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带薪的。”周正觉疲惫地揉揉眉心。未来一个月,需要攻克的难题只会更多,他没有时间照顾她,待在乐行反而更让他放心。
好歹是GV的正经员工,董陈觉得有必要卖个乖:“大家都在加班加点,周老板单独给我发福利,是否有失公允?”
“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无聊吗?”
“还好,孙棉姐、小吴小朱他们平时都挺照顾我。”
周正觉从善如流:“你说得对,那休假取消?”
“喂,我可是抗体贡献者,需要休息!”这人竟然还有心思逗她。
周正觉眼中满是笑意:“嗯,我请胡院长帮你在乐行的度假区安排了房间,回去先好好睡一觉,。”
下午,董陈向兼理人事的孙棉打了招呼,把手上的财务工作交接给小朱。打算先回家收拾行李,再赶去乐行养老院。
进二环的时候遇到交通管制,一直堵车。董陈在驾驶室僵了近一个小时。
重新启动时,她的双腿突然变得很麻木,不觉踩错了油门,差点撞到旁边的隔离带!
很快,有交警过来敲窗:“女士,什么情况?”
“抱歉我刚刚坐得太久,腿脚一时没反应过来。”董陈一边解释,一边取出驾照。
交警核查完很快放行:“小心一点,开车要随时保持警惕。”
董陈呆呆地摇上车窗,甚至忘了说谢谢。
相比右腹的闷钝,麻木对她而言是一种新症状。她回到家心有余悸,于是改变主意,把车子停在社区,打车去养老院。
接下来,几乎整个八月份,董陈都在乐行陪护,与董爱玲朝夕相伴。
这里山清水秀,远离城市的喧嚣,生活节奏很慢,有着她多年未曾体会过的平静。
但心理的惬意,并不能抵消生理上的不适。早晨睡醒后的僵硬感越来越强,她想把这些症状汇报给周正觉,却不愿打扰他工作。很快,她无暇担心自己,因为董爱玲的状况可能更糟。
董爱玲的记忆,总是在过去和现在之间胡乱跳跃。
她常常絮絮叨叨地忆苦思甜,比如高知家庭出身的自己,当年如何被白手起家的陈健平用花言“钱”语骗到手。又比如,她婚后坚持要求陈健平拿赚来的钱积德行善,捐助山区小学和贫困学生,给他博来一个“慈善企业家”的美名。
说到这里,董爱玲又想起一桩往事。
有一年暑假,董爱玲被抽调为当年的高考阅卷老师,提前加入封闭集训。陈健平则要去密城羲岐山,参加当地贫困学生的爱心捐赠仪式。
父亲不放心留女儿一个人在家,便带她一起“上山下乡”,体验现实版的变形计。
不料,小姑娘换了环境水土不服,重感冒一场,回来折腾了一周才康复。事后,陈健平又被董爱玲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
“密城最有名的是羲岐山,山上有个琉璃寺。你生病那晚突然下起暴雨,所有人都被困在山里。你爸爸急得在寺里跪了半夜,第二天老天爷总算转晴,才及时把你送到医院。”
董陈突然想起书房里的老照片:“奇怪了,那年暑假发生的事,我怎么没一点印象?”
“你那时才十四、五岁,脑子烧到39度,好不容易病好了,就把那次糟糕的旅行给忘得七七八八了。后来我跟你爸爸打算再去一趟琉璃寺还愿,谁知一直忙就搁置了。”
董陈也笑了:“可见,那确实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母女俩其乐融融,时间仿佛流逝得格外快。
晚上,白珺宁的电话打进来。
“董陈,你还在乐行吗?”
“嗯。”她敷衍道。
“我过两天休息,可以去看看董老师吗?”
“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够了。”董陈强调,“白珺宁,她是我的妈妈。”
电话那头很热闹,不像是在医院。董陈想起每年的八月中旬,白家人都要北上去为老太爷贺寿,帝都那位是名副其实的杏林泰斗。
白珺宁想再说些什么,里面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似乎是在呼唤“老公”。他急忙捂住听筒,绕开几步。
“回去吧。”董陈声音冷硬。
白珺宁急忙道:“我是想提醒你,月底最后一天,记得来一附院体检。”
“谢谢,我没忘。”
董陈挂断电话,回到董爱玲的房间。
小余正在浴室照顾董爱玲洗澡。董陈敲开门想进去搭把手,一只玻璃瓶突然砸出来,她堪堪躲过,瓶子碎了一地。
董爱玲穿着睡衣,老顽童一般,跌坐在浴缸外的地砖上。
“怎么了?”董陈急忙跑过去扶她起来。
“她要淹死我!”董爱玲甩开董陈的手,指着护工骂。
小余快吓哭了:“不是的董姐,我刚放好热水,正要扶董老师去洗澡,董老师突然坐在地上说不洗了。”
董爱玲是胡院长特别交代过的VVIP客户,董陈相信,这里的护工应该不会说谎。
她耐着性子问董爱玲:“为什么不洗澡?”
