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格饲养指南(许半仙)

贺辰睿踟蹰片刻，走了过去。
“李老师。”贺辰睿在他们身后小声喊。
其中一个清瘦的男人回了头，看见贺辰睿，神色茫然。
他身边稍微敦实一点的男人也回过头，问那清瘦男人：“你学生吗？”
“请问你是……”清瘦男人略尴尬地开口。
贺辰睿礼貌回答：“我是贺辰睿，二中毕业的，以前您教我化学。”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成绩很好。”
李老师脸上有一瞬间认出人后的惊喜，随即表情又凝重了起来，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视线飘忽不知往哪儿看。
贺辰睿说：“我一直挺想念您的，您是一个特别好的老师。”
李老师扯出一个笑，说：“谢谢。”
“那我先不打扰您了，祝李老师一切都好，再见。”贺辰睿快速把话说完，转身拉起陈诺就走。
贺辰睿没再多逛，直接去收银台排队结账。
回家路上他们并肩走着，贺辰睿一言不发，完全没了来时的精神。
陈诺手里提着一袋东西不方便，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见到了老师不开心吗？”
“没有不开心。”贺辰睿侧过头对陈诺笑了笑，“只是有点无奈，他是个好老师。”
“他现在还在当老师吗？”
“不知道，我刚才想问，但是没好意思。”贺辰睿顿了顿，“他当年是被开除的。”
陈诺震惊：“为什么？”
“说他性骚扰一个高三的男生。”
“真的假的？”
“假的，他们是谈恋爱被发现了。当时那个学生已经成年，老师没有承担法律责任，只是接受了处分，但这件事传到了一些家长的耳朵里，得知他是同性恋后闹到了学校，说这样的老师会教坏他们的孩子。校方最终迫于舆论压力把他开除了，对外宣称是单方面性骚扰学生。”
陈诺听得呆了，问：“那那个学生呢？他有没有怎么样？”
贺辰睿冷笑了声：“他能怎么样，他爸是教育局局长。”
陈诺：“……”
贺辰睿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惋惜，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是我们全年级票选最受欢迎的老师。如果没有和那个男生在一起，甚至如果不是同性恋，现在应该会过得很好。”
陈诺觉得贺辰睿的话里有一丝不明显的悲伤，试着安慰说：“他现在应该过得挺好的。”
刚才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李老师身边的男人温柔地拍着他的背，看起来是很好的一对。
贺辰睿草草地点了点头说：“希望是吧。”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贺辰睿才上高二，当时身为班长的他经常会出入老师们的办公室，于是在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作为一名学生，他没有资格对此事做出评价。
但作为一名刚开窍不久的同性恋，他的心里属实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这么多年来贺辰睿一直非常低调，除了家人和最信任的朋友，没有向外人透露过一点自己的性取向。
他之前跟陈诺说过自己和家人出柜的事情，在他看来，家人其实是最容易过的那一关，他们会打会骂，但最终会无条件包容他的一切。
而外面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充斥着虚假的善意与道德的审判，稍不留神，就会被流言吞噬。
到家已是傍晚，晚饭贺辰睿用买回来的蔬菜和金枪鱼拌了个沙拉，陈诺在一边帮忙，问他要黑醋汁还是蛋黄酱。
贺辰睿心不在焉的，像是没听见，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要黑醋汁。”
饭后贺辰睿洗碗，小比在他身后团团转，急着要出去拉屎，陈诺怕它等不及，一个人下去遛了。
溜完回来看见贺辰睿站在阳台上，眼睛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诺难得主动地问他要不要打游戏。
