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路眠的呼吸就平稳了许多。
于耀终于松了口气,从车座旁抽了两张抽纸给他擦干额头上的虚汗。
“米恩,”
后座上,厉枭目光森冷,紧握着的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路眠现在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他再忍不了也要忍着。
c城私人医院。
医生刚轻轻地带上病房房门,于耀就紧张地问:“医生,米恩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目前看来没什么大问题。病人是受了惊吓,加上原本就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今天是被什么刺激了吗?”
于耀其实也有些不明白,米恩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病了,今天连恐怖屋都没去,其他也不应该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
厉枭扫过他脸上疑惑的表情,便知道路眠在他面前也没透露身份。
路眠怕火,这些人估计还不知道。
但这也并没有让他觉得宽慰,顶多能代表他和这些人在路眠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想起黑天鹅那一天,路眠冷冷地躺在他怀里,他又撕心裂肺地痛起来。
后来,他把关于路眠的一切都锁了起来。
包括他自己。
直到今晚。今晚他拿到米恩资料的那一刻,被束缚了三年的灵魂宛如困兽苏醒,本能地想冲出牢笼。他几乎是用了毕生的意志力才压下自己的冲动。
路眠回来了。
但是三年了,路眠都在躲着他,让他像一条丧家犬一样过了三年。
想到这些,怒火就烧毁了理智,恨不得立刻把人抓回来,永远锁在身边。
“厉老板。”于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旁,一脸严肃,“我想跟你谈谈。”
厉枭心中尚未平静下来,只瞥了他一眼,便不耐烦道:“我没空。”
见人转身就要往病房里走,于耀咬咬牙,大步跑上前挡在门口。
“躺在里边的,不是路哥,是米恩。”面对着压迫感满满的目光,他此时倒是好不露怯,一心只想保护好米恩,“他只是跟路哥长得像,但跟路哥没有任何关系,跟你更没有关系。”
“闪开。”
厉枭按了按额角,不想跟他废话。这小子在路眠身边那么多年,都没发现这是路眠,也算是瞎了眼了。
眼下这副场景,又让他想起了当年在那间破烂公寓门口,于耀也是这么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想把他拦在门外。
“厉老板,他是我的朋友,如果说要离开,也是请你离开。”
于耀斩钉截铁,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大有一副要跟他硬杠到底的架势。
厉枭压着声音:“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叫人?”
于耀一听,知道他不是开玩笑,表情更紧了。他张开双手撑在门框上,试图将门挡得更加严实。
“你放过他,好吗?”
“就算是看在路哥的份上。”
“积点德吧,厉老板。”
厉枭顿在原地。
不知为什么,这几句毫无气势的话,竟让他头皮发麻。
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声音都在隐隐发抖,明显是在怕他。但就是这样几句话,竟然让他犹豫了。
什么叫看在路眠份上,积点德?
见厉枭没反应,于耀抱着被揍的决心,继续颤抖着说。
“路哥当年喜欢你,所以你怎么对他,他都毫无怨言。”
“他这么清高一个人,唯独能忍受你的呼来喝去。他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他这么顺从你只是因为他喜欢你。”
“可是你怎么对他的?”
“他好不容易决定放过自己了,你为什么不放过他?”
“为什么要逼死他?”
不知不觉,于耀已经泪流满面。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当着厉枭的面,说出这些话。
这些都是他早几年就想说的话。
那几年,他看着路眠一点点放弃自己的才华和理想,就是为了能陪在厉枭身边。
出国前那段时间,他亲眼见到了路眠白天像个没事人一样坚强,夜里做梦却在哭。
而当时不管厉枭怎么咄咄逼人,路眠都没有怪过他一句。
最后,路眠终于下决心出国开始新的生活。
但他没等到那一天。
路眠不喜欢记仇,也不会让他们记仇。所以当路眠去世后,他们都决定不再去提及这件事。
他和秦泽都在米恩身上寄托了对路眠的思念,但这对米恩不公平。为了不影响米恩,他们都很少在米恩面前说起路眠。
米恩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不应该代替谁,也不应该遇见这个渣男。
今天看见厉枭抱起毫无反抗之力的米恩时,他犹如五雷轰顶。
“厉老板,米恩也受过很多苦,他自己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他从小在孤儿院就被欺负,车祸后差点成残疾人,那时候他连说话都难,更不要说站起来回到舞台上了。”
“你不知道他为了复健,忍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有好几次,他差点就放弃了。”
“医生说,那时候他如果自己放弃了,可能就永远站不起来了。”
“所以,他的新生来之不易,他只想好好跳舞。”
“如果你对路哥还有那么一点点……”于耀哽咽着,用尽浑身力气继续开口,“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念想,就放过米恩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话说完的,只记得厉枭的表情越来越狰狞,他吓得闭上了眼。
但久久没有等来拳头。
再睁眼时,眼前的人已经走了。
当团长老太太一行人赶到医院时,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们打着伞下车,匆匆往里走,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穿西装的身影。
那人头抵在墙上,浑身都被打湿了,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好可怜啊。”旁边的舞者说,“是不是他老婆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虽然今天有点短(顶锅盖
第43章
j团的同事在医院待了一个多小时,厉枭就在雨中淋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探望路眠的人都走了,他才回到病房外的走廊里。
就像一场梦,他还是不敢相信路眠回来了。淋雨也没能让他清醒。
他目光晦涩不明地透过门上的玻璃望进去,路眠干干净净地躺在床上,睡得静谧,呼吸均匀。
他等了三年,路眠终于回来了。
一看见路眠,他就本能地想靠近,却又很怕路眠再次拒绝他。他知道自己的执念,如果路眠再把他推开,他很难再藏住捆了三年的爪牙。
而路眠现在一定会拒绝他。
病房里,路眠清秀的眉间微微蹙了一下,应该是梦见了什么。
他松开了门把,移开视线。如果是昨天之前,他恐怕真的会直接把人抢回家。
但刚才于耀说的话让他忽然意识到,路眠这几年过得到底有多辛苦。
而他是有多么地混蛋。
那场火给路眠留下了太大的阴影,以至于现在看见喷火马戏都会恐慌发作。这几年里,路眠到底还遇见过多少次这样无助的时刻,每次都有人帮他吗?还是一次次都是一个人挣扎着站起来的?
