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马讲完,觉得好玩,捏了捏小青梅的耳朵。
小青梅挥开姓陈的爪子,凶恶地命令:“你最好会。回去我就让你给我做一个。”
陈啸之藏不住笑,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了。
沈昼叶很愤怒地挣了几下,却完全挣不开,只好由着那个混账牵——然后过了会儿,大约觉得他的手心温暖,自己也小心地、试探着牵住了他。
路上落叶堆积,堆在地上如雪似金,小靴子踩上去沙沙作响,连时间都被攥成了一团。
-
陈啸之人生头一回,走进了他缺席的、小青梅的岁月里。
他穿过五岁的他只曾耳闻的长街,橡树上晃晃荡荡的圣诞灯,街口的赛百味,冰淇淋小铺,沈昼叶笑眯眯地牵着他的手,指着一个小路牌,告诉他这是自己上学等校车的地方。
——陈啸之未曾参与,却发疯一般惦念了十多年的世界。
他的小阿十生活了十五个春秋的城市。
阿十的童年,少年时,她第一次读诗的花园,她的人格脊梁被建立起的角落。阿十稚气目光第一次放眼宇宙之处。
——她的春夏秋冬,与岁月流淌的街道。
“我在这里学过游泳呢。”
路过游泳馆时,女孩子在夕阳里笑了起来。
“我和你讲过的,你还记得吗?我七八岁的时候身体很不好,医生建议我找一样运动坚持。我爸妈执意让我学游泳,每周周末都把我送过来游好几圈。我什么运动都不行,只有这项运动在及格线以上。”
陈啸之涩然道:“……记得。”
“后来我哮喘被治好了……再后来它又救了我一命。”
陈啸之鼻尖忽然发酸。
“真的不夸张的,”他的阿十道:“那天要不是我的肌肉记忆,你连我的尸体都见不到,我估计现在就躺在印度洋海底,身体成为小丑鱼的聚落。”
“……”
“可我游了上去。明明浪那么大,暗流还在把我往下拽,和游泳池那么不同,可它还是水。”
她看着天说:“只要是水,我就会。”
陈啸之不受控制地道:“……他们总陪着你。”
沈昼叶目光里浸透了夕阳,十分好奇地看着他,像个小孩。
“无论他们在不在你身边,”陈啸之沙哑道:“是不是在千里之外,或者阴阳两隔——他们永远都是陪着你的。可能他们终其一生不会说‘我爱你’,但他们的爱就像你身周的呼吸一样,无视空间与时间的束缚,无视引力和被切成碎块的普朗克空间,永远陪在你身边。”
沈昼叶眼眶一红。
“你妈有多爱你,”陈啸之对她说:“你爸只会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身上也有古老的保护魔法,”陈啸之道:“莉莉·波特用生命守护她的儿子哈利,去世了十七年仍笼罩在哈利周身——他们给你的远比这更珍贵,因为这世界上没有魔法,他们却将魔法展现在了你的面前。”
下一秒,沈昼叶眼泪吧嗒滚了出来。
陈啸之以指腹给小青梅擦眼泪,她眼睛通红清澈,倔强地盯着面前的青年人。
他知道沈昼叶是要哭的,没有人走在这条路上不会心碎。陈啸之心里打算着晚上带她吃点好吃的,然后去华盛顿碑等待倒计时,明年是崭新的一年,新年前一定要让她开心起来。
然后沈昼叶突然开口、带着哭腔说:
“那你不是吗?”
陈啸之一愣。
“你不是吗,陈啸之,”沈昼叶一边说一边哭:“干嘛又把自己漏了?”
“二十年来你都记得我,”女孩子泪水吧嗒吧嗒地滚落:“一开始是作为朋友的爱,小伙伴,青梅竹马的相伴;后来变成浪漫的爱,异性间的情愫,甚至没有一天忘记——陈啸之,我父母的爱在的时候,你也一直在,不是吗?”
“……”
她哽哽咽咽地问:
“都二十年了,你为什么总不爱提起你自己?”
那一刹那,陈啸之感到自己被一根长矛穿透了胸膛。
这感觉他在十五岁时见到小昼叶时有过,爱上她时有过,和她重逢时有过,在蔚蓝海浪之上见到她飞扬的卷发时有过。陈啸之生性对情感缄默,可在这一刻青年缄默下的欲念、执着与爱再也无法遁形。
-
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空无一人。
夜色降临,一年的最后一天即将过去。
沈昼叶的小靴子踩在薄薄一层落叶上,她围着围巾向远处望去,将自己蹭过课的教室指给陈啸之看。教室锁着门,陈啸之隔着玻璃往里看,想象小昼叶小小的一只,抱着大部头教科书四处蹭通识课——他光是想象都觉得可爱到不行,忍不住嗤地一笑。
教室。好地方。
沈昼叶看穿他的想法,威胁道:“你连想都不准想。”
陈啸之面无表情:“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你能想什么好东西啊,一肚子坏水儿。”沈昼叶很不平地讲:“你以前不是这种人的。”
陈啸之突然觉得好玩,逗她:“我以前不是这种人?那我是什么人啊?”
