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什么时辰不好,非要挑朕睡觉的时候,平白扰人清梦。”
不过,对方能这么快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秦王呢?”
“回陛下,秦王正守在凌霄殿外的宫墙上。”因早有准备,凌霄殿中的内侍宫人们还算淡定,只觉得天子毕竟是天子,先手必胜,贤王纵然有人支持,却也成不了气候。
“朕的未来太子,是该为朕冲锋陷阵的时候了。”章和帝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卫无瑕画大饼。
被念叨的人,此时正半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皱着眉,一副夜色正好,却无法安眠的模样。
与章和帝不同,越青君是知道贤王今晚会来的,只是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慢,他连喝了两杯浓茶,却还觉得困意沉沉,但也不敢再喝。
卫无瑕的状态本就不好,两杯浓茶就让他心跳加速,有些心悸的征兆,若再多喝两杯,他怕不是能早点下线。
不能喝茶,只能自己硬抗困意。
望了一眼安静的城墙,心中越发不耐。
怎么还不来。
再晚点他都要睡着了。
皇城中刀戟之声响成一片,惊醒了不少睡梦之中的人。
距离皇城比较近的人家中,不少人都披衣起身,点上灯笼,派人出门去打探消息。
“贤王攻入皇城,禁军有人反叛,贤王已经带人闯进去了!”
原本的睡意被消息震得散了大半,无论是心向谁,还是保持中立的人,纷纷坐在家中焦急地等待消息。
只觉得这一夜格外漫长难熬。
可对于贤王来说,今夜过得还是太快了。
他闯入皇宫顺利得不可思议,禁军中虽有反水,但那不过是极少数,大部分人还是章和帝的人,他们兵甲充足,贤王不过胜在先机。
然而时间拖的越久,来的禁军人数越多,贤王的先机便也不值一提。
想要进去章和帝的凌霄殿,经过的宫门可不是一两个。
看着逐渐焦灼的战局,贤王心知自己不能拖下去,他将大部分人都留在路上,自己带着一队兵马不顾一切朝着凌霄殿冲去。
直到借着夜色远远看见宫门口的匾额,所有人都心中激动,原本已经有些疲惫的步伐也重新有了力气。
然而等他们冲到宫门口,却见内城墙上亮起了一支支火把,手持火把的士兵个个身体强健,兵甲齐备,神采奕奕,看见来势汹汹的贤王人马也并不意外,好似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火光将夜色照得分外明亮,当然也映照出墙上那道身影。
他一如往昔,素衣简装,平日只觉得低调不甚明显,然而此时与夜色中,却如月高悬,与月同辉。
闲坐椅上,见到来人,才懒懒起身,走上前,向下望,清隽眉眼神色淡淡,既没有愤怒激动,也没有惊慌恐惧,看向贤王的目光反而比平时还冷淡,仿佛此人对他而言并非是什么逆贼兄弟,不过是个没什么关系的不重要角色。
“五哥深夜入宫,扰人清梦,不知有何要事?”
贤王见到越青君,却知自己派人去明镜宫抓人的人白跑这一趟。
“老六,你今日放本王进去,本王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外面都是我的人,守城的禁军已经自顾不暇,你以为,你手里那点没蛋的阉人,或者整日得过且过的软蛋侍卫,能抵挡我这几千精兵吗?”
贤王虽然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着有这一日,但也是早早准备起来,不过是近期加强训练。
若是从前,他的话还真不算错,禁军虽是军中待遇比较好的,但他们大多花销还是依靠家里。
和他们比起来,贤王府的人确实能算是精兵。
然而今日他们面对着眼前的情势逼迫,面上却没有半点惊慌,反而好似十分有信心。
只是比起越青君来,到底少了几分轻松与从容。
“五哥密谋造反,无诏闯宫,纵然赢了,也要在史书上声名狼藉,我不过一庸人,倒是五哥从前贤名在外,今后也要付诸东流了。”
闻言,贤王咬牙暗恨,以贤德名声夺得太子之位,本是贵妃与他计划走的路线,从前虽有太子,对方却不足以做他的对手。
可谁知卫无瑕后来居上,不仅更讨章和帝喜欢,还让章和帝捧着他与自己打擂台。
他会装,卫无瑕比他更会装,一副世上最无辜的白莲模样,却逼得他不得不步步紧逼,直到如今不得已走上谋反之路。
越青君这番话,实在戳中他的痛点。
然而大局当前,眼见胜利在望,贤王也不想被对方激怒动摇军心,于是冷笑一声道:“还得多谢父皇,天子无德,即便我今日得位不正,日后史书上也只会记我是顺应天命,给世上带来一位有道明君,父皇在史书上有多罄竹难书,我在史书上的名声就会有多好,史书不会辜负雄才,只会嫌弃庸才。”
章和帝听见这番话,气得浑身气血翻涌,指着贤王的方向怒骂道:“竖子!竖子!”
