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恼火,干脆将话说满:“那么,如果我说一辈子都需要你,你就会答应?”
兰波想要作答,她伸手以指腹阻住。
犹如害怕呼吸会吹落她指尖停驻的薄如蝉翼的花叶,他短促地屏息。
青年的嘴唇意外柔软,弥雅分神了足足一拍才说道:“回答我之前好好想一下。我会当真的。”
语毕,她徐徐缩手。
兰波像一尊塑像,不说不动。
弥雅蓦地抬头,盯着兰波在车内阴影中显得幽邃的眼睛,以触碰过他双唇的指尖压着自己的唇瓣抹了一遭。她知道他看得很清楚。而后,她有些悲哀地嗤笑起来,以挑衅的语调宣称:“这就是我现在能得到的、最接近你的吻的东西了。”
下一秒,她有些迟缓地想道:可能是黑暗蒙骗了感官,兰波好像变近了。
并非错觉。他单手搭在副驾驶座侧边,向她俯就,速度缓慢,对他来说,这么个幅度不大的动作也十分艰难。
心跳声突然震耳欲聋,弥雅的思绪和身体仿佛陡然过上了流动快慢差异巨大的两重时间。念头里指腹确认过的触感覆在嘴唇上已经演习了数遍,鼻端捕捉到的古龙水气味却只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但兰波与她的距离已经缩小到足够听清他不甚平稳的呼吸。
兰波的蓝眼睛闪烁着,那是思绪最后的博弈中飞溅出的火星。
她听到驾驶座套被揪紧发出的细声。
继续下去,他真的会吻她。
弥雅察知这点。冰冷的求知欲却不合时宜地攀上她的后背。如果另一个过得一团糟的小姑娘出现在兰波面前,他是不是会把为她做的一切对那个她也做一遍?如果不给她一个吻她就可能落回泥沼里,他是不是也会这么凑过来亲她?弥雅想要相信兰波不会。他对克拉拉的态度就更礼貌客套。但那也是因为克拉拉和她不同。既然兰波会因为她一次次的胁迫破格,如果别无选择,他也许会做同等的妥协。除非——
她一个激灵。
兰波立刻停住,却没后撤,隐忍的吐息依旧比正常状态要快。
弥雅想在他眉眼间找到着迷的痕迹。但太暗了,不足够她看清。她无法分辨兰波凑近究竟是因为感到必须那么做,还是说真的想要那么做。
哪怕兰波会对任何人做同样的事,她还是渴望他的吻。但她更加渴望一个明白。而从一开始她就说得很清楚。她想要特别,独一无二。
事到如今,她反而没有勇气质询他对她有没有哪怕一丝对异性的喜爱。
弥雅抓住兰波的衣襟,颤声问:“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兰波注视她,显得有些茫然,试图厘清到底是怎么成了现在的状况。良久,他才以难解的口气低语:
“一场美丽的灾难。”
“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和他平时温和的笑容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仿佛有什么在余烬下飞快攒动后又归复沉寂。
弥雅还要追问,兰波却倏地俯近。问句便就此被遗落了。
令弥雅失望的是,他的双唇落到别处,只在她的发丝上停了须臾;比额头上的那一个吻要长久,但她回过神时已经开始消散。
引擎电源接通,车灯亮起,兰波目视前方:
“你另外那个问题,我会认真考虑如何作答。”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已经夜深了,容我起床再回之前的评论。大概还有十章可以正文结局-w-
第49章 零下三十六
周六中午12点过7分,沃尔海姆文理学校门前热闹非凡。
第二周告一段落,这也意味着观察期进度过半。此前小心谨慎不敢来打扰的双亲们终于按捺不住:负担得起轿车的家庭开车来接孩子度过短暂的周末,引得道路堵塞,喇叭声此起彼伏;校门口更是站满了翘首以盼的父母。
同样是坐大巴从各个营地来到这里的学员们便立时分成两种:
有人来接的那些,和默然看着他人亲子团聚的另外那些。
弥雅自然是后者。钻进父亲怀里撒娇的少女,挽住母亲手臂、将头往她身上蹭又感到害臊的高个少年,和姐姐因为不知什么琐事当众吵起来的妹妹……弥雅很难不直愣愣地盯着这些人,直到被她注视的人察觉,不自在地迅速转过身快步离开。
那种她在福利院时代就体会过的古怪感觉又回来了。她说不出自己是否感到羡慕。她当然知道“亲情”又或是“家人”这样的名词,但这些东西于她太陌生了。至今为止她没有拥有过,似乎也并非生存必需品。哪怕它们真的是明码标价摆在橱窗里的商品,弥雅也想不到要去买一份,遑论她是否支付得起。
她和这些各有各的欢喜与伤痛的家庭隔了一道橱窗玻璃,只能肆无忌惮地看,最后止步于看。
本质上他们都是小孩子,而她已经不是了。弥雅给自己辩护似地想。她清楚被异性吸引是什么感觉,品尝过爱慕和迷恋,而他们很可能对这方面一无所知。
这么想着,弥雅穿过攒动的人丛,踏上已经烂熟于心的放学路途。
转过几个街角,她就察觉有人在跟着她。
弥雅第一反应是改造营上头派来的监视者。但她很快划掉了这个可能性。对方的跟踪技术太拙劣了,显然是外行人。那么会是谁?
