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爸爸笑了起来。
他身上泛起淡淡的光,后面的恒星清晰可见。
“没人知道未来的路在哪儿。”他在光环中温柔地说:“年龄再大也不行。人类这生物无法预知未来,我们的天性就是迷茫的。”
沈昼叶擦干净眼泪花儿,点了点头。
“可正是因为无法预知未来,才有了人们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而拼尽全力生活……”
沈爸爸说:
“——也正是因为我们天性迷茫,我们的种群才得以尝试一切,创造出诗,去仰望万物。”
沈昼叶眼眶通红,闻言却终于绽出浅淡温暖的笑容。
-
天体物理学最初的起源,正是人类的迷茫。
古阿兹特克人仰望星空,试图寻求群星的指引,试图窥探未来与终焉。而星辰对未来缄默不语,它们安静永恒地存在,只将“当下”的宇宙运行之公理隐藏其中。
未来如何,无人知晓。
“人”是生活在当下的族群。过去曾是,现在亦然,且将永远如此。
-
“——所以“迷茫”,是好的。”
那个人在萤火般的光中融向梦中宇宙,却对自己的女儿说:“没人能预见自己将来会在什么地方,而当下总有无数让你痛苦分心的东西,人无时无刻都在自我怀疑,就像站在雪原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旅人。”
他停顿了一下,对女儿温柔地一笑。
“可倘若你自己心里有火,”他道,“雪原就无法永远困住你。”
“——你总会走出来。”他说。
纵然白雪封山,叠嶂万千,雪原也终有尽头。
“苦难”困不住任何一个自由的灵魂。
-
年轻姑娘破涕为笑,擦着眼泪,说:
“我明白了。”
然后那姑娘又在萤火般的星辰中问:“爸爸,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两个年少的人面对着另一个中年人,后者变得像冬日朝阳一样透明,连手指尖都正泛出灯火的颜色。
“一定会。”他在灯火里笃定地说。
沈昼叶无意识地以手掌揉着自己的眼角,又哭又笑。
“可是在那之前,”他望着自己的女儿说:“你要得偿所愿、子孙绕膝,在春天傍晚躺着看凤凰花萌芽。你要和自己爱的人度过很漫长、很好的一生,然后在爱里告别自己的爱人。”
沈昼叶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泪水,用力点头。
陈啸之蹲下来,用力握住了女孩子的手。
“到那时,我会和你妈妈一起,和所有爱你们的人一起,在这里等你们。”父亲说。
沈昼叶满眼泪水,望着父亲的面目模糊在光环里,像是光正在吞噬他。
她父亲说:“我不会对你们说farewell,因为我们一定会重逢。”
“……你说话算话。”
一道清晨阳光自宇宙尽头亮起,仿若朝阳初升,刺破沉沉黑暗。
星空坍缩,他们抵达梦境终焉。
“嗯,”父亲眷恋不舍,郑重地对女儿承诺:“我说话算话。”
沈昼叶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她冒着强光竭力睁着眼睛,要将这一切尽数印在心里。
离去的人化为世间初生晨光,化为潮汐,化为狂风。
他迸裂为万千金雨。洪流般的金色大雨汹涌澎湃,淋在两个年轻孩子身上,每一滴雨都温暖如油。
于是梦终结于阳光初绽,于是万物在现实中勃发,世界在孩子身前展开。
可在那场呼啸世间,卷尽晨梦的大雨中,一句呢喃被海浪带回此岸人间。
那是创世之初宇宙温暖含混的爱语。
他说:“——我从未离开过你们。”
-
远行的人从不曾真正离去。
他们化为我们的生活与清晨,成为早晨海边花团锦簇的绣球花,公交站迎面吹来的风,他们化为雨,化为蓬勃蔓延的每一寸青苔与春。
我们终将与他们在彼岸重逢。
第141章 世上存在一个,能解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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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如水的阳光。
沈昼叶模糊地睁开眼。
那是她位于华盛顿的家的客厅, 房子近十年无人居住,上次清扫还是两年前,因此地上一层厚厚的、泛白的灰尘。而陈啸之躺在她身旁, 身上仍穿着那件外套, 似乎被太阳晒得不太舒服, 无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沈昼叶:“……”
沈昼叶立刻一骨碌翻过去,用力推了推他。
陈啸之似乎也没在睡觉,立刻醒了,两人四目相对。
“…………”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彼此。
沈昼叶艰难万分, 开口道:“……你……”
陈啸之立刻制止了她的询问:“没错。”
“……所以, ”沈昼叶傻傻地说, “我们不是在……”
——所以我们不是在做梦?她想问。
但似乎也不是。过去的夜晚不能用“梦”一字去界定, 什么梦能让他们两个人同时出现?它其实更像梦与现实之间的浅滩,彼岸与此岸所连结之处, 所以睁开眼时甚至分不清梦与现实。
“我不知道。”陈啸之诚实道, 然后又展开手臂:“来抱抱。”
沈昼叶连想都没想,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
青年怀抱里满是他的气息,令人安心。冬日阳光温暖熨帖地落在两人发间,他们安静地躺在落满灰尘的地面上,头发梢儿都滚上了白茫茫的灰。
“只只。”沈昼叶小声唤道。
陈啸之声音极轻,嗯了一声, 抱着姑娘家,捏了捏她软软的耳朵。
沈昼叶舒服地喟叹,朝他怀里滚了滚,一本正经地说:
“……虽然没过很久,但我已经想你了。”
青年的笑声在胸腔里回荡, 沉闷如春夜雨雷:“我也是。”
他们两个人躺了好一会儿,陈啸之忽然道:“……你爸爸真的好能说。”
沈昼叶先是一愣,然后把眼睛笑成两轮小月牙儿:“他是老师嘛。”
“老师都这么能讲吗?”
