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这一次,就是因为唐宁这个“吃黑饭护漆柱”的律师,为林旭辉这样一个看上去就很活该的人洗脱了故意杀人的罪名,收购“奇途”的内幕才得以公之于众,米拉被杀的案件也才很快回到公安机关继续侦破。
案件退回侦查之后,警方重新排查了米拉身边的熟人,终于又锁定了另一名嫌疑人——她在乐欧乐园的演出搭档,安东。
引起办案警员注意的,是合租室友突然想起来,米拉曾经无意中提过她小时候就认识安东。但安东在此前的笔录中明确表示,他们俩是到了乐欧乐园才认识的。
而再次被警方传唤时,安东刚刚辞职,正打算跟着一个舞蹈团去了另一座城市演出,似乎试图用一种自然而合理的方式越走越远,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恰如余白之前担心的一样,如果真的等到庭审才排除林旭辉的作案可能,这个人说不定早已经离开中国了。
深入调查之后,更加关键的证据随之出现,那是一双四十一码的皮鞋,就放在乐欧乐园为演员提供的宿舍里。
也许因为沾染的血迹并不多,安东离开犯罪现场之后,又为了躲避摄像头在树林里走了很长一段路,没有注意到鞋底有什么问题。事后,他只处理了衣服和裤子,留下了那双鞋。
经过鉴定,警方在鞋底发现了血液的痕迹,纹路与现场留下的脚印也对上了。
面对这些证据,安东终于说了。
在前一次调查中,他曾在笔录里叙述,自己曾经看到过米拉身上的伤痕,问她怎么了?但米拉回答:不关你的事。
他发誓这句话是真的,只是并非事实的全部。
他们俩的确在俄罗斯就认识了,而且是恋人。安东来华已经有几年,六个月前才把米拉带到乐欧乐园面试工作,但一直没有公开两人之间的恋情。
最近一段时间,他渐渐发现米拉的变化,偷偷查看了她的手机聊天记录,从中得知了她和林旭辉的关系,并且看到她约林董那天晚上在度假村的套房里见面。出于愤怒,他也去了度假村,并在林旭辉离开之后进入套房,与米拉发生口角,失手杀了她。
足迹对上,供述有了,现场也已经指认,但还是有一些细节显得那么违和。
比如,米拉手机上没有接通的110报警电话是为什么打的,又为什么挂断了?
比如,第一次去套房的安东怎么会知道如何完美地避开摄像头?
比如,愤怒的他为什么等到林旭辉玩完全套离开之后才进入套房?
比如,案发当时他穿着一双Church’s 蒙克鞋,售价好几千块,与他二十四岁来华务工的经济状况不慎符合。
但安东始终坚持现在的说法,没有给出更进一步的解释。
案子似乎就这样被破了,又开始走新一轮的司法程序,只等着更深的真相被逐渐揭示的那一天。
八月,唐宁做手术取出了腿上的钢钉,余白又陪着他到医院开了一周的房。
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在病床上瘫了两天之后,这人就已经能下床走了。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出院之前的一天下午,唐宁接到谢简书的来电。
谢董在电话里说,林旭辉已经被正式逮捕,还是希望唐宁能在之后的案件中继续担任辩护律师。
收费最高的案子来了,却轮到唐宁开口婉拒,理由充分而正当,他腿不好,不方便再代理此案。
余白听得要笑,心想这人刚才还出去遛弯儿呢?碰到接案子了,说腿不好?
当然,林旭辉的这一案的委托,唐宁的确不适合接下来。虽然并没有出现《律师执业行为规范》中例举的回避情形,但他在上一案中提交不在场证明,就是这一案里足以定罪的证据,如果再担任林旭辉的辩护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违背了律师为当事人利益服务的原则。
电话挂断之后,余白不无遗憾:“这案子到时候肯定在中院的第一审判大法庭,说不定还会搬到演播庭里审。质证阶段在大投影屏上播放那段两小时的会议记录,多过瘾!”
