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续昼和他或许还有事要说,何醒便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
不过青瓦白墙下的各个院子错落有致,砖墙缝隙中生出青苔,颇有几分江南梅雨季节的温润。
何醒很顺利的迷了路。
本来想在周围随便转转,没想到回去的时候不知道哪出了岔子,绕了半天似乎越来越偏僻了。
从一个院子里踏出来,何醒站在别院小径上沉思。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这附近连一个路过的保姆也都没有,有些地方甚至锁了门,应当是常年无人居住的。
何醒走出小路,眼前豁然开朗。
这大概是别院后门,从这里能看到后山的的茶树,风一动,茶叶的气味扑面而来。
何醒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不远处的树下。
大树遮天蔽日,枝繁叶茂,在空中沙沙作响,有些叶子随着风,簌簌落下,落在树下的墓碑上。
何醒的衣角被风吹起,他看向那方墓碑,却看不清上面的字。
“客人,您在这做什么呢?”身后猛然响起一个声音,何醒回头,就看见一个穿这采茶衣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
“哦,我、我迷路了。”何醒才想起来正事,急忙问那采茶阿姨:“阿姨,您知道怎么回前面去吗?”
采茶阿姨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那墓,轻声对何醒说:“这地基本上没人来,那是我家主人的爱人。”
“他爱人喜欢热闹,所以我们有时采茶会从这路过。”
“走吧客人,我带你回去。”
何醒回到前院,沈续昼刚好从大厅出来,站在院里不知道在和谁接电话。
沈续昼有些头疼,无奈道:“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参加这种晚会的。”
沈妈妈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叹了口气:“我知道,是他们家的女儿对你有意思。但是我们也没法拒绝不是?所以我说,把你的…朋友一起带过来。”
“这样至少我们有理由回绝他们,人家女孩子,我们也不好太无情。”顿了顿,沈妈妈又补充道:“你们都玩了三个月了,也带给妈看看呗!”
沈续昼已经不想再辩解了:“……那我先问问何醒的意见再说吧。”
挂了电话,一转头就看见何醒站在不远处,无聊的玩旁边的花草,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何醒。”
听到自己的名字,何醒蓦地抬头,沈续昼就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了吗?”何醒问。
天色渐晚,沈续昼安静地看向他:“本来想带你在这边看看的,不过现在时间有点不够。”
他抬头,能看见他那双标志的桃花眼正注视着自己。只一秒,何醒便匆匆的移开视线。
何醒很少与沈续昼对视,从一开始就觉得他身上带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不过相处下来,又觉得这个人是真的没什么脾气。
中途沈续昼和他说话他都一一应着,直到坐上车,何醒才堪堪回神。
想起刚刚都回答了些什么,何醒才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向沈续昼,声音仿佛都要冲破车窗:
“什么?我去见你妈妈?!”
沈续昼看着他,露出一个职业假笑,客客气气的说:“你再发久一点呆,我就把你卖了。”
何醒:“可、可是,我怎么能和你一起去参加晚会呢?”
他们只有这短短三个月的交情,甚至对彼此都不熟悉。
沈续昼想了想,也不好说是他妈以为他儿子是gey,就开始编:“因为那是我妈强行给我一场相亲宴,所以我需要一个人来帮我应付一下。”
何醒:?!那我更不能去了!
“不过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沈续昼佯装苦恼,一脸愁容:“不过,估计推脱不掉我就要被送去联姻了,唉…”
何醒:……你这,不是小说女主的剧情吗?
毕竟师生一场,何醒实在是不忍看着他发愁,就答应下来:“那我去吧,就当是报答你教育之恩。”
戏剧演员也是演员。
沈续昼头顶的乌云顿时散去:“那我们明天就走。”
何醒惊呆:“什么?你也没说这么早啊……”
寂静黑夜,车灯照着前方,向山下驶去,带着某人的哀嚎。
第14章 全副武装
从雅安到成都的高铁只要一个多小时,用不了多长时间。不过何醒一路都没理沈续昼,一直专注着自己手上的笔记本电脑。
沈续昼看着他在电子谱上修修改改,无奈的叹气:“你之前不是和我说没灵感了?现在是在我身上找着灵感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答应了他,沈续昼就变得不太一样。
但工作上的何醒妥妥的社畜上身,没有任何感情,戴着黑框眼镜,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随意的推了推沈续昼的肩膀,张口就来:“别吵,等我弄完再说。”
沈续昼:……终于也到了他被嫌弃的时候。
直到何醒勉强完成了一部分,列车还有10分钟到站。
何醒摘下眼镜,抬头看向沈续昼:“你刚刚说什么?”
沈续昼微笑:“没什么,说你有事业心。”
何醒没反应过来,反手就给自己的手臂拍了一下。
在沈续昼惊诧的眼光下,何醒抬手给他看:“蚊子。”
他本来就是爱招蚊子的体质,一到夏天身上到处都是红点。
下午,两人成功在成都落脚,早已有车在高铁站外等着了。
何醒帽子,眼镜,口罩,冰袖全副武装,绝不给蚊子一点可乘之机。
管家在车前,看着一个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的连脸都看不到的人,还有站在旁边看向别处,努力憋笑的沈续昼。
管家的笑容要裂开了。
拿了行李,两个人坐到了后座。
管家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在前面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观察后面的两人。
还好,不是很熟的样子。
虽然说同性结婚已经合法,但毕竟还是少部分。
相信我们小姐运气不会这么背的!
