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好莱坞 (星森)

　　撑了沉重的脑袋，盛棠就在小吧台前坐下，在喝了半杯水之后，她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你今天不用去剧组的啊？”她问。
　　“去啊。”陈格说着，麻利地关了火，“跟你一起吃完早饭，我就去。”
　　鸡蛋火腿三明治，配橙汁，和一碟红艳艳的小番茄。盛棠吃得很饱，捏了还剩下半杯的橙汁要喝光，她听见卫生间里，洗衣机转动的声音。
　　陈格收拾好了一切，穿戴整齐，同她告别的时候，还不忘留给她一个悬念。
　　“今晚还有夜戏，但明天，明天下午，我会给你看样好东西。”他笑着说。
　　他还能给自己什么好东西呢？盛棠猜测着种种，都觉得不可能。她靠了阳台上的玻璃门，额头贴了冰冰凉凉的玻璃，看见外面炙热阳光下，被海风吹起的白色床单，翻飞像蔚蓝海上的帆船。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陈格来，盛棠都没有离开过这栋房子，他不在的夜晚，生平第一次，她有失眠到凌晨。
　　三点二十九分，她在结束了一个短暂的睡眠之后，顶着颗越来越清楚的脑袋，终于爬了起来，打开了灯，打开了笔记本，打开了文档，一口气，写完了之前断断续续的论文。
　　然后倒头就睡，一直到现在，被陈格摇醒。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陈格一如既往带笑的声音：“怎么还在睡？”以及脸上，他指尖微凉的触感。
　　“午睡多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午睡——盛棠还能清醒地认识到这点。
　　“就再睡十分钟……”她的脸埋进了枕头里，粘绵的声音，勾得人心颤。
　　陈格却还是晃了她：“我给你带了芒果刨冰。”
　　想用吃的来打动她，盛棠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翻过身来，终于肯睁开了眼：“可是我想吃鸡排。”
　　十五分钟后，被催促着洗漱换衣的盛棠，被陈格推着，从凉意充足的室内，出来正是阳光最为炙热的屋外。
　　猛烈的日光让她不由得就眯起了眼，抬手搭在了眉骨上方，她嘟嘟囔囔地表达着不满：“就不能叫个外卖吗？非得出去吃？”冒着大日头出去，就为了吃块鸡排，可划不来。
　　陈格却笑着，掰正她的脑袋，让她往前看：“蹡蹡！”他自带音效，“怎么样，不错吧？”
　　摆在了盛棠眼前的，是一辆宝石蓝的汽车，复古的造型，像盛棠看过的好莱坞老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款式。可就是这种老旧的款式，跟这座城市的色彩，搭配得异常协调。
　　她愣了下：“你哪弄来的车？”
　　陈格已经走到了车边，他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一手扶了，然后回身望了她笑：“我借的。”他说着，又朝她一偏头，“还愣着干嘛，上车啊，还想晒太阳么？”
　　直到坐上了副驾驶，系好了安全带，盛棠才想起来，要问他最关键的一句：“你会开车？”
　　已经发动了车子的陈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去年暑假，我都在干些什么？”
　　盛棠“啊”了一声，点了点头，也终于想了起来：“这就是你昨天说的，惊喜？”
　　“对啊。”陈格缓缓驶出了停车位，“怎么样，惊不惊喜？”
　　盛棠抿了抿嘴：“惊喜。”语气稀松平常，分明一点也不“惊喜”，就连刚刚反抗要出来买鸡排，都比这要来得激动。
　　鸡排店里除了两个忙碌的店员，堂食的顾客，就两个：盛棠，和陈格。还有两个坐在了靠近柜台的桌子边，穿着统一的制服T恤，低着头看手机的，外卖配送员。
　　吸了口冰可乐，陈格抬眼问盛棠：“想学车吗？”
　　盛棠才用牙签戳起块鸡排，听见他问这话，她不由得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她打算学驾驶这事儿，没跟任何人说过。
　　陈格挑了挑眉，得意地笑：“我什么都知道。”
　　“所以，”盛棠顿了下，“你特意借辆车来，除了是想出门兜风，还想教我学开车？”
　　陈格手指了她，表示她说得对。
　　正等着她感激和崇拜自己，陈格就听见她犹豫地问：“你行吗？”
　　再没有比这更侮辱人的问话了。
　　然而事实证明，盛棠这话，也不算是侮辱了他。
　　“你真的是第一次开车吗？”在盛棠第一次侧方位停车，就以完美的姿态完成以后，陈格终于忍不住问。
　　盛棠冲他皱了皱鼻子：“我说过，我可是天才。”
　　陈格瞪大了眼：“当初说的可不是这方面。”他嘀咕着。
　　毕竟是无证驾驶，除了这一小块地方来回打转，他们也不敢去别处，盛棠学了没多久，就失去了兴致。
　　“我还是回家去再报个驾校系统学吧。”她说。