贺辰睿说：“今天不打了，改天吧。”
声音有些低沉，说完就进了卧室，没有再出来。
陈诺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贺辰睿，在他印象里，贺辰睿好像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派从容淡定、处变不惊的模样，连进局子都能跷个二郎腿，情绪稳定得惊人。
现在这副样子，让陈诺感到不安。
他在客厅里跟小比玩了会儿，不放心贺辰睿，起身去倒了杯热水，小心翼翼地敲响了卧室的门。
“你要喝水吗？”陈诺问。
贺辰睿还没睡，回答说：“我不渴。”
陈诺没走，呆呆地在门外站了会儿，问：“你是不是也遇到过这种事呀？”
这次贺辰睿没有回应，过了会儿门开了，贺辰睿站在门口，接过陈诺手里的杯子：“什么事？”
“就是别人知道你是同性恋以后，戴着有色眼镜看你。”
“没有。”贺辰睿没拿杯子的手轻轻揉了揉陈诺的脑袋说，“别多想。”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向老贺表关切的小比

大年初四是个阴天，天空白茫茫一片，看天气预报说是要下雪。
白天贺辰睿回了趟家，陪他爸妈去拜访几个老朋友，下午陈诺一个人去了理发店，把头发剪短了些，再重新补了个色。
贺辰睿吃完晚饭回来挺晚了，说外面在飘小雪花。
陈诺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拖鞋都没穿，光着脚跑到阳台上看。
贺辰睿脱了外套走到他身后，一起站在落地窗前：“现在地上还看不出来，明早应该可以。”
陈诺略有些失望。
贺辰睿嘲笑他：“多大人了还喜欢看雪呢。”
陈诺不服气：“和年纪有什么关系，多大都爱看。”
他们这儿冬天没那么冷，不是年年都能看到雪的，而且就算下了也不一定能积得起来。
陈诺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曾罕见地下过一次暴雪，那天学校停课放了假，他一个人在家里美美地睡到了中午。
醒来后从窗户往外一看，发现外面的屋顶全都白了，地上的积雪厚厚一层，完全看不见路面的颜色。
隔壁的院子里有个人在铲雪，大坨大坨的雪往角落里一堆，再敲敲拍拍好几下，竟然弄出个雪人的样子来。
陈诺觉得有意思，跑到自己家院子里有样学样，但是家里没有铲子只能用手，陈诺怕冷，戴了手套也无济于事，最后半途而废，只歪歪扭扭堆了个大便的形状。
陈诺对此一直抱有遗憾，希望老天爷能再给个机会，让他重新尝试一次。
夜里陈诺怀揣着期待睡了一晚，第二天上午被贺辰睿敲门叫醒，说：“起来看雪。”
陈诺“哗”的一下从被窝里窜起，冲到了窗口，只见外面雪已经停了，草坪上覆盖着一层纯净的白色。
贺辰睿问：“要不要下楼？”
陈诺积极响应：“要要要，带上小比。”
室外的温度此刻不足零度，贺辰睿给陈诺戴上羽绒手套，给小比穿上羽绒马甲，一起下楼。
跟陈诺比起来，小比会更为激动一些，因为这是它出生以来头一回看见雪，下楼后后腿一蹬就往草坪上冲，陈诺拉都拉不住，只能任由它在雪里来来回回打滚，开心地werwer叫。
陈诺回头招了招手，喊贺辰睿过来：“帮我堆个雪人。”
贺辰睿双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地说：“我不会。”
陈诺说：“我见你在院子里堆过的。”
偷懒的借口一下被拆穿，贺辰睿没办法，只好去物业借了个铲子，回来给陈诺堆。
陈诺和小比在旁边看着，时不时过去帮点倒忙，一个雪人竟也艰难地堆成了。
堆完贺辰睿累得够呛，蹲在地上看陈诺给小比和雪人拍照，贺辰睿笑了笑，趁他们不注意，对着他们的背影也拍了几张。
陈诺发完朋友圈，听见身后传来两声狗叫，抬头一看，一只黑色的柴犬飞奔过来，原来是小比的好朋狗来了。
柴犬是被一个女生牵着的，女生见到陈诺笑着打了个招呼。
陈诺也冲她笑了笑。
他跟那个女生每天的遛狗时间差不多，在小区里碰到过好几次，每次小柴都会热情地冲过来和小比贴贴，久而久之小比也就放下身段，和它交了个朋友。
两只小狗好几天没见面，分外激动，互相咬了几口脸蛋子作为见面礼，然后转着圈圈闻屁股。
女生问陈诺：“前几天怎么没看见你？”
陈诺说：“回爸妈家过年了。”
“哦哦，你平时不跟爸妈住一起啊？”
“嗯。”
