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将人连扶带搀的带了出去。
留下一屋子不明所以的人。
冯允中是个直肠子,武将出身,向来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这问了半天,还是没问出来个什么嘛!”
徐椿年却忽然转头问道:“申老的女儿不是在宫中吗?可曾给您老人家捎带过只字半语?”
见说到自己,申徽一敛袖子,道:“如今京中都戒严,更别说宫中,怕就是只苍蝇都传不出来什么信儿。”
“难道陛下此次真伤这么严重?”冯允中摸着脑袋纳闷道,“不应该啊,当年三水之战,陛下一马当先打头锋,连中两箭,都不减锐势,一刀砍断箭身,连斩百人,都不肯下火线,怎么一个小小江东,反倒……”
他还没说完,申徽和徐椿年已经抬脚出去了。
他只能看着两人背影吆喝道:“那眼下该如何,你俩倒是给句话啊!?”
“陛下应当无碍了吧。”元平齐端坐于轿子中道。
“什么都瞒不过老师的眼睛。”岑云川道,“父亲除了眼睛外,并无其他不适。”
他想了想继续道:“不过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孤打算带父亲去宫外养病,顺便私下寻访名医。”
元平齐沉吟片刻道:“殿下,可是有了什么主意了?”
岑云川比了个嘘的手势,挑起帘子看了一眼外面,轻轻摇了摇头。
三日后。
岑云川便和岑未济一起出宫,带着浩浩荡荡人马朝菩提山而去。
皇帝的禁军威武卫和太子的亲军右率卫一起同行。
京城的人哪里见过这阵仗,纷纷出来围观。
“我的天爷…这又是要去打哪里,竟出动这么多人马?”有人叹道。
皇帝和太子的亲军都非等闲之辈,往出来一摆,便能看出不一样气势来。
“你还不知道吗?”
“听说皇帝之前攻打江东,受了重伤,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措,只能去民间寻访游医碰碰运气了。”
“啊,不会吧,皇帝年岁也不大啊!”那人惊道。
皇家的事本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也不相干,可如今这年头,皇帝一死,朝局必乱,倒也间接算是有了影响。
“是啊,如今这个皇帝还算不错,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日子……天下又要乱了吗?”
岑未济因眼睛看不见,便没有骑马,岑云川便陪他一块坐马车。
岑云川借机向他请教了几个朝堂中的遇到的棘手问题后。
岑未济忽然道:“到南关了吧。”
岑云川掀开帘子一看,果然看见了南关的石碑。
他收回视线,有些纳闷的盯着岑未济的眼睛看起来。
不是看不见吗?
怎么说得比看得都准。
岑未济好像知道他在看自己一般,露出一点笑意道:“朕听马蹄的步数,大概测算出来的。”
岑云川不信,故意拿手在他眼睛跟前晃了晃。
岑未济感觉到了他的手遮住的光线。
眼珠子动了动。
但是很慢。
倒像是一副真的看不见的神态。
岑云川这才收回手,拄着下巴,玩桌子上的棋子。
“南关一出,便是屾江谷地,两岸种稻米居多,向来有京中粮仓之称。”岑未济道,“你刚刚既提到了蝗灾,便去那边看看的今年地里的庄稼吧。”
岑云川一听,手不由自主放下,道:“可……去那边的话要绕道而行,禁军也没有提前勘察过路线……”
岑未济却道:“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你今后是要当君主的人,对农事不可不知。”
仿佛看见了他脸上的担忧一般。
岑未济道:“至于安危……你此次出来,几乎带走了京中大部精锐,恐怕谁便是想要趁机作乱,也得掂量掂量打不打得过,你又何可愁的?”
岑云川于是道:“是。”
遂下令更改路线。
等到又行了十几里地,岑未济侧头问,“闻到了吗?”
岑云川茫然抬头,“什么?”