　　还是陈格开了车，回去他们住的地方。
　　从车里下来，盛棠也不等陈格，自己一溜烟地，就先跑进了房子里去。空调关了，屋子里也闷得很，盛棠直奔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前，刷地一声，拉了开。
　　海风携裹着咸湿的味道，一股脑涌了进来。
　　也是温热的。
　　陈格跟着进来，拿起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只听滴的一声，空调开始运作。
　　“吃西瓜吗？”他一边问，一边就已经走向了冰箱。
　　虽然开了空调，但盛棠只关上了一小半的落地窗，她盘腿在门边坐了下来，任由海风吹起她的头发。
　　打开手机，她们“不孤独的美食家”群里，已经有了上百条消息。她翻了上去，认认真真，从头读了下来，原来是钱可和陈媛媛，在交流着恋爱问题。至于楚芳菲，每次有这种话题的时候，她就自动隐了身。
　　这次是钱可的问题，她说，她在和男朋友逛街的时候，碰到了她男朋友的前女友——小地方的弊端，这种时候就显现出来了。
　　据钱可说，她男朋友的前女友，个子又高，人又瘦，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受欢迎的类型。她甚至觉得，也只有这样的女孩子，才配得上她男朋友吧。
　　不出盛棠的意料，陈媛媛的反应，就是先将她痛骂一回。
　　在发表完“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自信”的意见，以及花式吹了回钱可的优点后，盛棠的眼前，蓦然出现了一片西瓜，水灵灵的，红的瓜瓤，绿的果皮。
　　她手上打着字，就势咬下了一口，然后就想起问他：“你们男生，会有觉得，自己配不上自己女朋友的时候吗？”
　　陈格愣了下，随即答：“我不能代表所有男生，但是我认识的人中，好像没人会这么觉得吧。”
　　“包括你？”
　　陈格听着，总觉得这是个陷阱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我肯定会努力让自己和你相配的。”
　　盛棠嫌弃地瞅了他一眼：“没在考验你。”
　　陈格这才嘻嘻地笑了，又送了西瓜到她眼前：“吃瓜！”
　　傍晚悄然降临，橘色的晚霞，占据了半边天，像极了陈媛媛今天新展示的口红色号。
　　盛棠坐在了小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双脚离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晃荡着。她面前是一杯西瓜汁，就是下午他们吃的那个西瓜，吃了一半，留了一半，榨成果汁，配着晚餐的海鲜意面。
　　她总是会在饭后还剩下一半。
　　陈格在洗碗，勺子刮过碟子的声音，让盛棠觉得牙齿发酸。
　　正想要叫他小声点，苏云女士的电话，就又来了。
　　这一次，再没有套路的嘘寒问暖，苏芸女士就直奔主题：“外婆住院了。”
　　一声清脆的响，是盛棠的玻璃杯，磕在了小吧台上。
　　陈格回头看时，就见她腾地站了起来，对上自己的视线，她说：“我要回去了。”
　　陈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回哪儿？”
　　“回家。”她说着，握了手机，就往卧室方向去。
　　陈格抽了张纸巾，边跟着她，边擦了手：“怎么了？”他问。
　　盛棠打开了衣柜，挑着自己的几件衣服：“我妈说，外婆生病住院了。”
　　“啊？”陈格看着她捡东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问，“什么病，知道吗？”
　　盛棠抱了衣服在胸前，转过身，她看了陈格，只觉得自己眼圈发涩：“我妈说，外婆肚子里长了个肿瘤，可能是恶性的。”


第44章 C44
　　机场麦当劳里, 盛棠低着头，跟盛璇发完了微信, 抬头就看见陈格, 端了盘子过来。
　　其实她并不怎么饿，只拿了一杯冰淇淋, 挑着上面的果酱吃，酸酸甜甜, 算是开胃。
　　陈格看了微信, 然后抬头安慰盛棠，他说：“你也别太担心了, 我跟我爸妈说了, 让找找他们认识的医生, 帮着看看情况。我爸爸的一个老朋友, 是市医院肿瘤科的主任。”
　　盛棠抬眼看了他，弯了弯嘴角：“谢谢你。”
　　陈格也微微地笑：“咱俩什么关系啊，还说什么谢。”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 明显是想逗她开心。
　　盛棠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她也不想让气氛沉重，找了话来说：“这下你可以专心拍戏了。”说着又想了起来，“房子的费用, 不能退的吧。”
　　明明是想要找些轻松话题的, 可这话说出了口，她怎么觉得反而更沉重了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