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余白差点气得吐血,心说见过给按摩棒陪夜聊天散步的吗?
“不是吗?”唐宁反问。
“是吗?”余白亦反问,“是也是你自己找的,谁让你表现得就像一根按摩棒?”
“我怎么像按摩棒了?你举例说明。”唐宁不服。
余白才懒得理会,只抛下一句:“那你今晚别烦我。”
本以为轮椅上那位一定还要回嘴,却没想到隔了很久都没听见动静。余白倒觉得有些奇怪,以为唐宁真的动了气,探头从旁边看了看,却见他正一脸微笑,云淡风轻。
“你笑什么?”余白问,心想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唐宁开始还要拿乔,憋了一会儿才说出来:“我想通了呀,就这样挺好。”
这样是哪样?余白不解,顺着他眼神看出去,才发现此时在路上同样绕着圈的大都是老头老太,每一对中必有一个穿着蓝条纹的病号服,要么一个坐着一个推着,要么两人手拉手,或造型或姿势,总有一款跟他们差不多。
“有没有一种白头偕老的感觉?”唐宁果然笑问。
余白恍然,原来把他扔路边占车位也可以有这样深情的解读。她一时甚感尴尬,不知如何回答,冷笑一声道:“已经给你预约了复健,等出院再养几天就开始,你最好认真对待,要是到时候有什么不利索,我保留一切反悔的权利。”
“反悔什么?”唐宁赶紧又问。
“跟你一起干啊。”余白答得十分正经。
“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要是真瘸了,我也不想的啊。”唐宁卖惨。
“主要看态度。”余白一时心软,放低了要求。
“你说的,” 轮椅上那位即刻求证,“要是复健做得好,就是一直干着的意思对吧?”
余白不再跟他啰嗦,只管急行军一样往前推车,力求与其他遛弯的贤伉俪不同,但唐宁伸手过来覆在她手上,她亦是静静笑了的。
第37章
那天的血检结果合格,唐宁总算可以如期出院了。
离开医院之前,余白正准备下去拉账单,结清医药费。唐宁叫住她,说要一起去。
“凑什么热闹?我一会儿就上来。”余白嫌弃他行动不便。
唐宁无奈,退让一步:“那你拿我的卡去。”
“这么客气啊?”余白倒是有些意外,他们俩之间的账哪里还算得清。
不想唐宁却道:“开房女的出钱,说出去也太渣了。”
“你当这是开房?”余白气结。
唐宁倒是心态很好,既不解释,也不反驳,只挂上一个笑,以示这十天的医院他住得身心舒畅。
余白看着他,也是给气笑了,可转念却觉得不对:“你敢说我没出过开房的钱?还有,你准备说出去给谁听?”
唐宁被她问住,正想招诡辩,病房外有人走进来。
余白抬头,见是唐嘉恒。
经过上一次的交谈,她对这位唐律师已无有畏惧。而且,唐宁今日出院的消息,也是她告诉这位唐律师的。只是顾忌着床上身残志坚的那位,她还是装出十分生疏的样子,向唐嘉恒打了声招呼,又看唐宁一眼,拿上他的钱包出了病房,带上房门。
搭电梯下楼,而后排在住院部收费窗口外的队伍里,余白仍旧在想,这一次病房内的父子二人又会说些什么,她听不到,却忍不住去猜。
付完钱上楼,房内的谈话也已经结束。局面似乎并无任何变化,唐宁还是利索地换着衣服,利索地从床上下来,坐上轮椅,并不需要父亲的任何帮助。唐嘉恒大约也是习惯了,在旁看着,随他怎么作。
看着这两个人,余白忽觉迷茫。也许,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相比生活,法律的确要简单得多。无论什么样的事,只需要套用条款,便可以把所有可能解构,解释得一清二楚。
只可惜就算是简单、明确、无有歧义的法律,最终还是要被用到复杂、含糊、满是槽点的生活里去。
三人出了病房,在护士台向一众医护人员致谢告别,再搭电梯下楼去取车。
唐宁还是坐余白的车走,这一天的晚餐已经说好要去唐教授家吃,算是庆祝他出院,大致康复。
两辆车一前一后上路,晚高峰已经开始,医院门口更是人车交杂。
副驾位子上的唐宁在反光镜中看了一眼后面父亲车,那短暂不到一秒的目光却叫余白捉住。她忽而明了,又有些庆幸,其实自己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站队的必要。
父亲说,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疏远自己,这“不明白”未必是真的不明白。
儿子说,即使在母亲的病床前,也未曾怨恨过父亲,这“不怨恨”也未必是真的不怨恨。
然而,同理可证,父亲的“失望”并非真的失望,儿子的“不信任”也并非是真的“不信任”。
医院离唐教授家不远,不过二十分钟功夫,余白驾车拐进弄堂,靠边停下。
教授夫妇听到声音,已经走出院子来接。唐宁本来怕两位老人担心,一直说自己只是小伤,没让他们去医院探望,此时也不坐轮椅,只用两支肘拐。
