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反应 (祝清朗)

　　电话很快接通，冷漠的女声从里面传出。
　　“看到文件了吗？”
　　“你什么意思？”
　　嗓音嘶哑，还带着鼻音。
　　宋池鱼轻轻一笑，纤细的手指拨了拨阳台边的花叶，水滴凝在叶面，沿着叶脉缓缓落下。
　　她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催你早点签字罢了。”
　　窗外云层肆意翻涌，男人身形立在光影里，半边隐于黑暗。
　　“就那么急吗？”他低下声，嘲讽问，“是急着离婚？还是急着和季辰南在一起？”
　　“我和季辰南没有你想的那么苟且。”宋池鱼厉声打断他，半晌又突然冷声笑了笑，问：“顾渊，你现在一直拖着不肯离婚，还动不动就拿季辰南出来说事，不会是骗人骗太久，真爱上我了吧？”
　　“……自作多情不是好习惯”
　　“不是最好。”宋池鱼连忙笑着回答。
　　“既然如此，那就尽快把协议签了给我吧，也免得再浪费彼此时间了。”
　　女人说完便立刻挂断电话。
　　徒留顾渊站在原地，听着对面不断的滴滴声，半晌无力垂下手臂，眼神一片暗沉。
　　例会照常开始，主位上的男人却是一改了往日要求严厉的作风，整场会议都是垂眸靠着椅背，偶尔低声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剩下时间就是看着桌边的文件发呆。
　　闻屿也察觉到了自家老板的不对劲，但毕竟是在会议上，也不好直接说什么，只能偶尔小声提醒他几句。
　　顾渊知道自己出毛病了。他不想离婚，并且非常确认这件事。
　　但他找不到原因。
　　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找到了，但不愿意承认。
　　最开始决定对宋康下手的时候，他并没有打算利用宋池鱼。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算是他怦然心动的第一个人。
　　他不想用自己肮脏的目的去接近她。
　　直到宴会那日。
　　那个家世背景，品性态度都比他要好的男人，光明正大地牵着她的手，在众人个个艳羡的目光里，挽着她腰勾着她手指，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
　　而他却只能站在宴会厅的外侧，听着那里面众人的杯觥交错，看着她对着另一个人笑意盈盈。
　　他什么都做不了。
　　阴暗的心思像是夜晚墙边的藤蔓一样，弯弯曲曲爬了上来，彻底占据了他的大脑。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吗？
　　可他偏偏不让他们如愿。
　　他知道自己相比季辰南的优点在哪。
　　季辰南性子温吞，做事总是谨小慎微，好听点说是尊重宋池鱼的想法，难听点说就是懦弱胆怯。
　　可他不在乎。
　　他生性散漫惯了，好听点说是洒脱不羁，难听点说就是没皮没脸，不把礼仪道德放在心上。
　　既然宋康不给他机会靠近盛世，那倒不如就借着宋池鱼的身份接近盛世。毕竟宋康靠出卖他父亲这么多年挣的钱，她宋池鱼又不是没有收到过好处。
　　很多个因素的叠加下，他果断把宋池鱼作为了报复的第一个目标。
　　小姑娘没谈过恋爱，感情生活完全就是一张白纸，他只是稍微逗弄了几句，她的脸就恨不得彻底红透了。
　　追宋池鱼要比想象中的简单。
　　她似乎很容易的就答应了他的告白，甚至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表现出来的爱意浓烈又明显。
　　会有担惊受怕她发现的时候吗？
　　应该是有的吧，时间太长他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比如结婚的时候，比如她怀孕的那段时间，比如她生下盼盼的时候。
　　有那么几个深夜，他是害怕的。
　　他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可能大概率，是会离婚的。
　　但是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不可能后悔了。
　　他没有回头路了。
　　从他父亲死在他面前的那天起，他就再无回头的机会了。
　　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
　　顾渊径直回了办公室。
　　闻屿跟在他后面进来，简单总结了一下会议的内容，又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说了一下。
　　顾渊打开电脑，不经意侧目，看到男人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神微微怔愣，半晌低声开口打断他，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戒指，挑眉问：“女朋友？”
　　闻屿被他问的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回来，笑着回答：“现在是未婚妻了。”
