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倚老卖老你很得意啊?”
“离我远点,看见你就烦。”
“为什么?是因为我这张脸?”
幽长走廊里,陈婳这句说罢,前头的人果然直直停步,再回身看她。那眼神很冷冽乃至阴鸷,配合窗外黑云压境一秒转阴的天,吓得陈婳头目森森然。
她连连找补,玩笑嘛,那么较真作甚?我不也是听周琎哥哥说的,说我长得神似你大学女友呀。又没想怎么样……
年少懵懂的时候,她确实倾心过顾岐安。拎不清是喜欢还是什么其他。
总之,见到他会很开心。各种伤春悲秋的少女情怀也全因他而起。彼时从周琎嘴里套出话来,也下作地想过要借这张脸图谋些什么。
现如今回望只觉得傻气和不堪。
一味地仰慕不能算感情,同理,偷来的也不算。
陈婳真心同他抱歉,“你不爱听,我也不高兴再说了。你权当我放了个屁罢!至于下黑脸嘛?”
看得出姑娘态度诚恳,也委实成长了不少,尤其心境上。
顾岐安才大人不记小人过般的傲慢嘴脸,走近来,软下声线,“你好好读书比什么都强。”
“你是替我爸来当说客的?”
某人一哂,也好笑不已,“少来。我这人很市侩的,没钱还倒贴的善举从来不稀罕。”
陈婳同他做鬼脸,她还是蛮孩子气,也硬要做点什么博回面子。于是趁他一个跑神,踮起脚抢走他胸袋里嵌的笔和手电筒。
即刻得逞地跑开了。
顾岐安还能怎么办?唯有用最最无奈的笑来宽宥一个浅薄小孩的冒失行径。
*
在濮素的极力劝导下,梁昭最终还是乖乖来到瑞金。
只不过妥协的前提是,得等报告出来,是骡子是马了,再让顾岐安知情。
开弓果然没有回头箭。事情一步步照着不如她愿的局面下去。
那坐诊大夫见惯了众生相,偏见识人,也当梁昭是个作风不检点的,拿到报告单不甚耐烦,只冰冷宣判,宫腔粘连。
梁昭和边上陪同的濮素俱是一怔。
大夫司空见惯,“这词是比较陌生,近几年才正式纳入的病名。简言之就是子宫内膜受损,而这种受损是不可逆的。很难修复。诱因可以是流产也可以是感染。你这孩子肯定不能要了,要了也是断断续续流掉的下场。
我建议你药流终止妊娠。后续修复得评估你子宫各项的指标情况。”
梁昭两眼一抹黑,思绪错杂地呆滞着。濮素见状替她问询,“那医生,她这样还能怀嘛?”
涉及预后效果,医生只能保守回答,“难说。从检查结果上看粘连程度不轻,如果想怀,也得看宫腔形态修复的成功率。我就这么说罢,这病一旦得了,受罪。怎么着都受罪。”
说罢望向电脑着手给她开药了。
梁昭面上木然,魂丢了,也停止了思考。最后是被濮素推一推,才醒回神来,无比冷静地答复医生,“那我药流罢。”
从诊室里出来,两个人都有点魂不守舍。外面天灰色等雨,远处隐隐还滚着雷声。
濮素脱下外衣披在梁昭身上,当事人还没说什么,她先拳头攥紧,愤愤不平道,“你现在就去找姓顾的!叫他陪你再看一遍。孩子没了不要紧,以后不生也罢,关键你得把病治好!去找他,让他联系医院最精良的专家……”
其实即便她不说,二人下意识也是朝神外方向去的。
一路走,梁昭才像感官复苏般地有了痛觉,那种钻心的剧痛,从宫腔直达心口。仿佛她被车裂了,直到……在走廊尽头看见顾岐安和陈婳……
那一秒,她彻底五内俱焚魂飞魄散。
*
顾岐安中午回到家的时候,外面瓢泼大雨近乎淹城。他没带伞,浑身湿透了,进门瞬间就微微直觉出异样来。
外面阴,屋里更阴。
“怎么不开灯?”他说完就抬手揿开光源。
再看到梁昭枯坐在沙发上,头发湿漉漉披散着,也不理睬他。
“你出过门了?今天不是没班吗?”说话人先去盥洗室捞下毛巾,来到沙发边,坐下并扽她到腿上,帮她揩头发,“淋湿了也不晓得擦干。不怕感冒?”
几番找话不得回馈,顾岐安注意起她的神情来,问她,“怎么了?不开心还是身体不舒服?”只这温款款寒暄般的口吻,就轻易叫梁昭破防,那无神的双眼悄默声流下一滴泪。
顾岐安赶忙抬手去揩,正欲张口说什么,
忽地听到她说,“我们离婚罢。”
某人心上一悸,太阳穴本能抽痛,也狐疑听错了般追问,“为什么?”