“不想洗,就不洗!”董爱玲向董陈投去陌生的、不信任的眼光,“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董陈愣住了。她知道董爱玲患病后记性糊涂、脾气无常。但今晚,母亲第一次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
小余去清理残渣,董陈重新调整了水温,亲自劝董爱玲洗澡。
董爱玲拍着水花继续挑刺:“你想烫死我?”
董陈知道现在不能惯着她,故意板着脸:“不想洗就脏兮兮地去睡觉。”
董爱玲年轻的时候有洁癖,瞧见桌子落灰都要皱半天眉,不洗澡更是寝食难安。她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浴缸檐。
洗澡的时候,喷洒不小心碰到眼睛,董爱玲又发脾气:“你服务态度不好,等元元来了我要投诉你!”
不错,还记得自家闺女小名。董陈好笑:“我等着您把靠山搬来。”
救兵没请到,董爱玲的精神状况反而越来越差。
她常常在半夜惊醒,埋怨丈夫陈健平为何早去,丢下她们孤儿寡母。驻院医生说要来打针,却被她误会成来“打人”,事后还要反复控诉一百遍。
董陈也被折腾得彻夜失眠,经此一月,她更加体会到了照顾一个阿尔茨海默症老人的辛苦。
后来,她和护工们总结出规律,董爱玲喜欢听经,尤其和那帮平均年龄超过80岁的“道友”同聚时,心态更容易平和……大概还是因为太孤单了吧。
恰逢这个月初一,东坪山小庙有居士集会。董爱玲提前在日历上做过标记,这天一大早,就闹着要上山。
董陈由她去,自己则和工作人员随行,跟在这群老伙伴后面做挑山工。
老头老太太们上完香,开始陆续进庙,听经许愿。
董陈跟在董爱玲身后,看着母亲虔诚地走进庙堂,双手合十。
片刻后,董陈坐在堂外高高的门槛上,随意问:“我们人美心善的董老师都许了什么愿呀?”
董爱玲瞪她:“第一,希望我闺女找到像小白一样好的男朋友。”
董陈面无表情:“下一题。”
“第二,希望她今年就把自己嫁出去。”董爱玲补充,“如果愿望实现,我就去密城的琉璃寺还愿!”
董陈微笑:“佛祖不包办婚姻,如果有第三个愿望,您还是留给自己吧。”
董爱玲指指身侧的蒲团:“没大没小,快过来磕头。”
董陈轻步走进去,佛堂香灰萦绕极其安静,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令万物沉淀不得造次。
她乖乖跪坐蒲团之上,一抬头便看见案上的佛牌——“琉璃光如来”。
原来座上供奉的是药师佛,董陈顿觉有眼不识泰山。
她闭上眼睛,脑海闪过病床上的母亲、凌小豪……还有那些在医院见过的陌生面孔,一时悲悯丛生。
许过心愿,董陈往功德箱塞进两张随喜。敲木鱼的老居士为她请出一张平安符。
董陈打开,符上印着八个字:“众病悉除,无诸疾苦。”
字字是她心中所想,竟有千钧般重。
仿佛有种预感,她握着平安符,逆着晨光回头,看见庙殿门槛外,立着一个挺拔、熟悉的身影。
周正觉跨过高槛,走到母女俩身边,先弯腰扶起董爱玲,“董老师。”
“你是谁,来做什么?”董爱玲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年轻人。
周正觉知道董爱玲病情加重,他神色如常,重新介绍自己:“我是周正觉,来这里寻找元元,带她回家。”
“你是元元的男朋友?”
“现在还不是。”
什么叫现在还不是?董陈急忙站起来,把他拉到一边。
她才发现,周正觉的黑眼圈很重,袖口还残留着消毒水漂白的斑痕,看上去邋遢又疲惫。
“你刚从研究所过来吗,凌小豪的临床试验结果怎么样了?”相比之下,董陈更关心这个。
“他很好。”周正觉给她一颗定心丸。
“几天前,我们正式将基因编辑后、提炼出来的溶瘤病毒试剂,注入了凌小豪的大脑。凌晨一附院传来的首期试验结果显示,他的脑胶质瘤病灶得到了明显的缓解,癌细胞也在缩小。虽然预后情况还有待观察,但可以确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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