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低糖的,你尽管吃。”
路眠刚找了个角落,拿起蛋糕咬了一口,来没来得及尝出味道,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说话声。顺声转头,又看见了秦泽。
他知道秦泽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大的会场,竟然还能遇见。
秦泽说:“来这种场合的明星对食物要求很高,所以配方都是最健康的。”
路眠赶紧吞了蛋糕:“秦先生,你好。”
秦泽打量着他,让他有些不自在。不过今晚他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旁人的目光,无奈之下才躲到这儿来。大概是这身行头太高调了,他想。
“你这个条件,来我们公司出道,明年就没有别人什么事了。”
路眠吃着蛋糕,摇头回道:“那你找错人了,我没有跨界的打算。秦先生,今天那么多人才,你不去为你的公司物色新人,太浪费机会了。”
“你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我。”秦泽似乎也发现自己的目光太外露了,收了收眼神。
路眠以为他说的是出道的机会,认认真真地说:“机会应该给有准备的人,我从来没有为出道当明星做过任何准备,就算强行出道,也是浪费资源。”
秦泽看着他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指着嘴角提醒他:“擦擦嘴,一会儿别被拍到了。”
路眠手上没纸巾,只好舔了舔嘴角。秦泽别过了脸,咳了一声。
他看了看时间,准备去找米小菲时,身边的侧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侧门连着vip通道,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快步领路走了进来。
“闪开,这儿不能站人。”
路眠听见声音立刻让道,但还是慢了。牛高马大的保镖迈着大步,经过时太过急促,没控制住速度。
路眠的身体被狠狠撞击了一下,秦泽赶忙伸手将他护住。
“小心!你没事吧?”
“没事……”他稳了稳,再抬头向一行人望去时,对上了他最熟悉的目光。
那对冷静之下让人莫名胆寒的幽深眼眸。
厉枭被随性人员簇拥着。他驻足,其他人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厉老板,这边……”身边一头雾水的招待人员刚想提醒,立刻被保镖制止了。
本是暖气十足的大厅,此刻却寒意四起。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了路眠。
路眠与他四目对视之时,就知道那看似冷静的眼神之下压制着什么样的情绪。
这种不动声色之下的暗潮,不会掀起海啸,但就如同黑洞漩涡一般能把人吞噬,还让人毫无还手之力,越挣扎陷得越深。
但不过几秒,厉枭很快就不着痕迹地把视线移向他身后,面色更加阴冷。
秦泽顿了顿,护着人的手一僵,但终究没放下来。
厉枭眼底划过异样而危险的情绪,虽沉默着,却比发火时还吓人。
宴会厅的另一边,舞台上传来了音响调试的回音。
刚刚没敢说话的对接人员扶了扶耳机,为难地问了一句:“厉老板,江先生马上就要上台致辞了,导播问……我们可以过去了吗?”
厉枭面无表情地捻了捻指间,随即回道:“当然。”
得到厉老板的应允,接待人员松了一口气,从门口到舞台不过一百米的路,竟如此艰难。
虽说是点头了,但厉枭却迟迟没有挪步的意思,仿佛是在等着什么。他一言不发,冷厉的眼神能把周遭一切都凝结。
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路眠呼吸突然急促,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每次都需要深呼吸来调节。
一秒,两秒……等他再抬头想说自己没事,厉枭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舞台传来音乐声,主持人念到了江慕宁的名字,掌声雷动。他作为c城文艺协会的海归代表致辞。
路眠转头向舞台望过去,聚光灯之下,一个年轻男生身着高贵的紫色西服。
大屏幕,导播给了特写。
妆容精致,笑容张扬,那份肆意的自信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江慕宁。他不得不承认,真的很耀眼。厉枭年少时曾经遇到这样美好的人。那么后来见到的所有人,应该都是暗淡无光的吧。
掌声褪去,他看着江慕宁在舞台上说,这次回来,除了事业,还有为了曾经重要的承诺。
路眠的视线很快被秦泽挡住了。
“走,我带你去医院。”
路眠敛了敛情绪,淡淡道:“秦先生,不用了,那一下不碍事。”
“你不疼不代表没有内伤。”秦泽难得地严肃,看起来有点生气了,“你在意在意你自己好吗?”
路眠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也不知道自己不肯走究竟是真的不需要去医院,还是想留下来确认些什么。
就在犹豫这几秒钟的功夫里,他已经被秦泽拉着走出了大厅。
他把胳膊抽了回来:“秦先生,我自己去就行了。”
秦泽看了他一眼,脸色很不好,摸出手机给自己的司机打了电话。
路眠抿了抿嘴。
寒冷的晚风里,他的西装显得很单薄。秦泽挂掉电话,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给他披上。
“我不冷。”路眠有点为难,要把衣服还给他,“谢谢,不过你真的不用送我了,我有车。”
秦泽没理会。他看着远方,点了根烟,半晌才开口:“你知道他们会结婚吧?”
路眠拿着衣服的手顿了顿。他当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c城商圈里没人不知道。
没得到回应,秦泽看扭头看向他:“你知道江慕宁这次回来,就是要谈联姻的事吗?”