章和帝作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的宝宝,如今被自己的儿子戳穿假面,那当真是面子里子都没保住。
殿内众人也纷纷低下头,只庆幸今日听到贤王这番话的人实在太多,其中还有尊贵的秦王殿下,章和帝就算想杀,怕也杀不完。
平心而论,越青君还是很认同贤王这番话的,然而如今又非私下,还有这么多人在,他当然不好站在一个逆贼那边,只好皱着眉道:“五哥,你心中当真不念半点父子兄弟之情?”
实在不想反驳,那就不反驳,假装没听到好了。
贤王只觉得可笑,“你们也未必对我有什么感情,何必惺惺作态。”
说罢,他就指挥手下人,“上!砍下秦王头颅者,赏万金封侯爵!”
重赏之下,贤王的士兵跟打了鸡血似的,朝着门口冲去,用力撞击大门。
越青君站在上方,望见下面的情景,面上露出些许悲悯。
“五哥为了一己之私,却要害了这数千人的性命,而我,也要为这份孽债添上一笔。”带着几分无奈与苦笑。
他抬手示意,城墙上众人皆准备齐全。
当手势变为攻击,墙上众人纷纷行动。
贤王的人只见漫天箭雨铺天盖地袭来,众人完全躲避不及,有人后退造成踩踏,一时间哀嚎遍地。
不等贤王重新整军,又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贤王抬眼看去,只见火光在地上绽开,而距离火光最近的人,竟被炸得骨肉分离。
他心中惊骇,不免生出一抹恐慌。
更恐慌的是,在场所有人都对眼前这一幕感到恐慌惊惧,竟生出退意。
“天火!天火!”
“老天爷降下惩罚了!”
惊呼之人被人砍断头颅,然而声音已经传开,众人皆胆战心惊,一时竟不敢再上前。
越青君适时出声:“五哥,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贤王闻言怒不可遏,束手就擒?成为对方案板上的鱼肉?
绝无可能!
杀了几个人整肃军队后,贤王指挥众人继续前进,先前一连闯过好些宫门的人,心中多少存在一些骄傲与意气,此时若不用,只怕之后更会消散。
然而不等他们靠近城门,又有火光在地上炸开,还不止一个,而是一连许多个,前锋几乎死尽,想要进门,众人还要跨过袍泽的尸体。
越青君再没有问贤王是否要束手就擒,而贤王也没有了那个机会。
最终,在惨烈的情景下,终究是贤王的人先支撑不住,缴械投降。
贤王还想鼓舞士气,然而当他的马也倒下,他自己也无法继续高坐马上,刚落地,就被几个手下士兵抓住,压着他上前投降。
贤王不敢置信自己会输,更对刚才那让人难以招架的武器感到惊骇莫名。
当他被押送到越青君面前时,仍旧不肯认命。
“我的人已经占据皇城宫门,更快就能攻进来!”
“还有母妃,母妃也带了人把控后宫!”
