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轻轻笑了,把她拥进怀中。
第二天一早,唐宁和余白再去看守所。到大厅办好手续,领到提押票,排完队也快中午了。
总算过了ab门,交了提押票,两人坐在会见室里等着。
这已经不是余白第一次进看守所,要见的也不是什么死囚,而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半大孩子。但她却还是有些紧张,因为来之前唐宁就对她说过,今天要由她来提问。
外面门禁一响,丁浩被管教带了进来。
仅仅几天功夫,整个人像是又变了一变,既不是视频里的样子,更不像从前那些照片。面目疲惫凄惶,像个小孩子,更好似迷了路,一见余白他们,就等不及地问:“我妈妈来了吗?”
余白对他点点头,等到管教离开,方才开口:“你认识罗楠吗?”
丁浩疑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管教就告诉过他这是律师会见,他有点奇怪她会这么问。
“她是你什么人?”余白又问。
丁浩答:“她是我妈。”
余白这才继续,指指唐宁介绍:“这位是A市立木律师事务所的唐宁律师,我是他的助理余白。这次来是受你母亲罗楠的委托,事务所指派我们作为你的律师,对你进行会见,提供法律帮助,你同意吗?”
“同意,我同意。”丁浩点头。
这一套是规定程序,未必要这么小心,但这一次余白格外遵守,就是因为这案子是“奇途”的法务介绍过来的,而唐宁之前疑心过里面或许有利益冲突。
脑洞可能大了点,但有时候现实还真会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就好像陈锐给他们敲过的那些警钟——有女朋友冒充姐姐签署委托的,只这么一句核实,委托关系直接违法,下一步便只能停止会见了。甚至还有更夸张的情况,同案两个嫌疑人,一个人的老婆做了假结婚证,委托律师进去套另一个的口供。
好在,类似的事故并没有出现。
余白接着问下去:“你是怎么到案的?”
“什么?”丁浩一怔。
余白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像在背书,不像说人话,只得又解释一句:“怎么被抓进来的?”
“那天我从山上下来,身上有伤,”丁浩回忆,“救护车把我们……把我送到县医院,还在缝针的时候警察就来了,等医生处理完伤口,就把我带回去问话了。”
余白低头记录,这不是一个对丁浩有利的细节。自他从山上下来到他被警方带走,始终没有出于本人意志置于司法控制之下的行为,只是消极地不逃脱,是不会被认定为自首的。而且,更关键的是,他当时已经离开了事发现场。
“以前有没有受过刑事处罚,行政拘留,强制戒毒?”余白问下去。
“没有。”丁浩即刻否认,像是自证清白。
没有前科,如果被认定为误杀,取保还是有希望的。余白点点头,又道:“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这一段丁浩应该已经说了许多遍了:“当时,我们爬到一个外悬的部分。尹盛已经上去了,我在他侧下方三米左右。他停下来,像是要休息一下。我就打算收起摄像机,爬到他上面找个合适的位置继续拍摄。但就是这个时候出事了,他脚踩错了一个点,一下子摔下来,带到了我的保护绳。我们两个一起往下掉,绳子上三个岩塞,掉了一个,又掉了一个,只剩最后一个还卡在那里……”
“你一个人爬,就用的岩塞?岩壁上没有挂片吗?”余白打断。挂片是用膨胀螺栓固定在岩壁上的不锈钢件,稳定性比一次性可移除的岩塞要好得多。
丁浩有点意外她居然懂这些,看着她愣了愣才答:“那不是一条既有的线路,没有预先打好的挂片。但Free solo之前我们也做过准备的,尹盛做先锋攀,我在后面做确保,一起爬了好几遍,把沿线容易松动的石头,青苔和积水都清理掉了,还留了一些岩塞在上面。”
“为什么不装挂片,或者选其他有挂片的路线呢?”余白追问。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虽然丁浩是带着保护绳上去的,但没有其他队友帮他做确保,而且还带着一台摄像机,不光要攀岩,还得完成拍摄任务。
“尹大哥要破纪录,阳朔这边山不高,只有这一条线最合适。他说没问题,难度也不是很高……”丁浩解释。
结果,还是出事了,余白腹诽。
丁浩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又添上一句:“要是正常情况下,就算是遇到冲坠,就算只剩一个岩塞挂着,我跟他也是可以等到别人上来救援的,或者就用我身上的装备降下去的,但是……”
“正常情况?”余白注意到他的这个表达,“当时有什么异常?”
