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药,服下汤水里的丹药只能受制于对方,他们往往会对路过的道侣下手,以性命胁迫一方与他们双修,否则就杀了另一方。”魔物喃喃说着,似乎往怀里的女人投去一瞥。
它本就没有眼睛,因此谁都看不出来它在注视哪个方向。
人群当中的胡修士忽然愤而大叫:“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谁害的你你就找谁,你为什么还要残害无辜的过路修士,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魔物放肆大笑,笑声含着砂砾摩擦的吱嘎质感,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我们被日日夜夜折磨囚禁于此,绯嫣不久后就疯了,为了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区区牺牲几个修士又算得了什么?”
胡修士以及众人都被这疯魔丧心病狂的言论震得心神俱颤。
魔物倏然一凛,无数魔气散发溢满石室将所有修士死死缠绕,“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偷潜入我的石殿偷东西!”
“原本我打算慢慢地折磨你们,今夜你们将我惹恼,不如就让这场盛宴提前开启,逗绯嫣开心!”
随着它话音落下,缠绕众人身上的魔气忽的收紧。
“第一步,我要采集童子童女的精血给绯嫣炼丹——”
魔气飞速缠绕在所有人身上,迅速挑选出仍是元阳之身的修士。
这一挑,才发现昨日关在石牢的不少人依旧是完璧之身。
魔物骤然变得狂怒,魔气在石室来回飞速蹿动拍打,整个石室灰尘漫天飞舞,沙石走动。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已经交合,为何这些人元阳依旧在!”
很快它就意识到自己被耍弄了,顿时愈发暴怒狂躁,将石牢里卫子野陆金狂等人勒紧了脖子慢慢升到空中。
“好,很好,”魔物阴戾之气慢慢升腾,令人心头狂跳不止,“那就拿你们开刀,慢慢儿地玩。”
卫子野等人被魔气勒住脖颈,满脸涨红,眼珠子瞪得突出,手脚挣扎不已。
恰在这时,阶梯那头传来风声。
旋即聂更阑和青年的身影出现在石室内。
“住手!放了他们!”
修士们看到两人出现都大喜过望,圆台上纷纷沸腾起来,“太好了,他们回来了!”
高空中的魔物瞥见下方的聂更阑和青年,液体的触手动了动,“你们是幻境里交合的那对……”
众人还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在它低喃的同时,青年手里的魂晶石已然升空,同时身影快如闪电开始在四周布阵。
魔物狂暴地大吼:“住手,你在做什么!”
它大怒着向青年弹出黑色触手,另一边,被魔气捆着的修士纷纷如下饺子似的掉落于圆台上。
然而青年已经布阵到一半,黑液触手被阵法大亮的法印反弹回去,与此同时,阵法中央的魂晶石飞出无数道绿芒落在魔物上方。
青年道:“这是你的三魂,现在统统将其归位!”
魔物终于明白这些绿光是什么,狂怒大吼:“不,不要三魂!”
“我好不容易把魂献给他换来了这不成人样的半魔,我不能拿回这三魂!你给我住手!”
青年神色沉冷质问:“你打算顶着这副半魔之躯泯灭良知多久?”
“我的事轮不到你们这些蝼蚁插手!”魔物大吼的同时,石室内魔气四溢充盈整个空间,席卷了所有力量朝正在法阵中的青年掠去。
然而绿芒已经大半都落入了它黑色的液体当中——
魔物惊慌失措放开女人,开始运起魔气抵抗绿点的飞入。
聂更阑早已冲上圆台查看众人是否有伤亡,发现大伙都完好无损,终于放下心来。
聂更阑于是仰头看向上方,厉声喝道:“你愿意顶着这丑陋的半魔躯体活着,你的道侣绯嫣呢?你可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我不信她愿意每日重复地吞咽那些恶心的眼球和残肢断臂,她当真开心吗!”
魔物疯狂尖啸:“她愿意吃,她很高兴能看到肮脏的蝼蚁得到应有的惩罚,她——”
忽然,一只手攀附上魔物液体形态的一角,仿佛抓住了它的手,亲昵地抚摸着。
魔物一怔,低头看去。
疯女人绯嫣不知何时已经仰起头深深凝望它,嗓音含着嘶鸣和喑哑摇了摇头,“啸天,我其实,并不喜欢吃那些东西……”
魔物心头大震,“绯嫣,你?”
“你选择成为不人不鬼的魔物,我心知你痛苦难当,你要成魔,我便陪你,只有这样,我才能算是配得上你。”
“也只有这样,我们才算是真正永远在一起。”
魔物大恸,竟流下两行黑色似泪的液体,“绯嫣……”
绯嫣忽然飞身朝他扑去,“我们的大仇已经报了,啸天,我不忍心你再继续沉沦苦海,只盼你三魂七魄俱全,我们在黄泉地府依旧能见面。”
魔物被女人紧紧抱住,挣扎不得,嘶哑的声音头一次染上无力的哭腔,“绯嫣,你放开我。”
青年催动阵法掉落的绿光越来越密集,全都注入了魔物体内,同时口中念道。
“第一只魂。”
“第二只。”
随着他一声声落下,修为被封禁的修士身上有灵力开始涌动,丹田处的力量逐渐在恢复。
绯嫣深陷的眼窝涌出两行热泪,“啸天,答应我,我们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旁相见,到那时我们再细细述说衷情,好不好?”