“嗯。”路眠把衣服交到他手上,并不想多谈这件事,“我知道。”
“厉枭到现在都没跟你说过?”秦泽追问,“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
厉家的保姆车开了过来了,林为摇下车窗。
路眠似乎松了一口气,回头说:“秦先生,谢谢你。不过,我那天就说了,这到底还是我的私事,你卷进来……只会更麻烦。今晚耽误你了,不好意思。”
这是他要面对的问题,他不想连累任何人,尤其不想再引起两家的纷争。
“我不怕麻烦。”秦泽突然拉住他,“厉枭现在不会动我,我手里有资源能够帮他拿下一个关键项目。所以你别担心我。”
路眠看着他,没说话。
秦泽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顿了顿,松开手:“对不起。快去医院吧,检查完了,把结果告诉我。”
两小时后,c城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林为打电话汇报完,转头对路眠说:“医生说没有大碍,明早应该可以出院。”
路眠做了一晚上检查,现在只想着明天还要排练:“林叔,我不用住院的,还是回去比较方便。”
林为冷漠拒绝了他的要求。
“路少爷,厉先生特别嘱咐了,一定要观察一晚。”
“还有,刚刚那个撞到你的保镖,也被开了。”
路眠知道这是厉枭的意思,便不说话了。
他看似被c城最有权势的人宠爱着,实则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话语权。
不仅没有话语权,有时候连知情权都没有。
今天秦泽说的话,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从来没人这么直接地跟他谈过这件事。他没有自欺欺人,也没有逃避,事到如今,他明白距离结束不远了。
这些年他没敢让任何人知道,厉枭藏在他心里很久了,久到厉枭都不记得他们有过那样的初遇。
他11岁那年,到市一中去参加特长生考试。那些年白俪一个人管着舞校,每天都很忙,在专业上对他要求严格,在生活上却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他。
考试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天。他自己做好了早饭才匆匆出门,没想到遇上大堵车。
别的小孩都是家长送过去,知道天气不好需要提前出门,只有他一个人迟到了。
当他一个落汤鸡出现在一中艺术楼门口时,负责签到的学生会值日生不让他进去。他软磨硬泡求了半天,值日生才终于松口说进去向老师通报一声。
十一岁的他很瘦小,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半个头,浑身湿漉漉地立正在门口,翘首以盼着能有人让他进去考试。
考一中的芭蕾班就是他整个童年的目标,也是c城所有芭蕾舞童的梦想。从六岁起,他的生活中没有了妈妈,取而代之的是芭蕾。妈妈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好好跟白老师学习。
但一刻钟过去了,进去的值日生没了影,他越来越着急。
突然一个足球飞了过来,砸在柱子上,弹到了草丛里。一群雨中打球的初中生跑了过来。
其中一个寸头指着他问:“小屁孩,看到我们的足球了吗?”
路眠指了指草丛。
另一个人说:“你也是一中的?”
路眠摇了摇头。
“你是哑巴吗?”
路眠听出了戏虐,没再理会他们,一心想着老师什么时候出来接他。
寸头把足球捡了回来,不满地朝他喊:“喂,你一个小矮子拽什么?”
“我说,你去小卖部给我们一人买瓶水,我就不跟你计较,不然今天给你好看。”
雨越来越大,路眠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心急如焚,根本没再听进去一个字。
被一个小学生无视,寸头体育生觉得十分丢脸,顿时暴跳如雷。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小爷跟你说话呢!”
几个初中生围了上来,路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一下就被推倒在地上。他满脑子想着今天还要考试,不能闹事,不敢还手,只好大叫求助。
他一开口,就被捂住了嘴。但到底是在学校教学楼里,几个学生怕引来老师,就把他拖到偏僻的体育器材室里锁了起来。
器材室没有窗子,狭小阴暗,还很臭。
路眠不停地呼叫拍门,但下大雨体育课都取消了,根本没人发现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嗓子哑了,手也拍肿了,想到就这样错过了考试机会,刚刚一直咬着牙不流一滴眼泪的他,突然委屈得蹲在地上大哭。但无论哭得多难过,都没有人知道,他感到自己被世界隔离了。
他想,如果妈妈还在,他今天就不会迟到,就不会被挡在外边,也不会被欺负到错过考试。
不知哭了多久,他累了,卷缩在地上。狭小的房间让他愈发喘不过气,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恐惧。
就在他觉得快要窒息之时,眼前的铁门咣地一下被拉开了。
白得刺眼的天光照了了进来,他模糊的眼前映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有光,有空气,有人来救他。
他不记得听见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本能地扑进那个宽大的怀抱里。
穿校服的哥哥很高,很冷漠但是很好看,胸前的校卡上写着他的班级和名字。
高三(1)班,厉枭。
厉枭没有安慰哭鼻子的他,只是把他带回了艺术楼,找老师说明了情况,争取到了最后的补考机会。
上场前,路眠还心有余悸,情绪稳定不下来,有点紧张,不断地吸鼻子。
“紧张就深呼吸。”身后传来冰冷的声线。
路眠回头看他,那人面无表情。
那天他考出了最高分,但是下场之后没有再找到厉枭。
他们年龄相差太大了,等他上了初一,厉枭已经毕业去大学了。
他也从没想过,还能再遇见厉枭。而且是以他不曾想过的方式。
十八岁之后,他开始跟白俪一起教课,也帮着打理舞校的各种行政事务。
因为过度操劳,加上跳舞受过伤,白俪的身体状况那几年每况愈下,经常进医院。路眠便舞校医院两点一线地跑,一边负责教学,一边照顾白俪。
这天他下了课匆匆送饭到医院,在病房外就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白俪不耐烦地说:“不可能!我不同意。”
“小妹,你要好好想想,你现在急需医药费,这一家是开价最高的。”
“哥,我当初也说了,我只有一个条件。卖,可以。但前提是用途得跟我们商量,必须让舞校继续在这里运营。”
“不是,人家这么大的开发商肯跟你商量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但跟你商量又不代表就要听你的。”
“开夜总会?让我学芭蕾的学生去夜总会跳舞?我呸!”
