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桐被昭川带到三楼露台,她以为他们要在露台上对着月色说些夜话,但昭川却身手利索地搬过来一把椅子。
他站到椅子上,在露台窗沿上略一摸索,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小木箱下来了。
姜知桐惊诧于他变戏法似的操作,更诧异他竟然会将东西藏在露台的檐子上。
昭川抱着盒子带她进屋,两人又到了之前去过的放映室里。
房间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之中,昭川牵着她的手。
男人的手宽厚,温暖,略带些粗糙;
姜知桐的手柔软,细腻,和他紧密相贴。
从门口到放映机前,短短几米的距离,但在姜知桐心里,她希望这一段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被他牢牢牵住的安全感,姜知桐再未曾在任何人的身上感受过。
昭川带幕布前,两人就地而坐,身下的地毯隔绝了地板的寒凉,温度正好。
姜知桐从回来的路上就看出昭川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此时神神秘秘的样子更是激发了她的好奇心。
“昭川,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她伸手去敲了敲木盒表面,似乎没什么特别,她又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昭川说:“这里,装着我的过去。”
姜知桐一怔。
昭川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正值青春最美好的年华,她身上的每一寸都比花儿还要娇嫩,她拥有他曾渴望的一切,天真,明亮。
他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将一切都坦白与她,却总是舍不得让她看见那些黑暗的地方。
可她今晚说,她要和他在一起。
他不想再看见她在未知里等待,她的失落失望、伤神难过,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他决定坦诚一切。
“桐桐,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昭川,你会怕我么。”
姜知桐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什么,你在说什么呀?”
她没听明白,只觉得他像是在开玩笑。“你不是你,那是谁?”
昭川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他黑瞳沉沉,过分好看的面容在昏暗之中显得苍白而诡异。
“我姓容。”
“川,是养父赐给我的名字。”
第20章 黑暗在他周身也变得温柔……
十二岁之前, 世界上还没有昭川,有的只是容昭。
容昭在容家上下的期待中诞生,名字里已然寓意了光明, 他也不负众望长成了一个极聪明俊秀的孩子。
十二岁之前, 容昭是天之骄子,是容家的骄傲, 是可能拥有未来一切光明的存在。
但所有一切都在他十二岁那年戛然而止。
没有任何预兆,昔日庞大的家族轰然倾倒,偌大的容家一夕之前支离破碎,金碧辉煌的灯火通明转眼就变成了残破不堪的晦暗阴影,容昭所见到的所有人脸上都布满了绝望。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父母为了挽救家族而四处奔跑,他懂事的什么也没问。
可那一天,父母出门之后很久都没有回来。
容昭独自在家中等待, 等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说他是容昭母亲的远房表哥,知道容家出事, 特意赶来帮忙。
容昭被男人带出了已经破败的容家, 容昭于是这时候才知道,父母在寻求帮助的路途之中遭遇车祸,双双身亡。
就那么简单一句话,容昭就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儿。
昭川讲述这段过往时,脸色平静, 目光淡然, 即便姜知桐听得心惊肉跳,他仍淡定如常,好像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 都只是一个故事,一个过去发生的,与他无关的故事。
可这怎么会与他无关呢?