不料那爷爷见到孙子,却是十分看得开的态度,瞧着他笑说:“要是单拄一支拐杖,倒是跟你太爷爷像得很。”
“真的?”孙子竟然也笑,觉得这个比喻很好。
太爷爷,听到这称呼,余白脑中便出现那张老照片,照片里的人俊美而乖张,因是半身肖像,倒是没看见拿着手杖。但在想象中,一根司的克与那一身造型确是十分相配的,所谓流氓律师的形象似乎愈加完整,跃然纸上。她不禁莞尔,由此却又想起另一样东西来——那一夜在碳平衡城的办公室里,唐宁塞在她手心的戒盒,以及其中那枚祖传的订婚戒指。
无端的,她竟生出几分懊悔,心想不管答不答应,当时至少应该打开盒子看一看。
接下去的那顿晚餐吃得十分愉快,就连唐嘉恒也露了笑脸,大约是因为余白也在,父子二人都是暂时求同存异的态度。
但席间聊的却半是公事,大多有关Quanta的那桩案子。
这客户余白曾经经手过,此时一听,自然来了兴致。
过去这几天,她与唐宁两人在医院过得仿佛是化外的日子,自从没收唐宁的手机电脑之后,连带着自己都戒了网瘾。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直到这时才听唐嘉恒说,Quanta竟然已经到了可能要上国际仲裁庭的地步。
美国方面对他们收购行为展开调查,继而又对其基金创始人提出几项串谋证券欺诈罪的指控。因为Quanta有国资背景,此次收购的项目又涉及近几年极其敏感的高科技领域,不禁惹人联想,此次调查与检控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合并后的至呈BK共同代理了这个案子,果如唐宁曾经说过的,这会是Quanta最好的选择,从中国到全球,一条龙服务。团队中的律师都是国际诉讼仲裁或者收购兼并方面的专家,他们的策略便是将此案推上国际仲裁庭。
余白听着,忽然有些明白唐律师为什么要在家宴上说起这个案子。如果此举成功,必将会成为业内瞩目的焦点,参与其中的律师拿几个奖项,被钱伯斯评个Band 1什么的,都是不久的将来即可预见的荣耀。他其实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在其中,甚至动了几分那样的心思,让她去说服唐宁。
只可惜在座身残志坚的那位只管吃菜添饭,丝毫不为所动。
饭后,辞别长辈,余白又带着唐宁离开,本打算回家,唐宁却提出要去碳平衡城的新办公室,理由是急于回归现实世界,他的手机和电脑都被余白丢在那里。
上了车,只剩他们两个人,唐宁总算表露真我。
“Quanta那些事,下午在病房都已经跟我说过一次,”他告诉余白,“而且还不止刚才说的那一点。”
“你想说就说。”余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心想方才那番话,原来此人并非一点都没听进去。
不料唐宁却凑过来,故作神秘状:“是关于吴东元的,你真的不想知道?”
“想啊想啊,你快说。”余白便也佯作兴奋,一边看路开车,一边抽空瞥一眼他的反应。
这一眼恰好撞上唐宁的目光,两人相视,便笑出来。
细细想来,距离他们重逢的那场婚礼并没有过去多久,再提起吴东元这个名字,彼此竟已是这样的释然。
等笑完了,唐宁才告诉余白:“唐律师对我说,吴东元会是Quanta案团队中最年轻的一个。”
“唐律师为什么对你说这个?”余白自然知道唐嘉恒是激将的意思,却还是这样反问,心里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唐宁,不久之前,他父亲才刚对她说过,吴东元那样拿婚姻做筹码的最傻最傻。
“当然是为了告诉我,” ?唐宁自嘲一笑,学着父亲说话的语气,“你这是在浪费时间知不知道?等你自己察觉,再想要做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
余白笑出来,看他一眼又问:“那现在呢,你怎么想?”
唐宁静了静,开口却是答非所问:“我爷爷说过一个故事给我听,他说一位前辈曾经告诉他,民国时律师打官司,多半不是玩笑,便是徒劳。爷爷问那为什么还要辩护?去做或者不去做又有什么区别?前辈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赢一次,也不确定去不去,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只是相信总有那一天会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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