想到这,他再次攥紧了拳头,胳膊上的青筋都在颤抖。
三年前那一天,他到底该死地做了什么?有什么事情能比路眠重要?
以前他以为是路眠先把他推开的,但其实是他先推开了路眠。是他把路眠推进了深渊。
夜里,护士查房,在病房门口看见了像一尊雕塑一样笔挺坐着的男人。
“厉老板?您……怎么还在这?”
厉枭从雨中回来后,一直没离开。一缕头发搭在额前,完全不似平实般干练,甚至有些许狼狈。
虽然看上去狼狈,但声音还是冷漠骇人。
“守夜。”
护士愣了一下,想告诉他不需要守夜,但被那副眼神吓得低头就跑。
厉枭现在哪里都不会去,只想寸步不移地陪着路眠。他生怕一个不小心,路眠又像三年前一样出事。
路眠醒来时,感觉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他甚至不记得昨天是怎么来的医院,懵懂中好像听见团长他们过来看他,但很快又走了。
他准备起身下床时,护士端来了早餐。
“米恩先生,早上好,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谢谢护士。”
“厉老板让你吃完早饭再走。”
“厉老板?”
“他刚走,看着我把早餐送进来才走的。”
路眠来到大厅时,穿西装的男人正推门往外走。
“厉老板。”
厉枭脚步停了下来,回头对上了那双清澈如泉的眸子。
大概是因为刚睡醒的原因,路眠此刻的眼睛水灵灵的,头上的呆毛还立着。
厉枭捻了捻指尖。
“你怎么出来了?”他问。
“昨天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吧?”这私人医院一般人不会来。
“嗯,和你的同事一起送你来的。”
“谢谢你厉老板,回头我把医药费打给你。”
厉枭眉心拧了拧,最终绕过了他这句话:“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回房吃早餐吧。”
路眠其实还想知道,为什么昨天他会在马戏团找到他,那根本不是厉枭会去的地方。但他还是什么都没问。
他笑了笑,道了别,准备转身时却被叫住了。
“路眠……”
他转过头,纠正道:“厉老板,我是米恩。”
他发现,厉枭今天看他的眼神跟昨天不太一样,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昏迷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自从昨天经过黑天鹅,他心中那段可怕的回忆又被提起。或许他恐慌中喊出了什么也不一定。
厉枭自嘲地笑了笑,他知道他不会承认,但还是没忍住喊了他的名字。
他太想他了。
昨天见面时,他还不确定这就是路眠,现在确定了,他的心情更加复杂。
“嗯,你太像路眠了。”
路眠倒抽了一口气,但随即平静道:“我知道你说的路眠,于耀偶尔跟我提起过。我很抱歉听到他的遭遇,不过,人要向前看,厉老板。”
不管厉枭有没有看出来,他就是米恩。
厉枭眼底划过失望的神色,但转瞬即逝。
“如果他回来了,你觉得我怎么才能把他留住?”
“厉老板,人死无法复生。”路眠停了停,认认真真地说,“不过,我也曾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如果他也有奇迹,我猜可能也跟我一样,希望开始新生吧。”
山顶疗养院今天迎来了稀客。
厉老板已经很久没来看沈老爷子了。倒不是他不想来,是老爷子不愿意见他。老爷子这几年一见他就骂人。病情倒是好转了,现在脑子灵光得很,数落人更是利索。
“老头子。”
略显疲惫的脸配上沙哑的嗓音,平时风度翩翩的厉老板难得这么落魄。
老爷子正坐在轮椅上玩消消乐,闻声抬起头,嘲笑了一声,又继续玩游戏。
“我说是谁呢?哎,你这副样子,简直比去年过世的老李还老。”
厉枭:“……”
“我都说过了,你别来看我,我过得很好。”老爷子边玩游戏边赶人,“你该干嘛干嘛去。”
他们一直没告诉老爷子真相,所以直到今天,老爷子依旧认为厉枭和路眠只是分手了。路眠被惹生气了,不肯原谅他这个狗外孙。
还有一段时间,厉江联姻的风声还传到了疗养院来,导致他们祖孙关系一度破裂。
老爷子又玩死了一局,闷闷不乐地把游戏机丢一边。转头看见自己的外孙还在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副要死不活得样子,一看就来气。
“你怎么还不走?都怪你,你一来我就输。走走走走走,看见你就烦。”
厉枭今天难得没有还嘴,异常地安静,眼中压着不明的情绪。
路眠回来了,但是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从前他问路眠想要什么,路眠总是摇头,那是因为不敢说。
现在路眠能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想要的是新生,是自由,唯独不想要他了。
“外公,如果我把小路带回来,您还能帮我提亲吗?”