故事只讲了一半,等昭川讲完后面那一半后,姜知桐才知道,和他这些年的经历比起来,这看似剜心般的丧亲之痛,倒也真只是平淡。
昭川说:“那个人,收养了我。”
母亲的远房表哥说要收养他,他不同意。口说无凭,他不信一个陌生人会在这时候跳出来说的帮助,更不信如果他不是陌生人,为什么一早不救下他们一家。
那人拿出一张合照,照片里是容昭的母亲和眼前的男人。他们并肩而立,笑容满面,看似十分亲密。
男人拿出了他和母亲相识的证据,并告诉他,他知道是谁害了容家,害了他的父母。如果容昭想为父母报仇,他可以帮他。
容昭那时才12岁,即便他有再如何高超的智商,如何聪明的头脑,如何谨慎的意识,他也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了双亲的孤儿。年幼的男孩骤然失去了庇护他的天地,不甘、委屈、愤怒,男人口中的报仇两个字,将他心中的黑暗彻底激发。
为了报仇,容昭义无反顾跟着男人去了遥远的城市,男人告诉他,想要达成他们的目的,容昭必须改头换面。
于是容昭抛弃了自己的姓氏,男人将自己的名字赐给了他。
从那之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天之骄子的容昭,只有隐藏在黑暗中的昭川。
“那个人虽然收养了我,但我不想称呼他为父亲。
“他姓许,我叫他许叔。”
昭川跟着许叔到了陌生的城市,完全没给他任何适应的时间,许叔将他扔进了训练营。
“训练营?”姜知桐皱眉。
训练营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但她直觉那绝不会是个好地方。
许叔的生意和容家不同,十年前的社会环境也和如今大不相同,那时他的势力遍布半个国家,甚至远到日本、意大利。
他从未与昭川提及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他让昭川自己在训练营里找答案。
于是昭川从12岁就开始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弱肉强食,黑暗之中的血腥气息,是训练营里的主题。
那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而是牢笼,属于困兽的牢笼。
魔鬼的训练不叫训练,是折磨,对身心双重意义上的折磨。
昭川在训练营中被关了五年,五年,他从一个稚嫩的孩童长成冷血的少年。
许叔每隔三个月都会来看一次他,但他根本不是为了看他,而是提醒他,不要忘了仇恨,因为这将是他未来人生的唯一主题。
昭川没有过多描述那段日子,但姜知桐却能从他眼神中的黑暗里看出如今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些场景,有多么可怕。
春夜的寒凉在这时爬上了两人的脊骨,姜知桐不由自主地握住昭川的手,试图让两个人的体温叠加,可她惊愕的发现,昭川一向温暖的大手,触手竟是冰凉一片。
在训练营中,昭川如许叔所想的那般,找到了他事业的答案,但当他被允许离开那里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早就已经变了天。
曾经黑暗中的雄狮变成了人人称赞的慈善家、优秀的企业家,谁也不知道,在这些冠冕堂皇的称号背后,那个人还在进行着怎么样可怕的交易。
昭川17岁领到了属于他的第一个任务,保护一个日本的政治家。
他初出茅庐,却已有了一身过人的功夫本领,对方派来暗杀政治家的人手几乎全军覆没。
昭川以为他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但许叔想让他见识的,却还不止这些。
任务结束之后,昭川返回国内,许叔将他叫到自己的私人别墅里,昭川看见那些曾被自己打败的对手们都被捆绑在地下室中。
许叔说,要让他知道心软的后果。
他让昭川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地被枪*决。
“枪*决?!”
姜知桐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与国家,枪决这样的字眼会离她很遥远,但昭川几乎冷血的叙述却让她产生了强烈的恐慌感,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
一时间,震惊失措和寒冷一齐攀上后背,姜知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看向昭川的眼神也带了些恐惧与颤抖。
昭川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姜知桐也想让自己不要害怕,不管他现在说得再耸人听闻,他都是昭川啊。
她鼓起勇气,哆嗦地将他的手再握得更紧一些,“我知道,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但……”
姜知桐欲言又止。
但昭川知道她要问什么。
他苦笑一下:“我没有杀过人。”
许叔似乎是有意要让昭川留在明面之上,他将他变成了如他一般,双手从不沾染血腥,却能掌握全局的存在。
昭川一度以为自己在许叔灌输的黑暗思想之中走到今天,早就应该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但姜知桐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或者说,我差一点杀了人。”
但你阻止了我。
五年前的相遇,姜知桐误打误撞截停了他心中滋长的黑暗,昭川于是开始意识到,不管许叔如何想让他彻底隐身于黑暗,他心中始终有个地方藏着光亮。
而到今天,那抹光渐渐有了形状。
是她。
是姜知桐。
姜知桐听他否认,心中莫名松一口气,“那你已经离开那个人了吗?”
昭川沉默半晌,“我还在帮他做事。我必须帮他做事。”
“为什么?!”姜知桐不明白,她能感觉出昭川内心里是拒绝和那个许叔继续狼狈为奸的,既然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和那个人不一样,为什么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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