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 (木成天)

　　暗蓝色的苍穹下，他的身影那么小，但声音却是格外的亮，好久都还在山那边回荡。
　　冯青被他可爱的样子逗乐。
　　“不错嘛，小青，这才两天，教出这么上道的一个徒弟。”老田也走了过来。
　　冯青回头，发现大家都围了过来。
　　“过去吗？”冯乐举着摄像头，问了句。
　　老田一巴掌拍他头上：“不是废话吗，咱旧城人的宗旨，哪怕只有一个观众也得表演，何况是这么有摇滚精神的观众。Rock Roll，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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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一阵电闸拉开的轰隆声，吉他激昂的声音终于重新在荒山之间响起。
　　这次由旧城人开场。他们唱的是Coldplay的《Yellow》。
　　这也是这两天冯青交给黑猴的歌。
　　在满天星河下，那群孩子一起做着金属礼跟着他们晃动，一起唱：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昨晚，黑猴问冯青，这首歌是什么意思。
　　冯青告诉他，无论你身在何方，只要能够抬头仰望星空，就一定要满怀希望。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冯青是讲不出来的，太矫情。
　　但每当黑猴那对眼睛看着她，总会给她一种面对一汪洁净无暇的小湖的感觉。
　　她便情不自禁丢下这些年这尘世加固在她身上的桎梏，变得直言不讳。
　　黑猴听完她的话，兴奋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说自己一定会将老师这句话记在心中。
　　冯青当时还诧异一番。
　　这种场景，她觉得大致只会发生在那种故作热血的电视剧里。但那时黑猴满脸真挚，让她也不觉沉浸其中。
　　转念一想，人在年少时，面对浩瀚星空，面对梦和远方，也曾有过无所畏惧的向往，反而长后，每每面对过于炙热的感情，开始羞涩，开始不自然。
　　似乎越长大越胆小。
　　假如说摇滚真的有某种精神，那大概就是永远保留一往无前的天真。
　　冯青弹着吉他，唱着歌，抬头望向深色的天穹，望向那些一闪一闪的星星，望着星星下慢慢晃动的孩子们，望着宋成义，冯乐，权越……后来她才知道，这些小观众都是宋成义跟黑猴挨个挨个求来的……她不知道这场表演究竟会不会给这些小家伙们真正带去什么，但她自己一定会讲这幅画面永远珍藏在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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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大家返程。
　　离开时，冯青将那把自己用了十几年的吉他留给村长，让他交给黑猴——黑猴又在耍酷，不来送别他们。
　　冯青坐上宋成义的副驾驶。
　　她往宋成义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好对方也在看她。
　　两个人目光撞在一起，来不及过多反应，车后面就响起一阵咳嗽声。
　　程淼淼为报复来时宋成义把她骗下车，这会将陆天阳跟小于赶到了他车上。
　　宋成义听到咳嗽声，眉头一紧，冲着后视镜道：“要不你们自己下山打车回去？”
　　“老板！”
　　“成义哥！”不约而同的两声哀嚎。
　　冯青笑出声，宋成义看到她笑，这才发动汽车。
　　山路依旧狰狞，车行驶的十分缓慢。
　　车走到一半，冯青忽地听到空旷的山间传来一声呼唤：“师父！”
　　她一怔。循着声音过去，越过山路旁边的草丛和沟渠，在对面的山路上，一个小孩子站在那里。
　　正是黑猴。
　　看到她看过去，黑猴哗啦一下跳了起来。
　　一边跳，他一边冲着这边喊：“师父！”
　　像西游记里看到了唐三藏的孙猴子。
　　咯吱一声，宋成义踩下了刹车。
　　冯青早就习惯分别，面上一如既往的镇定，只是放在身边的手不着痕迹轻轻拽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慢慢将她握紧的手打开。
　　她回头，一脸疑惑看着宋成义。
　　宋成义看她一眼，轻声道：“别怕。”
　　她鼻子一酸，这些年压抑着情绪的线突然松懈了一下。
　　“宋成义。”她叫了一声，想说他这样好讨厌，又没能说出口。
　　她花了好多年变成表面无懈可击的她，结果这家伙短短几日，就把她变成个软蛋。
