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声函胡 (裁石青)

　　她伸手将发圈扯了下来，长长的发丝乖悄悄的卧趴在小小的肩膀上，是比平常好看太多了。
　　扣…扣…扣
　　“离离，开门啊！快点，过来帮忙！”应裕闻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来啦，来啦！”应照离听到门响声，着急忙慌地把裙子脱下来压被子底下。
　　应照离快跑到门前，将门栓拉开。帮着爸爸妈妈把载着渔网的铁盒子搬进来。
　　她小手在勾环处微微使劲，湿黏的铁环磨的生疼。
　　应照离小脸儿已经憋的通红，也没帮上爸妈什么忙。
　　“刚刚喊你那么大声，怎么没听见是的，小臭妮妮儿？”应裕闻说。
　　“我、我在里屋写辅导班作业呢，举一反三太难了。”
　　应照离小眼珠直勾勾盯着网里的鱼，不敢抬头，生怕露出一丝丝心虚。
　　“你爷爷奶奶干嘛去了，还没回来吗？”
　　“没有，早上奶奶还跟我说，咱家地里的草长得太盛了，一节一节的窜的可快！我估计应该拔草去了吧。”
　　“行了离离，别在这瞎忙活了，我和你爸干就好，你快学习去！”苏钰娟一只手拿着渔网，另一只手推了推她。
　　回屋后，应照离将压在被子下的裙子又整齐的叠好，托起来装进塑料袋中，放回柜子里。
　　接着，她拿出了写了大半的六年级专用《举一反三奥数1000题全解》，走到矮矮的小桌子前，开始进行一天一度的攻坚防卫战。
　　应照离的数学是她人生中遇见的第一个大bug。她必须每天努力才能保持能看的分数。
　　后来她才明白，不是数学的问题，她只是没有理科思维的脑子而已。
　　“离离啊，吃饭咯，快出来，先别学了！”应奶奶扯着嗓子喊到。
　　应照离：“诶，来啦，今天做的什么菜啊？”
　　“你爸爸给你炖的鲫鱼汤，快尝尝，好不好喝。”
　　奶奶端着锅，放到了大门口旁边的小木桌上。
　　应照离来回往屋里跑了两趟，拿出了七个小马扎，摆到桌子旁边五个。一家五口顺着嗖嗖的凉风，喝鱼汤，吃饭。
　　爷爷手里拿着蒲扇，朝应照离那边微微的扇风。这个样，刚出来的蚊子就不会去咬他的宝贝孙女儿了。
　　“我吃饱啦，回屋写作业去了。”应照离说。
　　“好，去吧去吧。”
　　奶奶回了应照离一声，又跟老街坊李大妈唠起家常，“诶，我跟你说，今天地里草窜太快了，别看你家就那么点地，还是打打药比较好……”
　　一唠就是一晚上，天天如此。
　　蟹青色的天被咬了一口，流出金黄的油，淌满了云彩。
　　迟暮，杜鹃攀上树梢，鸣叫着，长颤的尾音怕是要卷走一整个春天。人们常说，子规声里斜阳暮，应照离还未曾走出过家门前杜鹃的啼鸣呢。
　　此刻她眼中的斜阳，仍是胡同里的斜阳，一半挂在天上，一半被远处的玻璃高楼掩埋了。
　　“离离，起床了，妈妈先走了，饭在桌上，记得吃。”苏钰娟嘱咐完了，抓紧骑上车子往洗衣厂赶。
　　“知道了。”应照离说。
　　校门口。
　　“离离——，走啊，排练去！我们坐在高高的‘骨灰’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
　　徐文丽跑到应照离旁边，说着说着就拽起她的手哼唱了起来。
　　“下午才开始排练，你大清早怎么激动成这样，词唱错，调也都跑到澎湖湾了，羞不羞呀？”应照离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嘴巴弯弯，露出了一对小虎牙。
　　“你是领唱诶，你不激动吗？！”
　　“还好吧，就是有点紧张。”
　　“这可是代表咱小学去市里比赛的，那大舞台，肯定和咱六一儿童节随便扎的台子没法比，您老真淡定。”徐文丽不可思议的说，瞪大了她的眼睛。
　　“噗，在哪唱不是唱啊，在那唱你还能多长块肉？”应照离看着如此夸张的徐文丽，扑哧笑了出来。
　　“这么大的比赛，说不定能上电视台呢，那我可就出息啦！”
　　应照离朝徐文丽摊开小手，语气有些无奈:“好好好，大明星，咱先把你的数学作业交到我这个课代表手里行吗？”
　　“你听！上课铃响了，快走快走。”
　　徐文丽松开应照离，脚底抹油，溜了。