“我们的罪孽太深,你千万别再伤害他们。”
“我们,应该下去赎罪了……”
“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绯嫣的声音开始发颤,带着抽泣般的乞求。
随着第三只魂没入魔物体内,绯嫣忽然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件法器鬼刃斩。
“噗嗤。”
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沉闷,刺痛了魔物的听觉,心脏也跟着狂颤抖动。
刀刃从高空掉落,绯嫣嘴角大量汩汩深处血液,抱紧魔物的手也终于松垮掉落。
“绯嫣!”
魔物惊叫出声,而第三只魂也恰在这时没入它体内。
失去绯嫣的拥抱,魔物狂怒不已想要发作,然而三魂已归,他的良知在迅速归位。
魔物黑色液体的形态逐渐褪尽,渐渐显出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形。
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这个叫啸天的男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不知是烧焦还是被利器剜了,早已形成无数个丑陋的坑坑洼洼的疤痕。
啸天重新抱起绯嫣,恸哭声响彻石室。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可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觉得配不上我。”
他双目赤红可怖,陡然往下方的人群一扫,视线直勾勾落在人群中的聂更阑身上。
“绯嫣,我这就来陪你。”
“但在下黄泉之前,我须得找几个垫背的给你送葬!”
话音落,啸天暴起直直往下冲聂更阑而来。
那股暴戾凶残的灵力席卷起一股热浪,不过几息落在所有人头顶——
啸天仅余下的最后一股魔气朝着聂更阑俯冲而来, 势必要和这方圆台上的修士同归于尽!
这些少年大多都是筑基,最高也只有金丹。
人群中陆金狂大叫着让所有人闪开,同时撑起一到结界防护罩。
可他的防护罩根本不足以抵挡这股浓郁的魔气。
惊慌失措的人群中, 聂云斟只来得及躲到聂更阑背后,以求能有遮掩物替他抵挡灾祸。
而聂更阑毫无察觉。
千钧一发之时, 青年从高空迅疾落下,掌心拍出一道灵力将啸天身体打偏, 同时自己飞身将聂更阑一搂就地滚落到一旁。
啸天背部被强悍的灵力击中, 魔气一偏恰好打在了暴露视野里的聂云斟身上。
“砰”地一声巨响,啸天口吐鲜血砸在坚硬的圆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漫天烟尘落下之时,众人终于看清,啸天搂紧了疯女人绯嫣坐在石坑里,双目圆睁瞪得极大, 生前最后一刻依旧面露不甘和阴鸷。
绯嫣七窍流血, 死在了他的怀里。
这个生前被凌辱折磨、死后成为供人驱策的魔物,终究还是依偎着心爱之人共赴黄泉了。
石室逐渐趋于宁静, 所有人面面相觑,久不能言。
“快, 离开这儿, 无名道友说了,魔族也许很快就会赶来, 先撤退!”
甬道里到处都是脚步声,密室加上石牢的修士约莫有一百五十来人。
除了劫后余生的欣喜之外, 众人都因为啸天和绯嫣的故事心情无比沉重。
一路上, 无人交流,只有沉默。
聂云斟手臂和腿被魔气击伤始终血流不止,服了丹药也不见效。
邢简扶着聂云斟一路往前走, 看着他流血的伤口急得不行,“哎,聂更阑卫子野,云斟的手和腿怎么会这样,你们谁来看看,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血流而亡了。”
聂云斟冷笑吃力地开口:“那魔气原本是要打在我的好弟弟身上,却阴差阳错击中了我,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啊,弟弟。”
青年因为分神和布阵消耗过多灵力和心神,再加上最后抵御魔物那一击,此时亦是血气翻涌心神震荡,受了伤。
聂更阑这会儿扶着青年,面无表情听着聂云斟的阴阳怪气,不打算理会。
但青年却停下脚步,示意聂更阑转身查看聂云斟的情况。
聂更阑不解地仰头看他。
“意外发生的因果,需要善了。”青年只解释了这么一句。
聂更阑只得扶着他来到聂云斟跟前。
卫子野和陆金狂已经看过聂云斟的伤势,也都给不出什么意见。
青年随意扫了两眼,道:“每日服三次固元丹,再以生机丹捣碎敷在伤口处,七日便能杜绝魔气产生的影响。”
邢简赶忙问:“那这会儿他血流不止又该如何是好?”