沈昼叶艰涩道:“你原来是咱们班上最……最像人的一个,一个班的色情狂,初中男生离了下三路都不会说话,老师在课上讲个矢量加速度的概念说速度增加的速度变快了都有人嘿嘿嘿……”
陈教授饶有趣味道:“所以呢?”
“所以?”沈昼叶不满起来:“你是班上唯一一个不爱开黄腔不讲破锣笑话的,他们吹牛逼你也不会加入,交流硬盘存货也不参与。当年我觉得你头盖骨里装的脑子不是唧唧,光这一点就在初中男生里特别难得,而且又特别磊落,涵养也好……是那种很正派的小公子。”
小公子被夸了几句,受用地一扬眉峰,示意她继续。
沈昼叶憋了憋没憋住,羞耻道:“……结果你弄我的那些玩法,在他们里面估计都算坏的。”
她还真没忍住。太耿直了。
陈教授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笑啊!”沈昼叶毛都炸了。
陈啸之嗤嗤笑个没完,说:“第一,你对我误解有点多。”
沈昼叶:“??”
“沈昼叶,你对十几岁的初中生有什么误解?”陈啸之促狭地问:“我初中的时候为什么能和他们玩在一起——那肯定是因为我们是一路货色啊,你没想过么,嗯?”
沈昼叶:“…………”
然后他笑了起来:“其次我哪里坏了——”
他要放屁了,沈昼叶捂着耳朵羞耻大喊:“啊啊啊啊啊——!!!”
陈啸之耐心等她喊完。
沈昼叶逃避现实,连耳根都红了,喊完睁开眼睛懵懂地看着他时,陈教授这才慢条斯理、甚至十分善良地,说完了下半句话:
“——坏的那些玩法,我还没试过呢。”
沈昼叶:“…………”
小公子志得意满,转身向楼外走去。
不许在我小时候上课的教室旁边放这种屁,沈昼叶看着他的背影就想把他咬死,
公子哥?磊落?涵养?到底哪个字和这个人沾边啊?
-
陈啸之少爷出身世家,又是长子,天生责任心重得离谱,可这人对他小青梅的责任感却更为罕见——小青梅可能有天才病,从小就缺了根筋,长大了这根筋也没长上。
因此陈啸之在十五岁时就定好了对待自己小女朋友的方针:大包大揽,能饲养绝不放养。
只是他的小女朋友很不自知,认为自己是个独立自主巍峨可靠的成年人,膨胀得像只小河豚。
他们从霍普金斯大学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12月31日夜,年关。
陈啸之心疼她,想带小女朋友吃顿好的,华盛顿好餐馆多得很——但沈昼叶却没什么力气,也提不起劲,只说想吃街角的赛百味。
于是陈啸之牵着女孩子,去她以前常去的店里吃了两个半冷不冷的三明治。
“还想去哪吗?”陈啸之问。
沈昼叶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们回家吧。”
朔风如刀似剑,刮得人脸都泛疼。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冬青被撕扯,在大风里哗哗作响。陈啸之怕她冷,取了自己的围巾,缠在了沈昼叶的脖子上。
姓沈的脖子细肩也窄,两根围巾对她的小体格来说太多太厚重,根本围不住,陈啸之试了两下索性把围巾搭在了她的头上,让她顶着小穗穗。
沈昼叶:“……”
“这样暖和。”陈教授道貌岸然。
姓沈的顶着小围巾,很凶地瞪他一眼。
像块儿小年糕。
陈啸之心想今晚一定要把年糕玩到黏糊糊软烂烂,而下一秒钟小年糕就不知深浅地伸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们走在路灯下。
“……”
沈昼叶忽然开口道:“陈啸之,其实我觉得——这世上所有的怪力乱神都是有根源的。”
陈啸之眼睛眨都不眨:“真巧。我也这么想。”
“你和我想法一样。”沈昼叶在路灯下抬起头看着他:“没有平白无故、只针对我的奇迹。”
陈啸之笑了起来:“不能这么说。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只针对你’。”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