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父大手一挥,他白花花的背部立刻留下了个红印子。虽然不疼,但却很丢人——何况还有江小瑜在那看着呢。
棍棒出孝子。中国最传统的教育孩子的方式:打屁股。
家长下手快准狠,孩子哭声响震天。江小瑜摇头晃脑,既不鼓掌也不阻拦。
王父见揍的差不多了,才问:“以后还跑不跑了?”
揍得不重,王新虎呜呜道:“不跑了。”
王父又问:“还敢不敢偷你老师车子?”
王新虎抹了把泪,心想着,反正爹已经全都知道了,那他就承认了吧:“不敢了。”
江小瑜见过很多孩子认错的场面,然而看见王新虎认错,还是头一回。真是稀罕,死倔死倔的王新虎也有低头认错这一天?
看着他还没提上的校服裤子,江小瑜啧啧背过身去。
她现在严重怀疑,王新虎之所以喜欢扒同学裤子,都是跟他爹学的坏毛病,耳濡目染,不练就会。
还好魏知非已经向校长提议把校服换成背带裤了。这个伟大创举将造福全校学生。要不然还真没办法治这崽子。
她哀怨叹道:“王新虎,你以后还是穿背带裤吧,那个不好脱。”
骗王新虎去p城的远房小舅子也落网了。
进局子之前,他终于跟王新虎说了实话:“哎,虎子啊,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妈在哪里,当时就是想把你弄过去干活而已。”
王新虎差点没揍他一顿。
他曾对这个人的谎言深信不疑,才去的P城。如今终于明白,这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错误。他娘不在P城,没有人知道他娘到底在哪里。
某日晚上,王父又喝了点小酒。
趁着醉意,他终于跟王新虎说了实话:“其实,你娘,是跟有钱人跑了。”
王新虎一愣,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他娘不是受不了爹的暴力才走的吗?怎么又成跟有钱人跑了?
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什么东西在咔咔碎裂,是心碎的声音。
“你肯定又在耍酒疯,又想忽悠我。”
王父低着头,缓缓叹气。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乡下人,很多事情没有办法敞开心扉摆在台面上来讲。
他也知道自己儿子想见娘,这么多年来之所以没敢带他去找那个女人,实在是因为有太多的顾虑。
“其实,我知道你娘去哪了。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那个男的,她服装厂的大老板,他们早就好上了……”
王父憋着气,终于将一切和盘托出。这是他的心病,像一把刀子藏在心里,捅了他好多年。
乡下人不讲什么高深的道德,但求要点做人的脸面。
关于他婆娘出轨这种事情,他一直不敢跟别人说——那是他身为一个男人,对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的维护。就算她跑了,他也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实情的。
可是他不甘心啊。他为了自己的脸面,已经受人指责了这么多年。
每次被人说暴力狂的时候,他都握紧拳头忍下来,努力不去跟人理论。
既然都说她是因为受不了家暴才跑的,那他索性就把事情变得更真一点。于是他脾气越来越差,酒喝得越来越多,打人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后来,妻子跑了,现在儿子也想跑。
王父一身酒气,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从床底下摸出来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正是多年前母亲温柔的样子,只是她旁边那个人不是父亲,而是一个叼着大烟斗的陌生男人。
王父指着那个不知名男人,恶狠狠戳着他道:
“你给老子看好了,这他妈就是你娘给我安的绿帽子!”
他浑身酒气与热气一齐上涌,眼睛充红,一滴泪迟迟不肯落下来。
王新虎茫然地站着,看着那个滚烫的照片,不敢伸手去接。
他什么都明白了。
并不是因为父亲脾气差母亲才跑。
而是因为母亲要跑,所以父亲脾气才会变差。
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离真相一直很近,只是没有勇气去拆穿。
事情是从母亲经常加班彻夜不归开始的。王父担心母亲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便自作主张去接她回家。
也正感谢那次的自作主张,他在厂子里的办公室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妻子红杏出墙,老板作风淫/乱。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王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到家的。
他久久无法冷静下来,一回家便冲到厨房,操起一把菜刀怒不可遏地往外走,膀子上因气愤而扭出一道道筋痕,像是要杀红眼了。
洗菜的邻居见到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以为他失了心智,都连忙躲在一边,没有一个敢上去阻拦。
那天晚上厂子里必定将要出两条人命,两个狗男女一个也别想跑。
通往服装厂的路一片漆黑,走起来却又一往无前。他在操着刀去往厂子时发过誓,不见血不回来。
出发前,才四五岁的儿子忽然从床上惊醒了。
发现床边没有妈妈陪伴,一直哭着喊着要妈妈。
王新虎哭的撕心裂肺,终究把他爹的魂给哭了回来。
娃娃的哭音一声声敲在王父的心上,使他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如果爹妈两个死的死坐牢的坐牢,那孩子怎么办?