管家看向后座的沈续昼:“我们家小姐先给您和您的朋友安排了酒店,晚上我再来接您去聚会场所。”
“穿便服就好,不用太正式。”
沈续昼:“嗯。”
全程何醒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只有沈续昼知道,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都是作为富家子弟,给客人安排的自然也是自家五星酒店的高级套房。
何醒:“我们俩住一起吗?”
虽然那张床足够大,但是也不至于穷到连两间房都不给吧?
沈续昼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偏头对何醒笑了笑,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先收拾东西吧。”
另一边,管家回到郊区别墅里,客厅里坐着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少女。
陈今雨听见声响,回过头就看见了自己安排的管家已经回来了。
她转过身,手搭在沙发上,明澄的眼睛看着他,有种坏事得逞的感觉:“怎么样?他是不是一气之下走了?”
管家摇了摇头,说:“没有,而且他还带了一个男孩子。”
陈今雨微眯了眯眼,一脸我懂的表情:“你是说…他是gay!?”
“那简直太好啦!”陈今雨本来惆怅的心情一扫而空,“我还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是来官宣的哈哈哈哈哈。”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每天再找借口回绝他爸的相亲,毕竟为情所伤,总要低落一段时间吧?
陈今雨开心,差点没找着另一只拖鞋:“我去给我的小何醒控评啦啦啦~”
管家欲言又止:“小姐……”
“嘘,”陈今雨转头看向他,声音带着笑意:“今天晚上还是邀请他们,我要祝他们幸福一辈子!”
陈今雨也不在听他说什么,头也不回的上楼。
“记得把我的三十张专辑从我爸那拿回来!”
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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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沈续昼前脚刚应付完沈女士,后脚陈家的管家就来接他们。
“那就说好了,到地和我们会合哈!”沈女士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何醒早就把装备脱了下来,临时去便利店买了瓶驱蚊水,出门的时候就只带了一个口罩和一顶帽子。
夜色昏暗,管家给两人开了车门,两人上了车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整个车内一片寂静。
毕竟何醒对于陌生人还是很社恐的。
沈续昼看着汽车驶越来越偏僻的地方,完全不像会有宴会场所的样子。
沈续昼的目光落在前方一声不吭的管家身上:
“这好像不是原本的路线吧?”
夜幕下的城市繁华落显,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车流来往不息。
宴会厅外,停着几辆豪车,沈女士挽着陈岳走进大厅,却只看见了一群同龄的富家太太们。
这时陈今雨的父亲迎了过来,热情招待:“等你们很久了!快进来坐!”
一边有意所指的说道:“他们几个小孩就让他们自己玩去吧,我们大人的事还是不多插手了。”
沈女士有些愣住了。
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们身上。
大堂顶上的辉煌璀璨的水晶灯反射出每个人的另一面。
沈女士和丈夫对视一眼,又换上了一副平易近人的眉眼,一边往里面走,故作镇定:“没事,小孩子嘛,爱玩就让他玩去吧……”
听说沈女士是上流圈子有名的笑面虎,如今一见,可真是名不虚传。
笑着把你的骨头吃干净,还能和你道个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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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满头大汗的把沈续昼和何醒请下车,然后马不停蹄的开车跑了。
留两人站在别墅门口独自凌乱。
何醒:……
何醒摘下口罩,看向一旁的沈续昼。
回到城市里的他,似乎就换了一个人似的,看起来矜贵又疏离。
哦,好像那种小说里的高岭之花。
“啪!”
沈续昼转头,何醒习以为常的举起手:“蚊子。”
不知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沈续昼弯了弯嘴角:“走吧。”
知道是客人,门口的保安并没有阻拦他们。
不过他们才走到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面的嬉笑打闹声。
感觉好多人啊……
何醒内心还是有点抵触这种人多且需要社交的场合,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下一秒,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一直呆在我旁边就好,不想社交就和我说话。”
何醒抬头,愣住了。
昏暗的路灯下,映出他的五官更加分明,不近人情,偏偏又对他笑了起来,轮廓似乎又柔和了许多。
沈续昼低头对他笑了笑:“因为我也不喜欢社交。”
好像不是这样的,他好像对我才有这样好脾气。
可是为什么呢?
还没等何醒想出个所以然来,沈续昼就推开了门,声音成几倍放大,何醒忍不住想往后站。
还没等他动脚,从远处就飞来一个网球,直直的朝何醒砸下来。
“让开!”
“诶!”
一时间,所以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何醒踉跄了一步,身后一坚实的臂膀接住了他,把他揽进怀里。
闻到了熟悉的洗衣粉的气息,明明是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气味,不知道为什么,何醒莫名的感觉到自己耳朵滚烫。
沈续昼替他挡开了球,何醒头上的帽子也不慎掉落在地上。
何醒懵逼的抬头,微微睁大眼睛。可能是近视再加上天黑,何醒看不清任何人。
好尴尬,正在找地缝,勿扰。
短暂的死一般的沉寂后,有人爆发出了第一声爆鸣。
“困困!?”