“我说小妹,你现实一点。现在这一片的地皮价格那么高,你还指望人家在这开个青少年活动中心?”
“那就不要卖,现在舞校也挺好的。”
“现在这小破楼,过两年都快成危楼了。你拿了钱,完全可以把舞校搬到一个更好更合适的学区去,还能用这些钱请更好的老师,有什么不好?”
“你别说了,总之我不会卖给夜总会。”
“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你有你的事业,你想过我吗?产权我们一人一半,我现在也很需要这笔钱。”
“我自私?白伍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咱爸过世的时候,你答应什么了?”白俪愈发激动,声音都在发颤,“我们在病床前发誓,一定把舞校看好,这是我们家三代的心血,就在这地块上,哪里都不去。”
“你简直顽固不化!爸都走了多久了,当初社会是个什么情况,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而且爸九泉之下知道你生病,一定会同意卖的。”
“你也好意思提爸?咳咳……”
谩骂争吵声中,路眠终于推门进了屋,快步走到床边给她倒水吃药:“白老师,喝点水,医生说你不能动气。”
白伍双手抱胸站在一边,不冷不热地看着他们道:“小妹,我给你最后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我就带对方的律师过来签合约。希望到时候,我们不要让人家看笑话。”
白俪被呛得说不出话,把杯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水溅到皮鞋上,白伍缓缓地后退了两步,清了清嗓:“你还想活命就别这么犟。路眠,帮我劝劝你白老师,我先走了。”
白俪咬着牙,挤出一个滚字。
“白老师,别这么动气,一会儿血压又高了。”路眠边扫地上的玻璃渣边担心地说。他已经好几次看这两兄妹争执了,每次都是一屋子狼藉。
自从这一片进入了新市中心的规划之后,来他们舞校考察的人就源源不断。舞校这一块地因为位置好,各大资本都盯着不放,开价还不低。为这件事,白家兄妹吵了小半年。
“白老师,先吃饭吧。”路眠知道白俪为这事过度劳神,已经犯了好几次心脏病,一次比一次严重。医生说要尽快手术,但白俪说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冒险做手术。
“没胃口。”白俪越想越生气,“路眠,我跟你说,万一以后我有什么不测,我会把我的产权交给你,但你耳根子千万不能软,不能听白伍的。知道没?”
“白老师你别说这些,你不会有事的,做了手术就会好的。”路眠把热腾腾的粥倒出来,端给她。
“你以为我真不想吗?但是要有钱才能手术。”白俪叹了口气,捧着粥碗陷入沉思,“我也希望现在马上有个合适的买家,哪怕价格只有一半我都愿意。”
那天晚上白俪什么也没吃,路眠寻思着第二天多做点早饭带过来。
但第二天还没到医院,就接到了电话,说白俪突然发病正在抢救。
当他骑着车飞奔到医院时,白俪已经进了icu。
医生说:“还没有脱离危险。因为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现在情况不乐观,很可能马上需要再次手术。”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突然发病?前两天不是说已经好转了吗?”
“前两天情况是好转,但这两天她是不是又受刺激了?今天凌晨护士说她还打电话吵了一架,吵完之后就发病了。”
“什么?今天凌晨?”
“她这个病不能总是激动。这两天尽快手术吧,你回去准备准备。”
icu里,白俪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面如土色,怎么看都无法跟那个平时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联系在一起。隔着玻璃,路眠感到心脏被揪着。当年他妈妈病危时,他还小,不明白妈妈将要永远离他而去。而现在,他知道白俪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他不能再失去她。
手术费要近百万,路眠知道家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白俪这几年因为治病,东借西借已经欠下了不少钱。
他只能找白伍,但昨天还说要来签合约的人,今天却怎么也打不通手机了。
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一时间也慌了神。他匆匆回舞校想找其他前辈老师商量对策。结果刚到门口,就撞见了一群牛高马大的彪形大汉。
校门大爷正义凛然地把他们拦着:“今天校长不在,你们不能进去。”
一群大汉里,一个戴墨镜的领头人趾高气昂:“什么校长不校长,你们校长拿了钱,这块地皮马上就转到我们老板集团名下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