“稻苗的气味。”
岑云川仔细嗅了嗅,鼻尖是有股香草的浓浓苍清味。
“走吧,下去看看。”岑未济道。
怕惊扰地里耕作的百姓,军队被安置在了远离村落的地方。
两人只带了十几个护卫。
岑云川扶着岑未济走到了田垄上。
放眼望去,苗翠天碧。
世上仿佛再也没有比这样更有生命力的场景了。
绿意滚滚而来,被风吹得此起彼伏。
岑未济闭上眼,指尖也抚过稻苗的长条杆子,“结稻穗了。”
一个老人家扛着锄头,牵着牛路过,牛身上的铁环铛铛响。
岑云川等赶紧侧身避开给老人家让路。
岑未济含笑搭话问:“老人家,今年地里的庄稼长得怎么样?这里可遭过稻蝗?”
老人家将手里的绳子放开,让牛自个上河湾里吃草去,自个儿拄着锄头,道:“可别提了,上旬刚遭了一次灾。”
“哦,损伤可严重?”岑未济赶紧问。
“怎么没有损伤?”老人家用手搓了搓稻苗叶子,心疼道:“你瞧这些叶子!全都是被咬了后的!”
“可有人管?”岑未济看不见,但用手一一摸了过去。
“那些当官的来看了一圈,说这是老天爷降下的天罚,若要除蝗灾,还得靠积德,然后大吃大喝一顿后拍拍屁股就走了。”
老人越说越生气,随即啐了一口道:“我呸!放他娘的狗屁!什么修德,若是真不管,只怕放眼望去这些田地今年都要撂了荒,等到了冬天多少人都要吃不上粮,又要起人灾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自己驱赶蝗虫?”岑云川好奇问。
老人见他穿着打扮不凡,摇头苦笑道:“小公子可是未见过蝗虫?那玩意只要一来,铺天盖地的,跟山头一样黑天乌地压下来,杀也杀不完,赶也赶不走啊……”
“稻蝗趋火,老人家可试过用火引烧蝗虫,再掘坑就地掩埋的方法?”岑未济插话道,“只是因为蝗虫群生,需要多些青壮人手一起。”
老人闻言,有些犹豫的摇摇头。
“老人家可以试试。”岑未济道,他上一句话还甚温和,下一句已见杀机,“蝗虫亦可灭,贪官污吏却杀不尽。”
老人家心里还在琢磨他说得办法,又见他们一行人不似一般人,于是道:“瞧你们不像是乡里出身,怎么知道这杀蝗虫的法子?”
岑未济恭敬道:“我幼时也是在这田间地头长大,见过家乡人用这法子灭过蝗虫。”
初秋的日头尚烈,老人家抹了一把额角汗珠子,招呼道:“既是远道而来的,客便随我回家喝碗茶吧,贫舍别的没有,一碗井水还是有的。”
岑云川本想推辞。
但岑未济却听着老人家的热情招呼,眉头松了松,顺势道:“那便多谢您了。”
其余人哪敢说什么。
岑云川也只得跟在老人家后面,扶着岑未济进了村。
岑未济边走边侧头冷冷道:“将此州的刺史宣来。”
岑云川瞧他神色。
便知道他要处置人了。
一行人刚一进村,老头忽然嘀咕道:“今儿怎么回事,怎得这么安静?小娃娃们莫非都睡瞌睡去咧?”
岑云川警觉瞬间拉到了最高。
他的手握上了袖子中的腕刀,眼风扫过,禁军统领和几个大将立马围上将岑未济护在中间。
下一刻。
头顶的百年古槐上倒吊下来几个蒙面黑衣人。
刀光闪现。
岑未济虽看不见,但多年沙场练就的敏锐警觉,让他迅速闪身避开一支冷箭。
“护好父亲。”岑云川交待一句,便握紧腕刀,与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刺客交上了手。
“何易宽。”岑未济听见刀剑声音,立马道。
何易宽闪身出来,抱拳侯命。
“跟着他。”岑未济沉声道。
何易宽犹豫了一下,“可主子这边……”
岑未济提着剑,道:“我无事。”
说罢,便背着身,盲刺出一剑,将背后来偷袭的一个刺客利落袭中。
“是。”见岑未济神色坚决,何易宽只好道,转身护在岑云川四周。
刺客显然早就埋伏好的,去了一波,又来一波。
时间长了,他们人手上就显现出颓势来。
“放信号!”有人喊道,“求援!”
岑未济因看不见,打着打着,便和众人走散了,独自退到了山坳边。
“父亲!”岑云川焦急又忧切的声音远远传来,“先别动!小心!”
