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印象中,除了千年前那一次,他几乎从未见过她落泪。
看到这样子的他,她哭的如此伤心绝望,是不是代表……她其实,也有那么一点是爱他的?
“……笙笙,我答应你了,我放你离开,你终于……可以摆脱我,离开这个世界了。”
听到这话,叶澜笙浑身一僵,像是忽然间被狠狠刺痛,她死死抿着唇,极力隐忍着,良久,才从喉间挤出一道残破的声线:“不……不要!”
傅修衍缓缓闭上了眼,染着鲜血的唇瓣微阖,“笙笙,你会一直记得我吧?我要的不多,我只要……你能记住我,就够了……”
她的爱,他早已不再奢求。
早在千年前开始……不,应该说,这过去这么多的岁月中,除了最初相遇的那段时间,之后他再也没有奢求过她的爱。
因为,她根本,不会爱人。
至始至终,他要的,只是她可以留在他身边。
生生世世,直到地老天荒……
傅修衍最后看了一眼叶澜笙,便紧紧地阖上了眼眸,“笙笙……记住我。”
他,该离开了。
感受到怀里没了气息的男人,叶澜笙彻底瘫在地上,左侧胸膛处像是被人狠狠剜开了一个大洞,夹杂着冰寒的蚀骨冷风争先恐后涌进。
她全身像是失去了知觉般,只双手用尽全力地紧扣着傅修衍逐渐冰冷的身体,力气大的,手腕都在低低颤动着。
傅修衍的神魂从这具身体中飘出,隐着身形、一袭飘逸白衣在这曼砣大雨中,滴水未沾。
如那立于神坛之上的九天神祗,淡漠地望着世间百态,深沉而内敛。
现在的傅修衍……应当说天界的九凌帝君,正是如此。
他垂着眸子,脸上没有一丝情绪,静静地看着叶澜笙征征的反应过来,抱着那已经逐渐僵硬的身体,歇斯底里的痛哭。
接到电话后慌忙赶过来的傅时铭、白景渊等人,来到此处,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雨水无情,不断的砸落在地上,自傅修衍体内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不多会的功夫,已经把整个路面完全染红。
姗姗来迟的救护车停靠在道路一侧,那些医护人员同样站在雨中,看着那在磅礴雨幕中紧紧相拥的男女……不,应该说是那个身形纤弱的女孩紧紧护着怀里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叶澜笙渐渐止住了哭声,她眼中的泪水还在积蓄,只是女子面上却诡异的平静下来。
周围人聚集的越来越多,有小声私语的,有沉默凝望的……但无一不是露出怜悯沉重的表情。
但这些,又都仿佛和叶澜笙无关。
她没有看任何人,低着头,满 * 是水滴的手指,缓慢而认真地擦拭着男人脸上的雨水。
神情虔诚,动作轻缓,看的众人不由得悲从中来。
骆清黎想过去陪着叶澜笙,但却被白景渊拽住了手,最后只窝在白景渊怀里捂着唇无声的哭泣。
傅时铭作为唯一的知情者,他慢步走到叶澜笙身边,眸色复杂地看着早已没有生命气息的“自家哥哥”。
再转眸,他又望向叶澜笙,眸底暗潮涌动。
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叶澜笙肩膀,像是安抚,又带着一丝其他情绪。
“嫂子,哥……已经离开了,我们先带他回去,好不好?”
叶澜笙没有给任何回应,依旧反复擦拭着傅修衍脸上永远都擦不完的雨水。
像是在和谁暗中较劲,又像是在无声的表达着什么。
九凌最后看了一眼神情看似平静,实则情绪早已在崩溃边缘的叶澜笙,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那纤尘不染的身影,在空中渐渐幻化为无数荧光,在经过叶澜笙时,荧光光点几不可察地一滞,随后无声掠去。
在九凌离开的那一瞬间,傅时铭似有所感地回头,朝着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
随后,收回视线,咬牙将叶澜笙用力拉起,眼神示意一旁的白景渊等人,不由分说的强横将人带去了水岚湾。
*
忆倾苑。
“翎儿,你也知道那些人的意图,以后不要单独外出……”沐容正‘苦口婆心’地给珞翎洗脑。
“所以?”珞翎淡声打断他,眸色清幽。
沐容轻咳一声,“所以,以后你想去哪里,提前跟我说,我陪你一起。”
刚说完,不等珞翎开口,结界猛然一阵波动。
珞翎掀眸看向上方,正思忱着怎么回事,倏然间,腕间链坠猝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珞翎脸色顿变。
而关注着结界异动的沐容,脸上也是几分惊诧。
“翎儿,这结界……”
说话间,沐容注意到珞翎的异常,话音止住,紧声问道:“翎儿,你怎么了?”