沈续昼感觉到身边的人身体僵硬了一秒,两人一同朝女生看去。
不过陈今雨已经提前跑到他们俩面前来。
何醒也终于看清了陈今雨,顿时松了一口气,对沈续昼解释道:“我认识她。”
陈今雨:“天!我怎么会在这见到你?!”
何醒笑了笑:“我和沈老师在一起旅行的。”
陈今雨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作为你的后援会会长,我还以为你要隐退了。”
何醒:…………
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沈续昼忍不住笑道:“你以为你的马甲藏得很好吗?”
何醒:……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喂!陈今雨!他不就是沈续昼的对象吗?”
何醒往后看去,欣喜的看着躺在椅子上好久不见的人:“夏费!”
几月不见,夏费还是那副吊而啷当的气质的懒洋洋的抬手:“好久不见,我的小白菜。”
何醒:?
沦为背景的沈续昼:……
陈今雨已经偷偷接替了沈续昼的位置站在何醒身边:“别说了,他天天往山里跑,总找不到人。”
“也不知道怎么这次邀请,他就大老远跑过来了。”
夏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勾着沈续昼的肩膀,咬牙切齿的说:“来看看我的白菜被谁抢走了。”
何醒:……气氛好像有点奇怪?
沈续昼没理他,和其他人简短的打个招呼,被夏费拉去喝酒。转头看向何醒,正被陈今雨那个话唠缠着聊天。
女孩子们都在房子里聊天,不参与男人的拼酒游戏。
陈今雨和何醒坐在草坪上,夏日炎炎,连风都带着一些热度。
不远处,夏费和人拼酒拼得起劲,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引得在场的人都大笑不止。
沈续昼就站在一旁,微低着头,别人说话也会时不时应着。但何醒就是感觉他好像和别人有一道透明的分界线,对什么事都把控有度,一点不越界。
沈续昼突然抬头,和他对视。
被抓正着的何醒:……
何醒匆匆忙忙移开视线,数着自己掐死的第六只蚊子,突然听到陈今雨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那困困,你还想继续在这个圈子里待下去吗?”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失落。
何醒顿了顿,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陈今雨就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轻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都叫你困困吗?”
何醒笑了一下:“好像知道。”
因为高强度的工作,何醒经常会被拍到在飞机上睡觉,平时也经常睡不到一个完整的觉,所以才有了这个“小名”。
更别说当时的何醒才20岁,不仅要面对巨多的工作和成群的黑粉,还有公司的压榨。
前年同性恋婚姻合法时,正是舆论闹得最严重的时候,公司强硬要求何醒穿着露腰短上衣上台表演。
于是何醒就被贴上了诸多性别标签,问题是,当时的何醒没有任何解释,甚至连官方的套话都没有。
风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急转直下。
陈今雨垂下眸,安静地问他:“你偶尔想起的时候,会后悔吗?”
后悔被打上性别歧视的标签词,会觉得对不起我们吗?让别人骂了好几年,自己的偶像没骨气,媚男,下三.流。
陈今雨回想起那段日子,声音有些哽咽:“你能不能,在我十九岁的最后一天…告诉我原因呢?”
盛夏,仿佛连空气都是形状的,让何醒回想起那段时光,不禁打了个寒颤,心脏还是忍不住刺痛。
当初只是想写自己的歌,站在台上唱歌,只有这个公司愿意把歌的创作选曲权给他,年少无知就签约了。
后来,那时候,他和公司起了很大争议。公司让他唱烂歌,出各种各样的周边,以各种方式捞钱。
他一直不同意,公司认为不听话的艺人不能要,就把他当成废棋,没收了他的手机。只要什么能火,哪个通告赚钱就让他去干,甚至还有饭局。
很奇怪,一直需要他的价值,又一直压榨他的才华。
明明那个时候自己都自顾不暇,可何醒思考了一会儿,对陈今雨说:“那个时候没有和你们解释原因,是我的失职。”
夏日荷叶上的水珠滑落,变成泪水滴在草坪上。
何醒转过身,认真的看向她,难得的严肃:“可是关于女装,其实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笑了一下,偏头看向陈今雨,真诚的说:“我只觉得女孩子好辛苦,那么紧的衣服绷得我都要呼吸困难了。”
陈今雨没想到他是这个回答,一时语塞。
说着,何醒又想起什么,一心逗她开心:“我小时候还偷穿过我妈妈的高跟鞋呢!你猜我当时怎么想的?”
陈今雨果然非常配合的笑了,应承着他的话:“你怎么想的?”
何醒想起童年趣事,眼眸亮晶晶的,“我想这肯定是我妈罚我用的,于是就把他藏起来了,然后被我妈好一顿打。”
陈今雨笑了起来,微风吹起了她的长发,也吹走了刚才的坏心情。
何醒看着那边已经进行到尾声的拼酒游戏,迟顿了一秒,才安慰她说:“娱乐圈太复杂了,不过我的歌还是会继续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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