越青君披着狐裘,迟来的细雪纷纷落下,点缀在他发间眉梢,方才的纷乱也未让他有分毫狼狈。
而贤王却已经丢盔弃甲,冠带尽散,脸上尽是污血与黑灰。
越青君上前,有人压着贤王,他也不怕贤王会暴起伤人。
他摸出手帕,伸手将贤王面上的脏污擦拭干净,保留住对方这点微不足道的体面。
“公孙疾早已领着东营的人等在暗处,此时应当已经将你的那些人尽数擒获。”
“母后也早已带着后宫皇嗣藏去冷宫,贵妃扑空后,会被立即捉拿。”
“五哥,你不是输了。”
“而是从来不可能赢。”
越青君将染上污迹的手帕丢在地上,对着押跪在地上的贤王宣判,明明眼中带着怜悯,说出的话却那样冷漠无情。
贤王怒极暴起,下一刻却被身后士兵狠踹一脚,腿上的剧痛告诉他,这条腿怕是断了。
越青君挥挥手,让人将贤王押下去关起来,转头对着缴械投降的残兵败将道:“诸位虽悬崖勒马,但到底参与叛乱,我只能向父皇求情,尽量留一条性命。”
众人齐齐跪地,边哭边道:“谢秦王……”
越青君站在城墙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明明平叛胜利,面上未有任何骄矜之色,反而似有些伤感。
血腥味火药味刺得他难受,忍不住咳了几声。
宫人为他送上温水与暖炉,殷勤备至,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过后,这位便是那第一人了。
“殿下莫要被这眼下狼藉污秽玷污了眼睛。”
越青君眸光沉静,望着眼前这一幕久久不语。
“五哥一人纵然死不足惜,底下这些人,却又有多少是无辜送命。”
“我本不想害人,却仍是做了那刽子手,未来到了佛祖面前,也要先自述一番罪孽。”
“不……”他垂下眼睫,自嘲笑道,“我应当再见不到佛了。”
贵妃在凤仪宫扑空,便心知不妙,然而事已至此,万没有后退的余地。
她一边让人搜寻,一边又让人去抓住在宫中年纪较小的皇子公主。
然而离开的人却始终没有回来,反而是皇后率先出现,身后的禁军是对贵妃成败的最后宣判。
贵妃被关押在一处空旷的偏殿,皇后进来,给她带来了贤王的消息。
贵妃面上神色未变,只道:“我虽输了,却也比你强一点。”
“若我是你,早在太子还在时,就早早杀了他,如何会有今日。”
皇后扫她一眼,“只怕我前脚动手,你后脚就会揭露,届时,一切不过为你做嫁衣。”
贵妃笑了,今夜有要事,她头上珠钗不算多,可这一笑,更显她雍容华贵。
“还是你了解我。”她难得夸了一句。
“我是输了,你也没赢,太子死了,你以为那个假好人就是真心与你合作?”
“我只怕你最后被算计得渣都不剩。”
皇后当然知道她在挑拨离间,挑拨离间能成功,往往也是因为本就有间隙。
“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转身就要离去,却听身后人道:“我要见陛下。”
皇后脚步不停。
这话到底还是被带到了章和帝面前。
然而因为柳昭仪的先例,章和帝现在对曾经宠爱即将赴死的后妃都有了心理阴影,绝不可能去见贵妃。
贵妃久等不至,心中倒也没觉得意外。
她这位表哥啊,又蠢又贱还怂,可惜命呢。
他无情,她却不能无意,在死前,她总要送表哥和他的亲亲好儿子一份大礼。
当晚,贵妃自戕。
不得不说,章和帝心中松了口气,竟觉得表妹对他还好,自戕而死,也免得他被逼对从前宠爱之人辣手无情。
与贵妃相比,被关在狱中的贤王更显得可恶了。
章和帝起身,也不知是今夜没睡,还是被贤王气得,他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栽倒下去。
“陛下?陛下!”
