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了一个剧组的大型保姆车就这么遥遥晃晃的开向郴空胡同——瞿衡所谓好不容易找到的未改造的棚户区,全林澜市区内最破旧的地儿,用来拍主角青少年时被欺凌的惨状。
等快到地方之前,江祁放在旁边座位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
邱米扫了一眼,看到屏幕上是‘栖栖’这个名字,想了想还是帮着江祁接了。
“江祁。”电话对面果然是女孩软软的声音,听着就沁人心脾:“你回来了么?”
“芷小姐。”邱米感觉自己都被这个声音治愈了,他压低了嗓子轻声回应:“祁哥睡觉呢,我帮他接一下电话。”
“哦哦,他是不是很累呀?”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像是闷闷的自言自语:“那一会儿还能一起吃饭么?”
他们都约好了来着。
“恐怕是不能了。”邱米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告诉她:“导演说趁着林澜今天是艳阳天拍一个外景,不知道几点才能结束呢。”
“又拍?”芷栖声音里带了几分惊讶和愠怒:“你们不是刚刚从江坞回来么?”
这什么导演,都不给人休息时间的么?
“哎,没办法,连轴转是常事儿。”导演魔鬼起来,他们助理也得跟着遭罪,邱米同样叫苦不迭:“我们也想早点休息啊。”
芷栖被他长吁短叹的声音逗笑了,随口问了句:“那你们在哪儿拍啊?还是横店么?”
“不是,今天出外景。”离郴空胡同越近周遭就都是维修的路,车轱辘都跟着颠簸,邱米断断续续的回答她:“是一个叫郴空胡同的棚户区。”
……
他说完,芷栖那边就沉默了好几秒。
邱米还以为是信号不好那边挂了的原因,疑惑的看了看手机。
“郴、郴空胡同?”结果那边就传来了女孩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犹豫和错愕:“你们现在到了么?”
邱米不知道芷栖的口气怎么一时间就变了,迷迷糊糊的回答:“快到了啊。”
“我现在过去。”邱米隐约听到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女孩起身收拾东西,期间伴随着芷栖严肃的声音:“邱助理,麻烦你一定要看好江祁,最好别让他靠近那里。”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而邱米看着已经黑屏了的手机,百思不得其解。
芷栖说不让江祁靠近郴空胡同?这是什么意思?况且,这是他们拍外景的地方,江祁作为主角怎么可能不靠近呢?
这个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了棚户区破旧的边缘,无法在向里,便停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车停了的缘故,江祁也从破碎的梦境中清醒,他伸手摘下了眼罩,眼前登时一片光亮。
少年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一旁邱米惊疑不定的模样,好像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江祁皱了皱眉,刚小憩过的声音有些哑:“你怎么了?”
“没怎么,那个,祁哥……”邱米想着芷栖的话,犹犹豫豫的刚想说些什么,结果前面就有群演在嘀咕——
“瞿导找的这什么地儿啊?郴空胡同?呵,可真够破的。”
邱米清晰的看到,在听到‘郴空胡同’这四个字的时候,江祁本来波澜不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惚。
随后,少年脸上因睡气蕴出来的一点血色,消失殆尽。
第35章 病犬 像他这种‘病犬’,一旦克制不住……
看到郴空胡同那‘具有特色’的棚户区, 低洼不平的乌泱泱一片,似乎从前的一切记忆瞬间都回到脑子里。
江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的车子,站在脚下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 全身上下近乎从头发丝僵硬到了脚趾。
也许是因为林澜十二月份的天开始冷了, 呼吸吐纳之间竟是一层结着霜的冷空气。
少年面色苍白,瞳孔覆着一层混沌的冰色,他冷眼旁观的, 看着剧组所有人来来往往。
就像是蝼蚁一样, 顷刻间似乎都被这片废墟同化了, 一片漆黑。
直到瞿衡过来叫他——
“阿祁。”男人低头看着手里的剧本,并没有发现江祁的异常,他只是边揉着太阳穴边说:“接下来这场戏拍的是高中时代的, 就你被同学打那场,赶紧去车上换上校服, 我让造型师……”
瞿衡吩咐的声音飞快,犹如噼里啪啦的爆豆, 炸的人脑子里似乎都生疼了。
江祁没说话,只是茫然的扫射着这片自己几年都未曾回来的地方。
他还以为,他永远都没机会回来了,但没想到‘机会’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随后,江祁就犹如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的被套上了校服,被化妆师造型着。
电影里男主角陈司在高中时是最如履薄冰的一个阶段, 营养不良, 瘦削苍白,眼神都是闪躲畏惧的怯生生。
而江祁的脸色,几乎都不用化妆就能‘本色出演’, 化妆师不禁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邱米心里惦记着芷栖之前在电话里不明不白的话,此刻自然也发现了江祁的异常,他莫名就有些心惊胆战,凑过去小声问:“祁哥,您没事儿吧?”
