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子里鸟声啁啾婉转,菜叶上晶莹的露水闪着亮光,蜂蝶往来飞舞,林卿卿竟不知清晨的菜园是这般美好。
叫了一声“家瑶哥”,林卿卿便走了过去。龚家瑶听到声音,转头看见林卿卿要下地,忙阻止道:“卿卿,别进地,夜里有露水,地里的泥很湿。”
林卿卿停下脚步立在地头等着他走近。一边将挽着的袖子放下,龚家瑶一边问道:“卿卿,你一大早来菜园子做什么?”
林卿卿道:“找你啊!”
“找我?有事吗?”龚家瑶不解道。
林卿卿点了一下头,道:“昨天忘记告诉你,五少爷走的时候留了本书给你。”
龚家瑶的眼睛忽地明亮了起来,忙问道:“当真?宥崇当真留了书给我?”
林卿卿又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前天见你们来,只顾着欢喜,把这个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龚家瑶显得有些迫不及待,问道:“书在哪?卿卿,你快点给我!”
许宥崇与龚家瑶彼此曾有过春天再见的约定,可许宥崇来不及与龚家瑶道别,便被许昌贤带去了北京。临走前许宥崇将一本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心狱》交给了林卿卿,嘱咐她转交龚家瑶。林卿卿昨天一时忘记,今早被许楉桐催来见龚家瑶,正好想起这本书,也算寻了个由头。
见龚家瑶着急要书,林卿卿道:“书在我房里,你跟我一道走,我去拿了给你。”
刚走两步,龚家瑶就停了下来,问道:“祖姑母说收了你做她干孙女,那你现在还跟楉桐住一个房间吗?”
林卿卿回过头,道:“那是祖母抬爱…可是我进许家就是来陪伴楉桐的,我当然还是跟她住一起啊。”
林卿卿的话让龚家瑶转变了主意:“我怕弟弟一个人做不好地里的活,卿卿,麻烦你拿了书再送来给我好吗?”
林卿卿盯着龚家瑶,道:“家瑶哥,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躲楉桐?”
林卿卿冷不防这么一问,令龚家瑶一时答不上话来,他那双原本明亮的眼里忽然现出一股忧郁的光。
林卿卿第一次见到龚家瑶这种神情,愣了一下,才小心道:“家瑶哥,我乱讲的,你千万别生气…你等着,我去把书给你取来。”
“卿卿,我跟你去拿书吧…”龚家瑶却转变了态度。
“家瑶哥,你…”
“在一个屋檐下,总归是要见面的。卿卿,以前宥崇在,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进书房读书,可是现在只有你和楉桐两个女孩子,我要是总跟你们两个一起,即便是亲戚,也不是那么妥当的。”龚家瑶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只能这样解释道。
林卿卿一下明白了龚家瑶的顾虑。她有些自责,做什么讲出这些不经大脑的话,她想安慰龚家瑶,可又想不出能对他说什么话。她想到了自己,也无意间感受到了龚家瑶的处境。
林卿卿心下觉得抱歉,喃喃低语道:“家瑶哥,对不起…”
龚家瑶并未听清她在说什么,只对着她道:“走吧,咱们去取书。”
许楉桐见龚家瑶站在房门口,以为林卿卿说动了他,便欢喜着跑了过来,问道:“家瑶哥,你是来找我的吗?怎么不进来?”
龚家瑶垂目道:“卿卿说宥崇留了本书给我,我来取书。”
许楉桐看了一眼旁边的林卿卿,见她点了点头,心里有几分失落,却又有几分羡慕,道:“五哥走的急也不忘留书给你,你们俩真亲!”
龚家瑶道:“宥崇心善,处处总想着我。”
许楉桐道:“你们两个好像很投缘,就像我和卿卿…知道吗,家瑶哥,五哥只有看见你才有那么多的话。”
龚家瑶眼中的许宥崇活泼开朗,听了许楉桐的话,抬眼看着她,狐疑道:“宥崇平常不爱说话吗?”