　　顾渊目光回到电脑上，轻声问道：“那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闻屿这算是第一次收到自家老板别样的关怀，心底有些忐忑不太敢开口，沉默了一会确认老板只是随口一问后便勾着嘴角回复道：“等她明年研究生毕业就结婚。”
　　听着男人带着笑声的回答，办公桌后男人的眼眸不自觉暗了下去。
　　话也挺熟悉的。
　　他好像也对她说过。
　　“行了。”不想再感受他那即将结婚的满满幸福感，他挥手让他离开，“你先下去吧。”
　　闻屿收起文件，点头应声：“好。”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一片安静，男人在椅背上垂眸靠了半刻，随后伸手拿起桌上的牛皮纸袋，从里面拿出两份离婚协议书，径直翻到最后，看着上面工整婉约的字迹，微微勾唇，眼神却是苦涩的。
　　好像不得不承认。
　　起身走到一边的碎纸机旁，他伸手便把薄薄的纸张给丢了进去，耳畔传来了机器闷闷的响声。
　　划开手机屏幕，他再次拨通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号码。
　　“又有什么事？”女人不耐烦的声音传至耳畔。
　　他伸出手指微微按了按眉心，这人对他耐心似乎已经降到负值了。
　　无奈地叹了声气，他柔声开口：“关于离婚的事，我想当面和你再谈一下。”
　　女人只愣了一瞬，随后便冷声问起：“时间地点？”
　　“稍后我会发到你手机上。”
　　“行。”
　　打完电话，虽然照旧换来的是女人一刻也不愿意等的立刻挂断，但顾渊却还是感觉心底很畅快。
　　他终于明白了。


第29章 029 我们法庭见。
　　约定的时间在晚上七点, 在顾盼放学之后。
　　先把小姑娘接回家，给她和宋澜准备好晚餐，宋池鱼只简单吃了几口就出了门。
　　宋澜在下午和宋康办了离婚证明。
　　因为她提前收集好了宋康的出轨证据, 所以为了保证某人的所谓颜面, 离婚协议书改了一些内容，也算是给宋澜一个交代。
　　但她其实很想把这件事闹大。
　　不过因为顾及着宋澜心里的想法, 到最后也没能实现。只能在离婚协议书上多替她争取了一些东西。
　　西餐厅里灯火通明。
　　她报了名字就被引进了二楼的一个包厢。
　　餐桌上烛火摇曳,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小情侣庆祝纪念日的晚餐。
　　宋池鱼眸色冷漠，在侍者拉开椅子后就坐了下去，随后挥手让他们先下去了。
　　“合约都看好了吗？”她抬眸问向对面的男人。
　　顾渊微微垂眸, 沉声开口：“先吃饭, 吃完了再聊。”
　　“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在这浪费。”宋池鱼冷声开口, 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的意味。
　　对面的男人眸色暗沉, 伸手解开领口的扣子, 沉默半晌缓缓开口：“如果我不同意离婚呢。”
　　宋池鱼立刻冷眼看他：“你有病？”
　　“呵。”
　　顾渊低声笑了笑, 随后轻声说了一句：
　　“我倒还挺希望自己有病。”
　　宋池鱼垂眸，不想再搭理他, 伸手理了理衣角, 起身便要往外走。
　　“你不同意离婚那我们就直接法庭见好了。”
　　冷声留下一句, 她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手指刚碰上包间门把手，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等她反应过来, 身子便直接被人给翻了个面抵在墙边，那人手臂紧紧箍着她上身，大腿抵在她身侧, 让她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宋池鱼看着眼前压过来的男人，手掌用力推了推，没推动, 语气便加重了些：“你信不信我报.警告你……”
　　“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男人脑袋抵在她耳边，薄唇微吐，呼吸蹭到她耳边，激起一层麻栗。
　　宋池鱼愣住了一瞬。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语气冷硬道：“你做梦。”
　　“宋池鱼。”他轻声在她耳畔叫，语气自嘲，“我放不下你，我努力了很久却发现还是放不下你。”语调低沉，倒显得他有多委屈一般。
　　宋池鱼沉默着没说话。
　　顾渊以为她是犹豫了，紧绷的身子微微松弛了一些。
　　“所以呢？”
　　女人低声问，冷漠的语气瞬间又浇灭了他心底燃起的一丝希望。
　　“因为你所谓的放不下我，我就不能和你离婚吗？”
　　宋池鱼不再挣扎，她交错着脚跟站好，姿态闲散，像是一点都不在意对面的人一样。
　　这反而激起了顾渊的惶恐。
　　他不得不放下一向自持甚高的尊严，哑着嗓子在她耳边小声说话：“我知道我之前做过很多错事，也知道让你这么快就重新接受我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但年年，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