一次无意识的哭闹,改变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
王父扔下了刀子,赤手空拳去的服装厂,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这张照片。
第63章
那是证据,耻辱的证据,钉在他人生的耻辱柱上。
他把人打了一顿,拍了一张照片回来了。
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怎么还有心情拍照片?
那晚他出奇的冷静,儿子的哭声一直萦绕耳边,让他做事分外决绝而有条理。他要保留证据,还给自己一个公道。
至少在天下人都指责他的时候,他还能给自己一个安慰。
这照片本不该留,但为了防止狗男女死不认账,他必须留。
即便这么做相当于自取其辱,他还是做了。
有朝一日,他想,他会找到一个足够信任的人,拿着照片诉说自己的痛苦和清白。
这张照片,王父已经很多年没有动过了。
直到今天。
王新虎是第一个看到它的人。
后面的日子照样过,变了味的关系再也回不来。
王父一看见那个女人就恶心。女人每天照样回家,做饭,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
为了减少与她接触,他开始夜不归宿,开始酗酒,开始打人,开始自甘堕落。当时王新虎还小,他只知道父亲变了,变得可怕而陌生,一点也没有个父亲的样子,相较之下,娘才是他唯一的依靠。
却不知始作俑者,恰恰是他最最依赖的娘。
后来娘走了,走的决然而然,在异地安了家。
不怪娘嫌弃。厂子里的小姐妹都有金项链金戒指,每天骑着车子,风光无限,可爹连个玉镯子都买不起,每到上班时间,只有娘身上没有一点首饰。
这些,只有有钱人才给得起。
“这几年,我见过她。”许久,王父又喝了一口酒,握着拳道,“她现在过得很好,你也不要去找她——你若是去找她,就是打我的脸。听见没有?!”
王新虎默默点了个头。
王父扔下酒杯,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夜深人静,王新虎还没有睡。
他在回味这一天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很多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个样子,他的脑子变得一片混乱。
他现在对母亲,已经从向往转变为了厌恶。
那个女的,不见也罢,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他,早已说明了一切,在她那里,王新虎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拖油瓶。
生活中总有许许多多的矛盾与无奈,缺一个圆满的结局。
可惜王新虎不是创世神,他解决不了那么多的麻烦,但他至少能跟着父亲,让三十年后的世界上,少一个摆摊捡破烂的老大爷。
王父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包裹,王新虎还记得。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像是长途跋涉了很多地方。
那么父亲这几天都去了哪里?他忽然有点好奇。
他想起来父亲回来的时候把包扔在了地上,便直接去院子里找,真的让他给找到了。
他把包拿回房间,就着昏黄的灯光翻找。
里面是一张张没贴出去的寻人启事,还有一些车票的存根。那些车票最终通往一个目的地。
王新虎知道,这就是他一直想找的答案。他兜兜转转,绕了无数个弯子寻找的答案,其实就在父亲心里,藏了很多年。
母亲走的匆忙隐秘,她自以为没有人找得到她。
殊不知父亲早就打探到了她的落脚点,只不过一直没去找她罢了。
——也对,她现在夫妻和睦家庭美满,他们这些外人的确没有去打搅的必要。
父亲最了解王新虎。
就算他不说,也能猜出来王新虎一定是去找母亲了。
所以王新虎失踪以后,他直接买了去他母亲所在地的车票。
不知道他在车站寻找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在街头风餐露宿了几天。因为他是他唯一的儿子,所以他宁愿放弃工作倾家荡产也要拼命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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