许楉桐道:“除了你在的时候,我就很少见他笑过…不信,你问卿卿。”
林卿卿刚好拿了书从屋里出来,听到这话,便对着龚家瑶点了点头,认同了许楉桐所说。
“宥崇这些年可能太孤单了!”龚家瑶无心就道出了这句话。
“家瑶哥,也许你说的对。”许楉桐盯着龚家瑶,道:“你跟五哥这么要好,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北京,这样你们又可以见面了。”
“去北京?”龚家瑶重复了一句。
“是啊,父亲已经来电报,过些日子就会派人来接祖母和我们回去。家瑶哥,你如果愿意,祖母一定会带上你的。”
龚家瑶眼里似乎有了亮光,只一瞬间又像受了很大打击似的,忽地低下头,垂了眼,不接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第30章
当紫藤花爬满屋前花架的时候,许昌贤已经派了人来接龚氏和许楉桐回北京。龚家瑶早已回了孟津,即便龚氏让人捎去口信,让他一起进京读书,还是被婉言谢绝。许楉桐无奈,带着遗憾,离开了辉县老家。
回到北京许楉桐便央求许昌贤,要带林卿卿一同往女子学堂读书。因林卿卿救了龚氏,如今又得龚氏疼爱,许昌贤也算应的痛快。
大半年不在北京,每日往来学堂又要补习洋文,见忙碌起来的许楉桐渐渐不再提及龚家瑶,林卿卿也就安下心来。
许昌贤官复原职,长媳张幼念又为许家产下长孙,柳悦琴精神气爽,决意大肆操办长孙满月喜礼。接了喜帖,黄廷承与柳韵琴夫妇便携同子女们入京道贺。
许宥利这些日子忙着父母回京安置事宜,也不得空往杭州探望香凝,这趟黄鸿烨随父母进京贺喜,得了空闲,许宥利便迫不及待邀他叙话。
小茶室里,遣走了家仆,不等黄鸿烨喝下一口茶,许宥利便问道:“鸿烨哥,她还好吗?”
黄鸿烨并没有直接答话,将举着的茶杯送到嘴边,缓缓喝下一口茶,而后略略抬头:“还好!”
许宥利翘起二郎腿,笑道:“看你,不过半年不见,怎么说句话也慢腾腾起来…她没事就好,辛苦你了…哦,之前你帮我垫了那么些钱,总共多少?我一并开支票给你。”
黄鸿烨又喝下一口茶,道:“不用了,都是小钱。”
许宥利咧嘴一笑,道:“果然是黄大老板,财大气粗…好了,黄老板,不跟你开玩笑,快说个数!你帮了我,总不能再让你贴钱。”
黄鸿烨一脸尴尬,只淡淡道:“你别拿我取笑了,什么大老板,不过是帮我父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黄鸿烨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许宥利也不以为意,又道:“好了,言归正传…你可有转达我的心意给她?她可愿意迁来北京?”
一缕斜阳透过玻璃窗射进屋内,照在黄鸿烨的脸上。黄鸿烨挪动了一下身子,摸索着茶杯,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许宥利见他这个模样,脸上现出一丝疑惑:“鸿烨哥,是她不愿意,还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时许宥利让黄鸿烨将香凝赎身送入医院治疗,等香凝痊愈之后又嘱咐他安置了住所给她。许宥利因回河南老家陪父母过年,而后又打点他父亲出山事宜,并未曾亲往杭州探望香凝。而香凝一来感念黄鸿烨救命之恩,二来知许宥利失了势,又加上黄鸿烨本也生的气宇轩昂,便有心依附于他。
香凝天生貌美,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即便黄鸿烨曾经只因许宥利所托而关照于她,可一来二去,心里也对她生了几份情愫。虽说家中有妻室,却是父母自幼定下,黄鸿烨没有快乐,也不曾悲哀,他的婚姻就像是他为这个家族应尽的义务。
香凝的柔情让他享受了先前不曾有过的乐趣,他忘记了许宥利,忘记了佟玉梅,忘记了他的家族。他陶醉了,满足了,在一个青楼女子的爱情里。
此时的黄鸿烨脸上现出一丝窘相,他想告诉许宥利,却找不到一句适当的话。
许宥利愈发起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宥利,香凝她很好,只是她不想迁来北京…”黄鸿烨终于开口道。
“她不肯来北京?你没有告诉她,我会对她日后的生活负责吗?”
“说了…只是…”黄鸿烨进京前想好了不少话,可是真正面对许宥利的这一刻,他犹豫了。
许宥利追问道:“只是什么?这不像你的性子,说吧,出了什么事?”
黄鸿烨放下手里的茶杯,鼓足勇气,一字一句道:“宥利,你不要怪我…香凝…香凝如今跟了我…”
许宥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道:“你说什么?她跟了谁?”
“跟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黄鸿烨低下了头,他不敢看许宥利。
许宥利只觉得怒火中烧,胸膛好像快要炸裂似的,直勾勾瞪着黄鸿烨,半晌,才从他嘴里一字一顿地吐出话来:“黄鸿烨,黄老板…真有你的!”说完便站了起身,恶狠狠踢了一脚茶几,转身离去。
牌室内,柳悦琴姐妹与许宥权以及黄家大女儿黄芳蕙正开了牌局打得兴高采烈,全然不知小茶室里发生的事。
柳韵琴边打牌边道:“刚才去幼念房里,瞧着大胖孙儿,我欢喜的不得了,阿姐你真好福气!”
柳悦琴笑道:“宥权大鸿烨两岁,可是鸿烨早就当了爹,我哪有你福气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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