……
半晌,江祁才好像终于回神了一样,僵滞的摇了摇头。
没事,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重回‘故居’了而已,江祁也不允许自己那么没出息的有事。
即便体内暴虐的因子因为这熟悉的一处处已经蠢蠢欲动,近乎无法压制。
江祁一遍一遍按着自己的指关节,深呼吸道:“拍戏吧。”
早拍完早走,他还是不想在这里待着。
少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强硬的站起来走向周边已经支起来道具的片场内。
*
在郴空胡同这场戏,拍的是陈司高中时期和班级同学格格不入,因为怪异的拿腔拿调似男非女,而被班级的人排斥欺凌,甚至有不理智的青春期男孩看不过去想要‘教训’他的一场戏。
这场戏,直接奠定了戏里的陈司更加讨厌男生,更加认为自己是‘可爱女孩’的缘由,是主角心境十分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但江祁却迟迟入不了戏。
被扮演同学的龙套演员推搡在墙上时,清瘦的后背触及到只属于郴空胡同那长满了青苔的墙面,江祁并不能入戏陈司,而是满脑子里都是过往的那些记忆。
他在这胡同里,被男人揪着头发撞在墙上,力道重的要命。
小小少年满脸的血,甚至于鼻腔里都是混着泥土腥味的记忆……
“停!”此刻,摄像机背后瞿衡喊了卡,他站起来蹙眉看着江祁,神色显而易见的有些不悦:“阿祁,你是累了么?”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了,江祁始终都状态不好,这次瞿衡实在是有点觉得不对劲儿。
因为《骄姒》拍摄的大半个月里,江祁只要在摄像机亮起的一瞬间,冷漠的少年顷刻间就可以做到入戏。
甚至还因为拍戏不NG不拖戏,被剧组里的人戏称为‘江一条’——指的就是江祁拍戏总是能一条过,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场对于江祁来说不算那么难的戏,他居然NG三次了。
莫非是这没日没夜的连轴转,真把这帮演员累到了不成?
思及于此,瞿衡干脆叫了暂停:“要是今天入不了戏,就算了吧,改天再来。”
改天再来?
江祁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摇头:“不。”
这个地方,来一次够一次,他根本不想再来。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发白的脸色上紧抿唇线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可以的。”
于是第四次,同样的桥段开拍。
江祁拼命的给自己洗脑他现在是陈司而不是年少时无力反抗的孩子,终于勉强让自己冷冽的眼神变的‘柔和胆怯’了一些,尽量像是陈司。
“你他妈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到底是爷们儿还是娘们儿啊?”
眼前的两个穿着校服的龙套,尽职尽责的扮演片中的炮灰说台词,嘻嘻笑着把手伸向江祁,侮辱性极强的拍了拍少年的脸:“要不然我们帮你验验?”
说着,两个男生就把手伸向江祁的下面。
江祁面色一变,立马靠着墙蹲下来缩起身体,他脑袋‘懦弱’的埋在臂弯里,在暗处中本来该是委屈暗恨的眼神却是冷冰冰到有些茫然。
随后就是两个男生对‘陈司’的一阵拳打脚踢,不断变幻的摄像头故意将场面渲染的十分暴力。
但实际上,这种打戏一般是不会伤到人的,江祁也只是佯装着疼痛的喊叫着,缩着身子,但护着自己头脸的手却不自觉的越握越紧,白皙的手背近乎青筋暴起。
他们是龙套,他们不是真的要打我,他们打在我身上的力道软绵绵,是在演戏而已。
江祁不断的说服着自己,然而心头却是烈火烹油一样的灼烧着,沸腾着的却都是体内每个细胞里的暴虐因子——怎么克制都克制不住一样。
“艹,你他妈是木头啊?能不能有点男的样?!”
终于,到了龙套暴怒的把江祁揪起来的桥段,少年清瘦的身子骨被无情的‘摔’到墙上,江祁痛的皱起眉,耳边就传来他们的骂骂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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