“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下次可以约着一起出来遛狗。”
陈诺一般不会拒绝加好友的提议，掏出手机给对方扫二维码。
女生点了两下，高兴地说：“加上了。”
陈诺还没来得及通过，被人拍了下肩膀。
贺辰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时间差不多了，中午要跟吴栎吃饭呢。”
“哦对。”陈诺差点给忘了，赶紧把小比拽回来，对女生说了句拜拜，跟着贺辰睿上楼去了。
小比在雪地里滚得冷了，回到家往地板上一趴，一动不动地取暖，陈诺和贺辰睿趁它不注意，狗狗祟祟溜出去吃好吃的。
这次午饭是贺辰睿请客，考虑到陈诺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贺辰睿定了家自助。
前天预约的时候陈诺就在旁边，抱怨说：“自助餐的菜都不好吃。”
贺辰睿说：“那你自己带干粮，我来问问餐厅能不能少收一个人的钱。”
陈诺脸一黑，又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贺辰睿挑的是一家海鲜自助，因为海鲜是陈诺为数不多喜欢吃的东西。
进门后陈诺先去餐台转了一圈，感觉菜色还可以，暂且将记的那一笔划掉了。
他们到得早，坐着等了会儿吴栎才来。
“今天可真冷啊。”吴栎跺着脚跑过来，脖子里裹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
从外面进来眼镜上蒙了一层水汽，贺辰睿好笑地给他递了张纸擦擦，问：“女朋友呢，不是让你喊她一起吗？”
吴栎说：“她明天才回来。”
吴栎跟他女朋友老家是一个地方的，吃饭的时候说到前几天已经上门去见了家长。
贺辰睿被他的速度惊到，停下筷子：“动作这么快，今年是不是能喝上喜酒了？”
吴栎腼腆地笑了笑：“大概吧。”
陈诺真诚地说：“恭喜栎哥。”
吴栎笑着问：“小诺在大学里有没有交女朋友啊？”
陈诺说：“没有。”
吴栎说：“小诺长这么好看，肯定有女生喜欢。”
陈诺害羞地抿了抿嘴。
旁边贺辰睿这时候突然冒出一句：“是啊，肯定有。”
陈诺觉得这话听着有些阴阳怪气的，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踢完不等贺辰睿反应过来，立马跑开去拿第二波吃的。
取餐区人头涌动，全都围在海鲜区，贵一点的螃蟹和龙虾已经空了还没来得及补货，陈诺勉强挤进去后不知道拿什么，一口气拿了一盘皮皮虾。
回到座位，贺辰睿见了堆得跟山一样的皮皮虾，开始头痛：“你吃得完？”
陈诺说：“我慢慢吃。”
“自助规定两个小时。”
陈诺一愣，心说大意了。
贺辰睿叹了口气，自觉把陈诺的盘子拿了过来。
吴栎本来正在和贺辰睿聊一个大学同学的八卦，看见贺辰睿给陈诺剥虾，突然停了下来。
贺辰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边剥一边问吴栎：“然后呢？说到哪了？”
“哦。”吴栎回过神，接着把刚才的话讲完。
陈诺不认识他们口中的那个同学，自顾自地吃，剥好的虾一只接一只放到他碗里，他自然地夹起来吃掉。
吃了会儿抬起头，发现吴栎在看他，陈诺下意识摸了摸脸，以为是把油蹭到了脸上。
吴栎笑眯眯地看着他：“小诺很喜欢吃虾啊？”
陈诺点点头。
“我还第一次见贺辰睿给别人剥虾呢。”
贺辰睿无奈地说：“不给他剥好，他能吃到明天。”
陈诺突然觉得吴栎看他的眼神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陈诺心头一跳，转头对贺辰睿说：“剩下的我自己来吧，我可以的。”说着伸手去够贺辰睿面前的盘子。
“别动，放下。”贺辰睿用胳膊挡了挡，陈诺没拿住，盘子撞到了旁边的杯子。
杯子倒了，里头的橙汁全部撒了出来，流了一桌。
陈诺“啊”了一声，忙说“对不起”，把盘子放下。
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橙汁顺着桌沿滴下来，滴到了陈诺的裤子上，湿了一片。
贺辰睿又抽了两张纸，帮他把裤子上的水吸干。
裤子上的位置有些尴尬，都快靠近裤裆了，陈诺脸上一热，抢过贺辰睿手里的纸说：“我自己擦。”
