“只有文字和声音?”余白疑惑。
晓萨点头说下去:“也不知道怎么匹配上的,反正有个人给我发消息,问我喜欢听什么歌。”
“然后呢?”余白问。
晓萨回答:“我就随便说了一首。”
“他给你唱了?”余白猜测。
晓萨顿了顿,垂目笑道:“是用吉他弹的……”而后拿出手机,放给她听。
乐声在厨房里漾开,有轻微的回声,是 Lenard Cohen 的 I’m your man。
余白静静笑了,预感到这会是一个好故事的开局。
窗外夜色初临,远远近近的灯火一层层地亮起来,客厅里传来众人说笑的声音,却又好像隔得很远,是这三个月以来难得静谧的时刻。
直到一首歌放到一半,她好像又听到阿德的哭声。
晓萨安慰她说:“王清歌看着呢,她大概是弄不来的,但李医生也在,总不会有事。”
儿童房内,阿德的确在哭。
王清歌正试图把他抱起来,手势宛如《狮子王》里的老狒狒举起辛巴。李铎在旁边看着,赶紧托了一把,又低头凑近那个猕猴桃状的小脑袋嗅了嗅。
“你干吗?”王清歌奇怪,也跟着嗅了嗅。
那是一种别处没有,难以形容的人类幼崽的味道,但还真是……挺,好,闻,的。
她还想再辨认一下,但人家爸爸听到哭声已经来了,把孩子从她这儿抱走了。
李铎一笑,在她耳边轻声问:“好闻吧?”
她这才知道其心险恶。
但也不是没有对策,正好看见余白从厨房出来,她不懂就问:“你家纳德用的哪种润肤乳啊?”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