“嗯,”唐宁接着说下去,“几个方位都有电视台的摄像机,现场直播警示教育大会,摄影记者来回跑,趁法官不注意蹭进审判区来拍照,被法警一个一个拖出去。”
余白忍不住笑出来,这人有生活,果然比她想得具体多了,自愧不如。
“你其实也挺想要做这个案子的吧?”她坐在床边看着他问。
“不想,”唐宁干脆否认,“案卷肯定就几十本,光展示证据一天都不够,里面数字还特别多。我数学不好,你要是问我10减8,我第一反应是等于8。”
“这什么逻辑?体育老师都不带这样教的。”余白知道他胡说八道。
“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接?”唐宁却不跟她闹了,两只手圈着她,眼睛看着眼睛。
“为什么?”余白还真是不知道。
“不是都说了么,”唐宁觉得事实显而易见,“案卷肯定就几十本,光展示证据一天都不够,搞不好一审就得十几天,整个流程没有几个月完不了。”
“那又怎么样?你急什么?”余白不懂。
“你说我急什么?”这人两手紧了紧,嘴唇贴上来。
只是一吻,余白就懂了。
下个月她实习期满,排期过了面试,就可以领执业证。
两人订立的协议第一条第一款宛在眼前:
甲乙双方将在甲方结束一年实习期,领取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执业证之后,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第97章 A deal is a deal
“这也太急了吧?”余白脑子里一堆问题,念在协议上写得白纸黑字,只好退一步说话,“要不我们先领个证?”
唐宁拒绝讨价还价:“你别糊弄我,说结婚当然是正式的、全套的结法。”
“什么叫正式的,全套的结法?”余白反问,“你倒是给我define一下。”
“领证,请吃饭,度蜜月,然后搬到一起住啊。”唐宁铮铮有词。
“在哪儿吃?”余白以为可以将他一军,心说你连酒席都没订,初秋又是结婚旺季,只提早一两个月估计就剩下三娘孤煞的日子了。
不料唐宁却答:“爸爸说了,就办在余家村会所。远是远了点,不过我都已经想好了,请贴上就写‘码头集合,包船接送’。这样呢,还有个好处,到时候谁影响我们洞房,谁就赶不上回市区的船,你说这个办法是不是很好?……”这人展开想象的翅膀,一口气说下去,什么都打算好了。
“你等等,”余白赶紧叫停,“哪个爸爸?什么时候说好的?”
“你爸爸呀,”唐宁回答,“就前一阵,我们打电话的时候说的,日子他都订好了。”
“哪天啊?”余白崩溃了,真是她亲爹吗?
唐宁回答:“十月二日到四日,三天流水席,正日子哪天随我们定。”
嗯,大宴三天,吃吃喝喝加打麻将,的确是余家村的规矩,是她亲爹没错了。
“怎么样?”唐宁看着她问。
余白实话实说:“感觉有点旧社会,结婚的日子还得别人告诉我。”
“那协议可是你自己签的。”男权份子好整以暇。
余白心里说,你真以为这是合同纠纷吗?试试去法院立案啊,看有没有人理你?
唐宁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只当她为难,倒是也退让了一步:“你要是觉得到时候可能过不了面试,还得再等一次排期,那咱们就……”
“谁说我过不了面试?”扎扎实实的一年实习,早就做了不止十个案子,而且律协的面试通过率一向高于90%,余白觉得说她过不了绝对是一种侮辱。
“那不就得了,”这人原来在这儿等她呢,“A deal is a deal,你别赖皮。”
余白无语了,正要再说什么,外面有人敲门。她以为是食堂来送饭,推开唐宁,出去开门,却见来人竟是唐嘉恒。
唐宁坐在床上也看见了,还是一贯以来的称呼,笑对着父亲问:“唐律师怎么有空来啊?”
唐嘉恒走进来,答:“正好来医院检查,就上来看看你。”
这句话听得唐宁一怔,即刻望向余白:你快问问怎么回事。
余白眼神鼓励:你既然关心就自己问啊!
唐宁:你问你问。
余白只当没看见,转身拖了张椅子请唐律师坐,又去饮水机那儿倒水。
病床上那位没办法,总算说出来:“怎么又看医生啊?”
唐嘉恒好像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异样,淡淡回答:“就是复查几个指标。”
“什么指标?哪里不舒服啊?”儿子又别别扭扭地开口。
父亲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年纪到了,身体机能总归有点下降。”
儿子将信将疑地看着父亲,顿了顿才道:“爸爸,要是有什么事,千万不要瞒我。”
唐嘉恒也看着他,起初似是有些动容,随即又绽开笑来:“你觉得我有什么事?为什么会这么想?”
唐宁不知道这回答究竟算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嗫嚅着解释:“就是看您这几个月好像瘦了不少,又总看病……”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