他去拨正她身子,要彼此对视,“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梁昭徒然一冷笑,“结婚都不要理由,为什么离婚还要?”
顾岐安听到她手边窸窣的动静,急急去抢,抢到手发现是一张妇科报告单。来不及细看,手机被濮素拨响,接通之际对面就磨刀霍霍地发难,“顾岐安你还是人嘛?”
骂腔千篇一律。而他从里面筛出来的关键词是:
梁昭之前离家出走就做过一次孕检,怀疑有孕但虚惊一场。这回当真怀了,却保不住了。身体也坏了。
梁昭不肯听,一言一语都像盐密密撒上她伤口。她直接从他腿上挣下来,无意识地打转,再强济镇定,“我就是想离婚。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同样我也给不了你。与其相互折磨不如就到这里。”
她说着就在心里啐自己,真没出息啊,怎么还是哭了呢?那眼泪簌簌地滚下来,止也止不住,像雨,也更像血。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顾岐安,总而言之谢谢你这一年半来的陪伴。恩义总是有的,别人不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那我们得乘以多少倍呀?”
梁昭故意说得很诙谐。可惜失败了,瞧吧,她这人就是骨子里无趣,一点幽默天赋也无。
那端,仔仔细细一字不漏看完报告单的人才抬起头来,回望她的眼神好复杂。有悲痛有不甘大抵也有所谓的求而不得。
梁昭只当是自己过分解读出来的,不多想,她就拿起已然收拾好的箱子,快步到门口。
顾岐安追上来,抢在她前面锁门,也抱着她离开玄关处。
恍惚间,梁昭听到他低低诉说着什么,细听才分明,他在说对不起。
太晚了。她去推他也打他,无果之下只得一个耳光狠抽自己。
顾岐安这才脱力般松开她,阵阵微喘下,看她眼神空洞,只不停重复,“你放过我好不好?”
“我不想放过你。”
“所以折磨我是你的乐趣嘛?!”
梁昭步步退到门边,再听到他出声,“昭昭,我真心喜欢……”
不过末尾还是“夭折”了,顾岐安见她去意已决,也只好改口,“对不起,我总把意愿强加给你,让你不快乐……以后不会了……”
“嗯。确实以后不会了。”
话完,梁昭了无牵挂地开门而去。
第45章 -45- 求仁得仁(增补)
梁昭挑在一个平常的调休日去医院做药流。不肯任何人知情或陪同, 她还是在意外人的眼光,尤其公司同事。
全过程比她想象得松快,没有疼痛文学里描写的血淋淋痛不欲生。只是把块肉从体腔里剥离出去, 不成形的肉,这事她到底有经验。
三天时间, 三片药分食。
她住在宾馆里,第三片服完留院观察。效果可观,绒毛顺利排出来了,后续恢复等待复诊。
事毕,才下定决心回到家里, 面对梁女士。
梁昭还特地拣大中午回去的, 等她们歇完午觉, 有足够的精神与理智。没想老傅也在, 在沙发上吃茶,梁瑛待他已经不是见客而是家常作派了。
那端,外婆在窗下踩着缝纫机。
纸包不住火。梁昭还是摊牌了,当着客堂间里所有人。
一五一十地说清来龙去脉,以及想离婚,她日后或许不能生育, “我已经决定了。顾岐安他也同意。只是难为要冲撞你俩的婚事, 但你们放心,目前还在协商存续阶段。”
话音甫落,梁瑛手上的子规杨花瓷杯就掼了地。
老傅好心去拣也劝架,被她一把撒开。梁瑛气得气血往天灵盖倒涌,“你说什么?”
她不肯信,怕耳朵坏了,一遍遍问姑娘胡说什么。也把人生生扽到谭主任遗像前, “梁昭,我没资格管教你。你什么事都由着自己主张。那左右今天也别和我说了,和你爸说去!”
“我没有由着自己主张……”
“还辩!”梁瑛一声暴喝。当娘的如何也想不到事态会走到这番田地,比起离婚,更耸人听闻的是那个怪病,是昭昭私自跑去药流。
爱之深确实责之切。梁女士红了眼,“我听你说这些心脏都一蹦一蹦地。你觉得没什么,轻飘飘地先斩后奏,想过我嘛?你要有什么好歹,妈妈去指望哪一个!”
外婆听完倒不急着上火,上年纪的总要把稳些。她只看昭昭面色不好,没气血,就一语点醒梁瑛,“这个节骨眼上不要骂她打她!她心里会比你好受?”
老傅也跟着帮起腔来,“是啊,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不如等昭昭将养好身子,两厢都消消火,平心静气地坐下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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