“澜笙……澜笙的神魂怎么……”
“小殿下怎么了?”沐容也有些紧张。
珞翎:“我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之前我放了一缕神魂在澜笙身上,时刻注意着她神魂的异动,可是现在……”
感知到那边越来越紧急的情况,珞翎再也坐不住,她蓦然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就迈步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了这结界的波动,“刚才是怎么回事?”
沐容:“九凌……回天界了。”
远古上神渡劫回归,引起的动静非同凡响。
哪怕此处只是下界众多小世界中的一个,也可以察觉到。
闻言,珞翎一怔,九凌……居然回天界了?
这么巧的,澜笙在这时又出了事……
想到了什么,珞翎什么也来不及说,循着叶澜笙的气息,迅速追了过去。
一旁的风岩看了看剧烈晃动的结界,“主人,我们……”
“你留在这里,看看珞翎这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我回天界看看。”
… * …
水岚湾别墅。
珞翎到的时候,叶澜笙正死死抱着‘傅修衍’,不让任何人碰他分毫。
看着发丝凌乱,眼底布满血丝、神色憔悴苍白的妹妹,珞翎不禁蹙眉。
她找了个隐蔽的场所,现了身,走到叶澜笙身旁。
“澜笙。”
轻轻缓缓的低唤,让叶澜笙身体一怔,也让其他众人一愣,都不由得抬头看来人。
待看清珞翎的容貌,傅时铭沉默一瞬,自觉退后一步,给珞翎和叶澜笙留出了空间。
“澜笙。”珞翎蹲下身,眸色不明地看了会叶澜笙怀里的‘傅修衍’,随后移开视线,脸色微微复杂。
“姐?”叶澜笙抬头,声线中满是不可置信。
第六十章 没有情魄,怎会动情?
“嗯, 是我。”珞翎将她脸颊上被淋湿的碎发拨开,声音温柔,“澜笙, 先松开手。”
“不。”一向最听珞翎话的叶澜笙, 这次想了想, 坚定地摇头, 同时,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珞翎将她下意识的动作看在眼里,眸光轻轻波动一下。
“澜笙,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家吗?松开手, 姐姐带你回去。”
叶澜笙依旧摇头:“姐,我是想回去,但不是以他的生命为代价。”
如果要以这种方式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那她宁愿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她一直以为傅修衍对她而言,只是阴差阳错下认识的陌生人,直到这一刻, 直到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失去呼吸,她才意识到,原来一切早已发生了变化。
“姐,你有没有办法救他?”
听着这话,珞翎心中猛然升起了一阵无名火。
澜笙能问出这种问题, 说明她已经对九凌动了心。
难道,重来一次, 他们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千年之前的悲剧,难道还要再次重演吗?
珞翎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底的怒火,她眸中翻涌着风浪, 声线却一如既往:
“没有。澜笙,傅修衍他已经没有生命气息了,你是医学博士,应该比我更清楚。”
闻言,叶澜笙眼底最后那一抹光亮彻底熄灭,就好像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珞翎直直看着叶澜笙脸上的表情,几秒后,她站起身,面色如常,但周身的气压有些低。
“笙笙,姐姐这次来,是来带你离开的,你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很长时间了,爸爸妈妈都很想你,我们走吧。”
周围的白景渊林泽宇等人听着珞翎的话,无不感到惊诧,神色震惊,难以用语言形容。
而一旁的傅老爷子和傅老夫人在惊讶之余,脸上又多了几分了然。
这个世界中的叶父叶母恰好去旅游了,若是今天他们也在这里,听到这番话,怕是更加难以接受。
“姐姐,我不回去。”叶澜笙一句一顿地说着,“我不想现在回去。”
珞翎:“那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或者姐姐该这么问,你还要回去吗?”
叶澜笙羽睫狠狠一颤,她唇瓣嗫嚅,声线极轻,“回去。”
但不是现 * 在。
珞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傅修衍’的眼神,冰冷而又愤恨。
在天界时,澜笙遇上九凌,便失去了所有的单纯活泼与灵动。
身在下界中的叶澜笙,遇上傅修衍,仍是如此。
九凌,就像是澜笙的一个劫,一个化不掉、避不开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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