　　宋成义听到她的埋怨的叫唤也不恼，还冲她笑了下，说：“听过一句话没，善于表现柔弱的人才是勇敢的人。”
　　她轻轻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放开他的手开门下车。
　　黑猴看到她下车，又跳起来冲她挥了挥手：“师父！”
　　她一手抄在上衣口袋，冲着对面道：“行了，别跳了！”
　　黑猴乖乖停下来。
　　她又说：“交给你的东西都记住了？”
　　“记住了，531323，每天都要练习，爬格子也要练习。”黑猴说。
　　她点点头，说：“不能偷懒。”
　　黑猴点点头，说：“知道的，你别小看我。”
　　她一笑，说：“行了，回去吧。”
　　黑猴愣愣站在那里，好久，问：“你明年还来吗？”
　　她顿了顿。她不是个会给人承诺的人。
　　黑猴似乎是怕她拒绝，又立刻道：“我明年可以去看你吗？”
　　小孩子的感情那么真挚，让她难以拒绝。她清了清嗓子，说：“你哪来的钱看我？”
　　黑猴闻言低下头。
　　她到底是于心不忍，又道：“明年，我会抽空来检查你的吉他练的怎么样。”
　　黑猴闻言，迅速抬起头看向她，那对眼睛亮的几乎要发出光来。
　　他扣了扣手，犹豫地说：“师父。”
　　冯青：“有话快说，你不知道我最讨厌人婆婆妈妈。”
　　“你这人总是板着脸！”黑猴突然道，“以前权越哥总是在电话里跟我说你多好多好，可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我都不敢跟你讲话。”
　　他偏着头，说：“我们只相处了几天，但是我知道权越哥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你真的真的是最好的师父。”
　　“师父。”他快速看一眼冯青，又偏开头去，过了好久，突然捏着拳头道，“要是以后，你因为脾气差嫁不出去，我娶你，我不怕你凶我！”
　　“你这臭小子，讲什么呢！”两辆越野里几乎同一时间响起三个男人的声音，分别是宋成义，冯乐，还有权越。
　　黑猴被吓了一跳，其他人则起哄笑了起来。
　　冯青翻了个白眼，道：“你满脑子装的什么，滚回去训练，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回到车里。
　　“师父再见！”黑猴跳起来冲她挥手。
　　她没有回头，而是状似潇洒地冲着外面轻轻挥了挥手：“再见。”
　　说完，回头对宋成义道：“开车吧。”
　　宋成义看她一眼，确认她情绪正常，这才将车启动。
　　越野车轰隆驶出去，冯青看着后视镜里一直没动的黑猴，苦笑一声：“这傻小子。”
　　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宋成义似早有准备，递过来一包纸巾。
　　冯青瞥了一眼，想要拒绝，但宋成义已经将纸巾放在她手上。
　　她吸了吸鼻子，握紧了纸巾。
　　回到江城，大家脚还没落稳就接到经纪人电话。
　　这经纪人跟眼睛长在他们身上似的，让回公司开会，说是给他们安排了音乐节演出。
　　哪有摇滚乐队不爱音乐节的？
　　于是一行人又提着乐器全国各地跑起来。
　　等再返回江城已经是两个月后。
　　这也是乐队第一次坐飞机返图。按照老田的说法，算是熬出来了。
　　宋成义最近有事没事就跟冯青发短信。但他这人闷骚惯了，短信也十分克制。除了一日三餐的问候，就是让冯青注意保暖，晚上休息关好门窗，表演时别太用力，保护好嗓子云云……
　　冯青一个不爱婆婆妈妈的人，偏偏他的每条短信都认真回复。
　　老田都看不下去了，感叹道：“小青，你是不是被人魂穿了，你现在动不动傻笑，哪里还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臭脸冷酷小女孩。”
　　程淼淼摇着头跟着附和：“恋爱中的女人啊，满身都是酸臭味！”
　　不给冯青回话，赵逐冷冷的声音就传来：“你们有空多看看乐谱，瞎扯什么。”
　　冯青一愣，老田立刻小声冲她道：“别理他，大姨妈来了。”
　　冯青看一眼赵逐。
　　赵逐盖着帽子躺在座位上，满脸的疲惫。
　　他这几天情绪似乎一直不太对劲，前几天的演出，好几个音节弹错。
　　最近大家演唱都累，冯青以为他是太累了，想着，刚好这次休息两天，可以调整一下。
　　飞机落地已是晚上九点，本来宋成义说要来接冯青，被冯青以乐队要一起回公司开会拒绝。
　　事实当然是没有会议的，听小于说，他们总公司最近好几个大的合作商出问题，宋成义几乎忙得日夜颠倒，她哪里还敢麻烦宋成义。
　　而且，自从上次两个人那个吻，这段时间几乎都没有接触。
　　过了那个劲头，冯青突然不知道该要如何跟宋成义相处了。
　　是一如先前那样，还是要亲热一点？冯青对此没有经验。
　　跟队友们分开，她独自打车回家。
　　刚到家冲了个澡，家里的门就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