老爷子表情变了变,有些激动,随后又收住:“人家先同意跟你回来了再说。你不是说,他离开c城了吗?”
“他回来了。”
“小路回来了?!”
“但是他不想理我。”
“哼,活该。”
“我准备把他追回来。”
“你会追人吗?”
“不会。所以来向你请教。”
老爷子白了他一眼:“不教,我可不坑小路。你根本就没有真心为他着想,追到了也不会长久。”
大都会后台。
路眠出了院当天就坚持上台演出,上午的就来参加排练。
半天下来,他不但不觉得累,状态还更好了。大概是因为首演日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现在最怕的事情都已经经历了,反而放松了。
中午休息时间,有人送了一大车营养餐过来,有高级的寿司、健身餐、各种汤羹,还配有果汁酸奶和奶昔。一看就是专业营养师配的餐。
演员们都乐坏了。
“我们的餐标变高了吗?”
“这大都会的伙食也太好了吧。”
“真讨厌,这么多好吃的我会忍不住多吃的……”
大都会贵宾休息室里,助理正在汇报结果。
“老板,午餐都送过去了,他们开始吃了。”昨天他看了老板的反应,对米恩的身份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厉枭按着额角,嗯了一声。
他昨天看了一眼大都会给舞团配的餐,虽然已经不算差了,但一想到路眠以前都是专人专食,现在却要跟大家一起吃盒饭,他就忍不了。
今天一早他就让厉氏的五星级大厨做了整个团的午餐。毕竟路眠不喜欢搞特殊,单独给他他肯定不吃。
“不过,路……米恩没吃。”助理战战兢兢地说。
厉枭停下了手,脸色不是太好。
“他为什么不吃?”
“米恩说,带来的早餐没吃完,不想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第44章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让j团的伙食集体升级,厉枭也并没有别的举动。路眠倒是松了一口气,还有三天就回j国了,他不希望再发生什么意外。
最后一天的收官是a组的场次,路眠有一个动作没控制好,落地时脚踝崴了一下。虽然没有影响最终的完成度,但下场时扭伤处已经肿了。
这种程度的伤对芭蕾舞演员来说是家常便饭,只是他今晚不能走动,没法参加的庆功派对了。
团长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可怜的米恩,我让经理给你找台轮椅吧,今晚于耀推着你去。”
“不用了不用了,于耀这个趴体之王,我怕他把我连椅带人推下泳池。”
j团这些同事们太能喝,而且据说今晚大都会的人也要去,他原来还想着用什么借口躲过去,现在正好可以负伤休息了。
毕竟他不想在酒桌上再碰见厉枭。
回到酒店,他用冰袋敷着脚踝,倒了杯西瓜汁,舒舒服服地坐在浴缸里泡澡。到c城这么久,今天终于能放松一下了。
可刚泡没十分钟,酒店的火警警报就响了起来。
这些年,路眠一听见火警铃声就格外警觉,逃生的本能比一般人更加强烈。在铃声想起的那一刻,他便倏地从浴缸里站起来,伸手抓下架子上的浴袍。
因为太慌张,不小心打了个滑,虽然人没摔,但半杯没喝完的西瓜汁洒在了白色的浴袍上,染出了一大片红。但他来不及顾虑这么多,连鞋都没穿就往外跑。
房间外的通道上,酒店的工作人员正在挨个敲门,组织大家疏散。五星级酒店的消防系统做得很到位,他很快就随着人群跑了出来。
酒店楼下,消防车鸣着长笛,停在了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一起下来的大部分人被疏散到了酒店旁边的小公园里,纷纷焦虑地抬头望着大楼。
“怎么回事啊?真的着火了吗?”
“不知道啊,真吓人。”
“好像是三楼的电路出了问题。”
“才不是,我刚听说是有人抽烟。”
“我看应该没问题吧?好像没看见火……”
“你懂什么?这么高的楼,等火真的烧起来你就出不来了。”
路眠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背上渗出了虚汗,脚踝也因为刚刚跑得太着急更疼了。他一瘸一拐地找了棵大树,靠着坐了下来。
这一世可能真的跟c城八字不合,总是碰到他害怕的事情,他想。
为了缓解情绪,他闭上眼,开始深呼吸。
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多,过了一会儿终于有工作人员来通知大家,警报解除了,但是电梯还在抢修,需要再等一会儿才能回房间。
路眠紧绷的神经松了一些,但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完全消除。今晚大约又会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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