吴栎喊来服务员，把桌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陈诺怪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说：“我再去拿点冰淇淋。”
吴栎趁陈诺走开，对贺辰睿说：“你对小诺真好。”
“啊？”贺辰睿的视线随着陈诺一起跑开了，听见这话才收回来，装傻问，“有吗？”
“有啊，你会给别的男生剥虾擦裤子吗？”
贺辰睿笑笑：“我看着陈诺长大的，不一样。”
吴栎转着手里的叉子，斟酌了一下，认真问：“你是不是喜欢小诺？”
贺辰睿收了笑，定定地看着吴栎眼睛，顿了两秒后开口说：“是。”
“我就知道！”吴栎得意地拍了下桌子，有种猜中了大奖的兴奋感。
贺辰睿被吴栎的反应逗乐了，跟着笑了出来。
吴栎是他最重要的朋友，既然问了就没必要隐瞒，只是很意外吴栎会这么问。
“什么时候看出来……我喜欢男的？”贺辰睿问。
吴栎说：“我其实一直不太确定，你从大学里就很受欢迎，有那么多优秀的女孩子跟你表白，你都拒绝了，我就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喜欢男生，但我又从来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
贺辰睿开玩笑似的问：“我对你不上心吗？”
吴栎认真回想了片刻说：“不一样吧。”
吴栎还想问什么，看见陈诺走过来，又闭上了嘴。
陈诺空着手回来的，抱怨说：“冰淇淋没了。”
贺辰睿说：“你牙不好，别吃了。”
吴栎看着他们俩，轻轻地笑了。
吃完饭上车，陈诺拉长着脸，贺辰睿以为他没吃到冰淇淋不开心，安慰他说：“等会儿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一个，不能吃太多。”
陈诺说：“我不想吃。”
贺辰睿瞥了他一眼，捏捏他的脸：“那怎么不开心？”
陈诺拍开他的手，严肃说：“你别老是这样，容易让人误会，以后在外面我们保持一些距离。”
贺辰睿脸上的笑逐渐隐去，问他：“误会什么？”
“就是……”陈诺憋了半天，“就是你对我有意思。”
贺辰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淡淡地说：“如果不是误会呢？”
“什么？”陈诺一脸错愕地看向他。
贺辰睿笑笑，过了会儿说：“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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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的空调打开了，热风呼呼地对着陈诺脑门吹，吹得他脑袋有些发胀。
刚刚有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贺辰睿的意思，但仔细一想，又好像没明白。
一路上陈诺偷偷看了贺辰睿好几眼，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确认是自己想多。
车停到了地下车库，下车后陈诺去按电梯，贺辰睿说：“你先上去吧。”
陈诺问：“你去哪儿？”
“去买冰淇淋。”
“我跟你一起去。”
“你上去吧，外面冷。”
陈诺直觉贺辰睿好像不太愿意让他跟着，就没再缠着他，一个人上了楼。
贺辰睿去便利店，拿了支芒果味的雪糕，出来的时候收到吴栎的消息，问他们到家没。
贺辰睿回复：【刚到】
吴栎很快又发来一条：【吃饭的时候没来得及问你，小诺知道你喜欢他吗？】
贺辰睿：【不知道】
吴栎：【那你打算告诉他吗？】
贺辰睿：【暂时没这个打算】
吴栎：【怕小诺接受不了男生？】
贺辰睿不知道该怎么回。
老实说，他既怕陈诺不接受，也怕陈诺接受。
贺辰睿是个对自己情绪很敏感的人，当他发现对陈诺心动后，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陈诺不一样，他在感情方面有种异于常人的迟钝。
至少贺辰睿是这么认为。
当年陈诺信誓旦旦说喜欢吴栎，很明显是受到了自己的影响，实际上根本分不清是同性之间的喜欢还是对哥哥的喜欢。
这段时间贺辰睿能明显感觉到陈诺对他的依赖，要是这时候和陈诺坦白，陈诺会不会也把这种依赖当作是爱，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