岑未济侧耳一听,估摸出两人之间的距离和朝向。
正准备移动脚步,只听空中传来“咻”“咻”的声音。
是弓弩!
岑未济抬剑劈开一支,耳朵动了动,正准备躲开第二波时,错身时脚下却踩了个空,直接从山道边滚落下去。
“主子!”离得近点的侍卫看见,惊呼道。
岑云川一听,转头看过来,正好看见岑未济坠下时一抹衣角片子,他心口一空,再也顾不得,直接狂奔几步后,跟着跳了下去。
何易宽一看,大小主子都下去了,只觉得天要塌了,自己这条命也怕是到头了,嘶吼道:“都愣着做什么!救人啊!”
其实那是个有些斜度的陡坡,岑未济一头栽下去,滚了不知道多少圈,因眼睛看不见,手也不知道能抓住什么,只能听天由命的朝着下面坠去,身上不知道压过多少枝杈,脑袋也迷迷乎乎的被撞好些下,直至意识彻底丢开身体,陷入一片昏厥。
等再次醒来时。
眼前依然漆黑一片。
他只觉得耳边异常安静。
动了动手,却意外听见丁零当啷的声音,他皱眉,刚准备活动一下手腕,便发觉到了那处的异常。
他伸出另一只手慢慢摸索过去。
却摸到了一截有些绣蚀了的铁链……那链子一端正牢牢锁在自己的右手腕上。
他试着拉扯了一下,只听见哗啦啦的一阵响动,但很快就拉扯不动了,因为另一头也被拽直了。
岑未济翻了个身,用脚伸出去试了试,片刻后弄清楚了自己的状况,这四周是个笼子。
活了三十来年。
岑未济什么局面没遇到过,但被当成猛兽一样用胳膊粗的铁链栓在方寸大笼子里,却还是头一遭。
第四十三章
岑未济侧耳认真听了听周边响动,除了偶尔的虫鸟声和风声,并无人的说话声或者呼吸声。
他直接一把粗暴地拽住铁链,试图将其弄断。
外面传来鞋子踩在草皮上的沙沙声,紧接着“吱呀”一声,像是有什么被推开。
岑未济停下手里动作,将握着石块的右手背到了身后,整个人松散的靠着笼子,不动声色地等待对方靠近。
只有一道脚步声。
岑未济捏紧石块,脸上露出隐而不发的虚假平静表情来。
很快,就有人凑近到他身前。
他虽看不见,却先闻到了一阵膻臭味道,像是兽类内脏气息中混杂这一点陈血的腥气,他有些嫌恶的微微蹙起眉头。
那人似乎靠近也在观察他,显然看见了地上被岑未济砸过得链条。
那人荷荷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这链子从前是锁城门的,你砸不断的。”
是个成年男人的声音,粗哑嘶沉。
岑未济没有开口。
感受着风里的微弱气流动静,判断着双方的身位距离。
那人见岑未济没有什么反抗的动作,于是大着胆子靠近了些,只听声音便能听出垂涎之意来,“昨儿从你身上摸下来的玉坠子,换了不少钱呢……”
“昨儿?”岑未济敏锐问,“你什么时候碰遇到的我?”
那人却显然被信手拈来的财富冲昏了头脑,毫不理会他的问话,只一个劲儿的继续在岑未济衣襟里摸索起来,“让我猜猜……你是城里哪个员外家的郎君,王家?听说王家的女儿嫁给了京中的高官,家中殷实……不是?那就是那赵财主家……来这里做什么?打猎吗?是了,你们这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富家子弟最爱这种消遣了……不然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做什么……”
他从岑未济衣袍里摸出一个簪子来,在手里掂了掂,有些可惜道:“银的……”
岑未济陡然色变。
山贼也留意到了,调笑着拎着羽毛式样的银簪子问:“怎么?小情人的?这么紧张?看这份量也不值当什么钱啊?”