“……这个我不知道,但会慢慢变得会说的吧?”
“……,”一贯不爱表达自我只爱骂人的陈啸之停顿了好一会儿,十分困扰道:“那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当老师?”
沈昼叶霸道地在他怀里滚了滚,还使劲按了按他的奶,寻找更舒服的姿势:“大学老师又不用说多少话,谢尔顿·库珀都能当,放心啦。”
陈啸之被按得叫苦不迭:“姓沈的你为什么连姿势都和我的猫一样?——而且你拿谢尔顿和我比较?谢尔顿被他学生拿鸡蛋砸,他和你类比才差不多吧?”
沈昼叶使劲儿按了按他的胸,把身子撑起来打量陈教授,然后高傲道:“你放屁。”
“……”
“我社交功能好得很。”
“……”
沈昼叶补充:“还是个天生的alpha。”
“……,”陈啸之面无表情道:“哦。”
天生的alpha撑了一会儿就累了,趴在了他的身上。
阳光在窗格间颤动。
“……沈昼叶。”他突然唤道。
“——诶?”
“你爸不是说他会一直看着你,而且从未离开吗?”
女孩子呆了呆:“嗯?怎么了……?”
陈啸之沉默了一会儿,抱着女孩子问:“那你觉得他现在有没有……”
他那句话没说完。
沈昼叶:“……”
“…………”
俩人尴尬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应该……有吧。”
下一秒,陈啸之尴尬地挪开了放在她腰上的手,沈昼叶心虚地把手从他胸上移开了。
又过了好一阵子。
“沈昼叶。”陈啸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你爸那是把你托付给我了你知道吗?”
女孩子更呆了:“是……是吗?”
“嗯。”
于是沈昼叶趴在他身上很惊愕地眨了眨眼睛。
陈啸之抚摸着女孩沾满灰尘的头发,以膝盖一顶,把她往上抱了抱,于是两个人贴得很近,四目相对而视。
隆冬清晨,落地窗被风吹得轰然作响,外界天寒地冻,但是玻璃的另一侧,唯有静谧的尘凝在空中,阳光在木地板上如水流过。
“……只只。”不省心的东西看着他的眼睛,呆呆地道。
“嗯?”
她伸手勾了下陈啸之的头发,尘土飞扬如春日柳絮。
然后女孩子说:
“……你脑袋沾了好多灰。就像头发白了一样。”
陈啸之那一瞬间觉得心都被她攥着捏成了一团。
而她一直如此。
沈昼叶手里握着陈啸之这个人的命与心,攥着陈啸之的命匣,女孩子拍掉他头上的灰尘时眼神清澈专注;她望着他时他头发白蒙蒙的,像是上面笼了层纱一样的岁月,似是两人都一夜间白了头。
——如果能白头偕老。
陈啸之光是想到这四个字,心跳都能化为鸣雷。
他抬起头想亲吻她,想拥抱自己的爱人。他年轻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跃出来了,像是天地间振动的一轮月亮。
唇贴近时,沈昼叶忽然没头没尾地开了口:“……如果爸爸在看怎么办?”
陈啸之:“……”
沈昼叶:“他不是说会一直看着我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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