“我不知道,”丁浩低头,十指插进头发里,“我觉得他状态不太对,我也不知道……都慌了,我跟他都慌了……”
“能描述得具体一点吗?”余白蹙眉。
丁浩努力回忆,又或者是在找一种合适的表达,但最终只说出简单的一句话:“我看着他那个样子,觉得自己要是不做那个决定,就得跟他一起死了……”
余白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个决定”是什么。
第67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说到这里,丁浩好像又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目光定定看着地上某处,许久不语。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余白决定先聊些别的。
丁浩回过神来,答:“我小时候就知道他了,应该是2009年吧。那一年,尹大哥一连完成白河、雷劈山和六盘水的几条线路,全都是5.13,5.14级别的,有的自从开发出来之后好几年都没人能爬完。他当时上传了很多照片和视频,在岩友圈子里一下子就出名了。也是从那各时候开始,他每一年都会攻克几条高难度线路,后来又开始玩Free solo。国内攀岩的本来就不多,敢爬无保护的人更少。我那个时候学攀岩刚刚两三年,觉得这才是大神啊!就一直关注他,后来有一次比赛遇到他,才算是真的认识了。”
“那是哪一年事?”余白问。
“也挺久了,”丁浩回忆,“还是我参加青少年组比赛的时候。”
“青少年组?”余白觉得奇怪,丁浩和尹盛年龄相差八岁,两人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青少组的。
丁浩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他那次是带徒弟参赛。”
“是戴羽薇吗?”唐宁忽然问。
余白看了他一眼,这人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直到这时候才开口,思路也是够跳脱的。
但丁浩却已经点了头,说:“对,尹盛是小薇的教练。”
“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你知道吗?”余白蹙眉,又多问了一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的,杀人要么为钱,要么为情,她可不希望这里面还有什么猛料。
所幸,丁浩答得很是平常:“知道,小薇一直在国外训练,难得回来一次,他们俩也挺不容易的。”
余白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便又换了话题:“这一次Free solo之前,你们俩合作过吗?”
“我跟他一起玩过抱石,”丁浩想了想,“还有,就是比赛了。”
“那大岩壁呢?”余白特别指出。
抱石,Bouldering,字面意思是在大块岩石上攀爬。在攀岩运动中,指的是徒手攀爬短而难的线路,高度一般不超过五米,攀登者不带绳子或者锁扣,只在地上铺上垫子做为保护。而比赛中的运动攀岩,通常也都是由一个人独立完成。但大岩壁就不同了,指的是比较高的线路,用一人先锋和一人确保的方式攀登,至少需要两个人的团队合作。
“没有。”丁浩摇头。
余白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表露出来,只是接着这句话问下去:“那他之前都是跟谁搭档的呢?”
“尹大哥自己有个工作室,带客户攀岩,也给人家做登山向导。”丁浩回答。
训练,比赛,拍视频,带客户,真的是很职业了。余白不禁想起罗楠在机场对他们说过的话,她希望儿子不计较输赢,享受运动的快乐。但对尹盛来说,也许就不一样了。
“那他生意好吗?”余白又问。
“挺好的吧,”丁浩似乎也不太清楚,“听说想跟他爬的人很多,想要约上起码提前一年,但他不大提起那些事。”
这些都可以去查,余白只管记下,再到下一个问题:“那摄影师呢?”
既然十年前尹盛就开始在网上发视频了,当时替他拍摄的肯定另有其人。
“摄影师倒是有一个合作的,”丁浩还真知道一二,“网名叫‘十字镐’,这次说是有事,时间凑不上。因为我之前给别人拍过,尹大哥看过觉得挺好,就叫我帮忙。”
“你们俩之间有签过什么合同吗?”余白随即想到这个问题。
“没有,就是帮忙。”丁浩否认。
“但是尹盛做这些视频也是有收入的吧。”余白提醒。
丁浩却说:“我不是很计较那些,能跟他一起爬,就觉得很好了。”
余白又想起罗楠说过的话,以及那家看起来相当专业的攀岩俱乐部,心想这也是个不差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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