岑未济忍耐了几息,在那双手快要摸到他衣袖间时,一脚将人蹬翻出去,然后骑身,用膝盖将人死死压住。
那人重重撞在地上,“哎呦”一声,还未来得及爬起,就被岑未济按住臂膀,叩在地上。
他吸了一鼻子灰,短暂咒骂一声后,便反身挣扎起来。
笼子里空间有限。
又是两个成年男人,岑未济臂膀虽然健壮有力,但因为眼睛不能视物,机敏度严重下降。
那人和他撕扯一番后,显然也发现了,连滚带爬地逃出铁链范畴,惊讶地道:“你眼睛看不见?”
“好啊,我说呢,见天得走霉运,原来是要给我送上这么个香饽饽来。”那人盯着笼子里岑未济,大笑着,用奸滑黏腻的嗓音道,“放心,从你身上摸来的东西都走得黑市,没人会发现你落到了这深山沟沟里来……”
他再次大着胆子小心逼近,这次手里拿上了铁杵,“而且外面都传这里闹鬼,没有人敢靠近的……你就乖乖听话吧,老子摸完值钱东西,说不定还能好心留你个全尸,放心……我不吃人肉,人肉哪有猪肉香,待我换了钱……”
他的话音骤断。
因为岑未济在他刚刚靠近笼子边缘的一瞬,突然原地爆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用手里的石块,精准击中了他的眼眶。
身形快得像是野豹。
长久而平静忍耐中蓄出的力度猛烈到吓人。
只听一声惨叫声,那人捂住眼眶连连后退几步,愤怒又不可置信地竟叫道:“你装瞎!?”
岑未济目光精准的逼视向他。
目光似两团幽火。
烧得他似被灼到双目。
他反应片刻,忽然意识到若是将此人活着放出,自己恐怕真的就要大难临头,今日说什么都必须将人原地解决了去,最好能用他的尸身去城里再勒索一番,然后拿着钱财远走他乡,到时再换个山头继续过他孤魂野鬼一般的山贼日子。
心里主意打定,他不再顾被血糊了的右眼,举起铁杵,抖着腿,强行压住心里的惊惧,咽着口水,沿着笼子边缘转悠,寻找机会。
“你受了伤……”他颤着嗓子,侥幸道,“坚持不了多久的……”
这话,既是给岑未济说,更是给自己说来打气。
岑未济刚刚起身一瞬,就发觉到了,脚踝似受了伤,一发力,便疼得厉害,后腰处也似有拉伤。
可他面上不显露分毫。
一身白衣,长身立于笼子中间,手脚虽被铁链锁着,但不见丝毫慌张不安。
那山贼突然从笼子背后的缝隙中将铁杵猛地捅入,刺中了岑未济受伤的后腰。
在他的预设里。
岑未济被袭中至少会受力往前扑去。
但他的铁杵却像是捅上了一块钢板一般,岑未济不但纹丝不动,甚至在铁杵触及他身上瞬间,原地转身,手心攀上铁杵,隔空借力,将人一把拉到笼子上贴住,然后用胳膊肘下砸,击中对方胳膊。
“啊!”山贼惨叫一声。
岑未济劈手躲过铁杵,一把拽住对方衣领,抵着铁笼,用铁杵狠狠砸中对方脑袋。
一下又一下。
不见丝毫喘息和停顿,下手既爆裂又狠毒。
很快,就听不见对方那令他感到厌烦的呼吸声音了。
岑未济这才松了手。
听见对方身体委顿滑坠在地上的声音。
他嫌恶的擦了擦刚刚拽那人衣领的手指,然后将铁杵轻轻放在身旁,扶着锈迹斑斑笼子,一点点坐下。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血泊一点点无声扩大,混着灰尘,在地上漫延。
他闭目缓了片刻。
忽然听见外面有雨声。
他坐在笼中,蜷起膝盖,以一个随时可以起身的身形,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
无处不在的雨声中。
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响动来。
岑未济睁开眼。
这个脚步不同于上一个那么沉闷,明显轻盈很多——是个练家子。
岑未济握紧铁杵。
那脚步来来回回,远远近近,似在寻觅些什么。
一柱香功夫后。
终于停在了这扇门前。
门被大力推开,但对方没有立刻进入,显然在提防什么。
片刻后,那脚步才跨入门槛。
但对方停在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没有继续再靠近。
岑未济挑眉道:“同伙?”
可那人却不言不语,雨声噼里啪啦,都要比那人的呼吸声显得更加响亮噪杂。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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