心跳加快,弥雅维持步伐,思索着是否还要继续往索默太太家前行。她当然可以拿出终端报警,或是往人流更密集的市中心走,但难保对方此前没有跟踪过她,贸然改变路线会暴露她察觉的事实,反而可能刺激到跟踪者,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携带武器。
弥雅站在十字路口信号灯前,还没拟定好策略,此前一直谨慎保持距离的脚步声就到了身后。
她惊得一跳,差点直接冲进机动车车道。
“危险!”来人及时拉住弥雅。
弥雅差点反手一个肘击打出去,随即觉得这嗓音有些熟悉,动作略缓。
“冷静,我不是坏人,呃……你还记得我吗?”
赫然是前几天匆匆碰见过一面的安德雷·沃罗宁先生。
弥雅打量着对方,没好气地回道:“是你。”顿了顿,她冷冷退开半步:“你跟踪我?”
她嗓音故意没压低,一旁等待绿灯亮的妇人顿时狐疑地盯住安德雷。
安德雷忙不迭解释:“刚才因为人太多,我错过了叫住你的机会,才变成现在这样……”他压低声音:“算我求你了,我可不想被送去见警官。”
弥雅哼了声:“知道错了?”
安德雷当即会意,态度良好地连连道歉:“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应该立刻来和你道歉的,而不是现在才追出来。”
疑似跟踪事件便成了情侣吵架,安德雷身上冰冷的视线终于收了回去。
“呼——”走出一个街区,安德雷垮下肩膀,“吓出我一身冷汗。”
弥雅止步,没什么表情:“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沃罗宁先生?”
“真的是巧合。我这几天在各个改造营学员等待最终审核的学校附近都转了转,想看看有没有可能碰到什么线索,没想到竟然看到你走出校门——”安德雷卡壳,“抱歉,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
“那么我只能叫你米沙的小朋友了。”
弥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保持扑克脸:“如果你想要采访我,那么我没什么可以对你说的。再跟着我,我就真的要报警了。”
“我不是为了采访才和你搭话的。”见弥雅一脸不信,安德雷抓了抓头发,尴尬地辩解,“当然,我希望你能接受采访,哪怕匿名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也好。但好歹我也是正经报纸的撰稿人,和三流八卦小报的那些狗仔不一样……没有征求到同意,我不会将当事人说的任何一句话写进报道。”
“我没什么可以和你说的。”弥雅重申。
“好吧,”安德雷没再坚持,摸出复古打火机点烟,怅然吐了个烟圈,“米沙……米哈尔,呃,兰波教官,他过得怎么样?”
弥雅抬眉:“你问我?”
安德雷自嘲地笑笑:“正如你那天所见,我们现在的关系称不上友爱亲密。他和我都是和约生效后不久就从海外来的那批,在同一座城市,他一次都没联系过我,我请他出去——不管是喝酒还是吃饭,总之都被拒绝了。”
话这么说,安德雷却不见多少怨色:“而我呢,还是很关心老朋友的近况。”
弥雅默然无语。她想到兰波那谜语般的回答:一场美丽的灾难。
如果按照字面意义理解,兰波现在过得实在说不上好。因为她。
安德雷弹指掸了掸烟灰:“就当赔礼道歉,让我请你喝杯茶,或者什么别的饮料,怎么样?”
弥雅似笑非笑地答:“不要接受陌生人请客,这种道理我还是听过的。”
“看在我们共同的友人的份上,我和你算不上陌生人吧?”
“你觉得我和兰波教官是朋友?”
安德雷踩灭烟头,和上次一样规规矩矩地捡起来扔进路边垃圾桶,才若有所思地答道:“他对你保护欲很强。”顿了顿,他补充:“对没有私交的人,他不是那样的。”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