消息传至越青君耳边,后者似也疲倦非常,竟未睁眼,只幽幽道:“既病了,便请御医。”找他有什么用。
“如今前朝群龙无首,臣请殿下暂代理政。”
越青君缓缓睁眼,看向眼前人:“我记得你。”
“下官徐风鸣,任起居舍人。”
“风起而鸣,是个好名字。”
有光现于天际,长夜将明。
第76章 困兽
所有人都没想到,章和帝这么一昏迷,就昏迷了好几日,御医并未诊断出什么异常,只当是章和帝被贤王谋逆一事气得。
朝中群龙无首,越青君这位唯一的嫡子,便自然而然成了最正当暂理朝政的人选。
几位重臣上书奏请,越青君却只推脱道:“我才德微薄,哪能担此大任,在父皇醒来前,还请各位大人肩负起朝政,凡有不决之处,或可共同商议。”
“朝中官员多有缺失,臣等无能,无力支撑,还请殿下定夺。”说话之人乃当朝右相,此人年事已高,便是不看对方在朝中的地位,仅仅对其长者身份,也要多尊重几分。
他所言没错,贤王谋逆一事发生后,对贤王的处置是暂时关押,等待章和帝醒来再定夺,但对其他人的处置却已经下来了,抓的抓,关的关,抄家的抄家,丢掉官职不过是最低的惩罚,还有些无法确定的,也被暂时停职,这个暂时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永久。
因牵扯众多,朝中官员空缺半数,即便暂时有下官顶上,仍有诸多缺漏,新年没过好,众人便不得不穿上官服参加朝议,眼看着堂上那些空缺的位置,其他人便觉得有些心慌又激动。
越青君还没说话,先起身上前,亲自虚扶了一把右相。
“老丞相请起,我素来不理政务,擅自涉足,只怕多生过失。”
“若说对政务熟练者,无人能比得过诸位。”
眼见越青君推辞不受,右相也只好卖一回惨,“逆党刚被捉拿,朝中人心不稳,急需殿下坐镇,稳定人心。”
如此多番劝说下,越青君方才勉为其难接受暂时监国。
但他虽挂名监国,但下面的事还是由底下官员去做,自己很少插手,给了下属官员充分的自主权,让原本心中还有些小心思的官员也安分下来。
且越青君并不在乎官员阵营立场,只要查清并未参与那晚谋逆叛乱,便是从前身在贤王阵营的人,越青君也并未弃之不用,反而待他们如初,只是那些人能否在同僚挤兑、官场倾轧下生存下来,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至少越青君这里,他可是大大滴好人。
贤王党的人尚且如此,其他什么中立党保皇党还有早就倒戈的太子党,就更不必提。
因为正值新年假期,许多事物都是年前就规划安排好了,如今虽有调整,但大体都稳得住,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混乱。
如此,瞧着倒像是在越青君的指挥下,经过了极大动乱的朝堂竟然稳定了下来。
贤王眼见着是彻底倒了,原本就有不少人心向更温和无害更甩手掌柜的越青君,如今更有许多原本心中犹疑的人渐渐有了倾向。
然而被他们寄予厚望的越青君,心里却没有一指甲盖大的地方装着他们,这会儿正趁着官员休假期间难得进宫的机会与宁悬明偷偷私会。
明镜宫中,宁悬明抓着越青君将人好生检查一番,见对方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这才放下心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贤王攻来,你去现场有什么用?既已经稳操胜券,何不躲在暗处旁观?”宁悬明可是听说章和帝甚至半步都没有踏出殿门,连外面的声音动静,都是由别人转述。
越青君微微一笑道:“知道了,日后一定学。”
“只是那到底是五哥,我瓮中捉鳖已经是戏耍,若是连亲自到场也无,那也太不尊重他了。”
宁悬明点了点他的额头,“你会赢,所以才这么想,若贤王是你,才不会管这些,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越青君也不恼,乖乖任他点。
宁悬明心中微动,看着他,久久未曾移开视线。
越青君缓缓低头,轻轻落吻于宁悬明唇边……
“昨日之前,尸横遍野于我而言不过是个书本上的词,昨日之后,方才有了实感。”
越青君圈着宁悬明腰身的手渐渐收紧。
“当时我只有一个感觉,原来死亡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那时我便想,若有朝一日我也……”腰间似被人轻轻拧了一下,让越青君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不知过去多久,方才听得那声音低低响起,轻轻缓缓,温柔婉转。
“曾经与你相许生死与共,但事到临头,却还是希望亡者成过客,生者长安乐。”
当初想着生随死殉的人,如今竟也成了宁悬明曾经所想。
只是原本认同此言的宁悬明听着,怎么也说不出那一个“好”字。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其他小说推荐
- 冒名顶替(醉疏狂) [无CP向] 《冒名顶替[快穿]》作者:醉疏狂【完结】晋江VIP2025-1-16完结总书评数:4007 当前被收藏数:5333 营养液...
- 作古(封灵三清) [玄幻灵异] 《作古》全集 作者:封灵三清【CP完结+番外】CP2025-01-18完结38.43万字2.35万人阅读433.90万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