第五节 课打完下课铃。广播里出现了稚嫩的童声:“通知，通知，请下午参加最后一次合唱排练的同学，带好自己的演出服，于三点钟到二楼合唱教室集合。
　　合唱教室。
　　站的笔直的音乐老师拍了三下手，示意同学们安静。
　　“同学们，听我说！星期天呢，咱们就要去比赛了，相信大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现在，我们为了更好的演出，做一点小小的调整。”
　　音乐老师整了整头发，抬手一指：“邓凡，你个儿高，站最后面一排。那个小男孩，站邓凡斜前方。”
　　邓凡不耐烦的站到后面去，小男孩开心的咧开嘴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走过来。
　　“徐文丽，你站第二排林蕊的位置。”徐文丽走到了林蕊旁边站好，林蕊走到了第一排。
　　“嗯——，差不多了，你们去换衣服吧。”
　　“好的！老师！”
　　大家声音极其整齐又透着兴奋，纷纷往厕所的方向跑去。
　　徐文丽跑到应照离身边拉上她就要冲出合唱教室。
　　“照离，林蕊，你俩过来一下。”音乐老师说。
　　应照离不解，看林蕊先向那跑了过去，也跟上脚步，来到了音乐老师身边。
　　“那个，照离啊，我们老师为了整个节目着想，深思熟虑了一番，有个决定还是要告诉你。”
　　“老师您请说？”应照离不解。
　　“学校觉得呢，林蕊同学更适合当这个领唱。她个子比你高，更能镇得住场。当然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只不过这么安排是为了学校的荣誉，你能接受吗？”
　　音乐老师微蹲，对着应照离，抱歉的笑了笑。
　　“我……”
　　“老师，照离不愿意就算了吧，我没有想夺走她领唱的意思，别让别人误会我了。”林蕊还没等应照离说完，便插嘴打断她。
　　“老师你们决定就好。”应照离音量微微提高，扯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行，那就这样了。”音乐老师说。
　　“老师，那我去换衣服了。”应照离说。
　　音乐老师点点头，放她俩走。
　　林蕊走上前，拍了拍应照离肩膀说：“谢谢了。”
　　应照离顿了一下说:“没关系。”
　　她抱着裙子下楼往厕所方向走去，小脸儿上的那点笑容被针管抽了个干干净净。
　　应照离抬头看了看天，一只小鸟左摇右摆的晃了过去，似乎是腿受了伤。无奈的她摇摇小脑袋，心想，同是天涯沦落“物”，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到了厕所门口，几个小朋友手牵手围起来转圈圈，看谁的裙摆更大。
　　应照离抬眼便看见一个白色球球朝她滚来。
　　“离离！看我的小裙子！”徐文丽跑到应照离面前猛刹车，故作羞涩地提起裙角，蹲了一下。
　　“好看吗？好看的，对不对！”徐文丽说。
　　应照离应和着她：“好看，你比七仙女还漂亮！”
　　“一会儿放学，我不换校服了，我就要穿着回家！”
　　“好，那我先去换衣服，你等我一起回合唱教室排练。”
　　换好衣服后，文丽拉着应照离奔回教室。
　　他们已经合唱过很多遍了，音乐老师今天就大发慈悲，让同学们结伴坐在一起，自由练习。
　　回到家后。
　　应照离将裙子放回到橱子里，又写完了周末作业，来到客厅打开电视机，调到自己爱看的还珠格格，很快就把领唱的悲伤忘到脑后。
　　“离离，把电视关了，睡觉去，都几点了，你自己看看。”苏钰娟拖着地，瞥了应照离一眼。
　　应照离没顶嘴，关上电视机，乖乖回屋睡觉去了。
　　周天清晨。
　　“呀，文丽来啦，今天穿那么俊那。”
　　应奶奶笑得和蔼，顺手把早上吃饭用过的碗放到洗手池里。
　　“奶奶好，我来找离离去参加合唱比赛的！照离呢？”徐文丽听到夸赞，脸蛋像印了苹果一样红。
　　“这呢，你来的真早，走吧。”应照离背上小书包，挽着徐文丽往外走。
　　“奶奶，我走啦。”
　　“诶，中午还回来吃饭吗！”
　　“不回来啦！”
　　伴着暖烘烘的太阳，两个人走到了集合坐车的地方。一群孩子在车上兴奋的打闹，看得应照离心里也泛起了小波浪。
　　“同学们，看看周围人都到齐了吗，我们准备出发了。”
　　“到齐了，老师！”
　　整齐洪亮的声音像要把客车撑爆。
　　“林蕊，让你点的人全了吗？”音乐老师说。
　　林蕊：“全了，老师。”
　　“好，司机师傅，咱走吧！”


第7章 初遇少年 只要你想，即便绕远一点，也……
　　客车载着满是天真稚嫩的期盼悠悠驶出棠鹤镇。一帧一帧的风景从嫩芽绿的田野筛到了矮小的楼房。
　　车子咕隆咕隆的尾喉排出了灰黑雾状般的气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