青年拿出一瓶丹药,扔了一枚过去,“极品灵丹,翠微丹,服下即可。”
聂云斟手忙脚乱接过差点飞了出去的丹药,惊疑不定看着掌心这颗淬着淡淡翡翠绿的丹药,“极品灵丹?”
邢简惊得嘴巴能塞下两枚鸭蛋,“极品灵丹?!无名美人,不不,无名道友,你从哪弄来这么高阶的丹药的?”
一般修真界的丹药分为低阶、中阶和高阶,高阶算是比较难以炼制的丹药,但在这三个等级之上,还有两种等级,极品灵丹和极品圣丹。
这两种丹药所需的灵植或是材料,每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要么稀世难遇,要么需要极为珍贵的机缘才能碰到。
因此,要炼制出这两个等级中的任何一种丹药,都需要花费极大的心血和人力,当然,机缘更是必不可少。有时候,还需要炼丹者身上的功德抵消。功德越高者,能遇到的天材地宝炼丹材料也就越珍奇稀缺。
因此几人看到青年拿出了一整瓶的极品灵丹,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青年收回瓷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神色淡淡道:“立刻服下,一枚足矣。”
极品灵丹翠微丹外表裹着一层淡淡的白芒,一看就是圣品,和低中高阶三种丹药完全不同。
聂云斟毫不迟疑吞下翠微丹,再服下固元丹,然后迅速碾碎了生机丹敷在手臂和腿的伤口处。
邢简松了口气,“好了,这下好了,云斟的伤势有救了。无名道友,你也太神通广大了,居然连极品灵丹都有,你是在哪个秘境得到的机缘吗?”
青年淡淡瞥他一眼,胳膊搭在聂更阑肩上,示意他搀扶自己继续往前走。
后边,卫子野道:“聂大少,你的伤七日后便能痊愈,就别再埋怨聂更阑了,历练生死和受伤都是个人机缘因果,他当时自顾无暇,并不是故意的。”
说罢,卫子野和陆金狂也往前走了。
聂云斟眸子里的阴冷转瞬即逝。
邢简:“走吧,我扶你,咱们也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到处都是魔气,太阴沉压抑了。”
一百多人最后终于出了后山,回到了葫芦村。
再次看到熟悉的村子,众人百感交集,都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此时已经是子时过后,星夜下,原本应该一片黑沉沉的村子不知何时都燃起了火把亮光。
胡修士这时道:“当初我的同伴一个接一个消失,还以为这里闹了鬼,现在想来居然是魔物和村民里应外合……”
荷修士忍不住打断他:“胡道友,我看你根本没弄明白,是村长一家被魔物控制了。村长等人早已成为腐尸,如何能将我们暗中搬运至山洞?”
“荷道士,那你倒是说说,我们都是怎么在村长家的屋子无缘无故失踪的?”
“我……”
荷修士也一时卡了壳,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卫子野:“我猜,这村子应当是被魔气覆盖,那魔物能幻化出触手之类的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将我们掳走。”
说着,他看向青年和聂更阑,想听听两人的看法。
青年点头:“八九不离十。”
就在这时,阮修士忽然指着小路尽头惊叫出声:“你们快看,那些都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密密麻麻的腐尸正朝他们走来,腐尸俱是凶面獠牙,气势汹汹而来,一看就充满攻击性。
青年立即发号施令:“伤者退到一旁,其他人消灭腐尸,他们失去魔气控制,不除去会危害之后路过此地的修士。”
聂更阑立刻将青年扶到一旁的巨石上休息,自己提剑和其他修士一道冲入腐尸群中。
邢简一边对付腐尸,一边欲哭无泪大叫:“无名道友,不不,前辈,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既然村子里的人都是腐尸,那疯女人吃的婴儿残肢断臂又是从哪来的?腐尸也能生孩子吗?!”
青年闲适地躺在巨石上观看下方的厮杀,道:“你猜?”
“我要是猜得出还能问你吗!”邢简躲在聂更阑后面捡漏,用法宝震天锤砸扁了一具腐尸的脑袋。
青年却不再说话了。
底下厮杀声一片,很快,百来人就将整个村子的腐尸尽数消灭。
方才还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响动的葫芦村,终于彻底成为一座死寂之村。
卫子野难得面露伤感之色:“这个村子,没有一个活人了……”
陆金狂拍拍他肩膀:“不杀他们,以后会危害更多的人。这都是魔物遗留下的祸根。”
卫子野微微叹息一声。
聂更阑走到巨石前,把手伸到青年面前。
“什么?”青年困惑地偏头看他。
聂更阑觑着他:“不是受伤了?”
青年恍然:“啊……是。”
于是乎把手交给聂更阑,让他搀着从巨石下来了。
胡修士:“咱们赶紧离开吧,不是说此地不宜久留?”
青年:“等等。”
他对聂更阑道:“你扶我去一趟葫芦村的村口。”
卫子野和陆金狂走上前,“无名道友,可还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帮忙。”
青年看他们一眼,“还是我比较稳妥。”
聂更阑便扶着青年,卫子野和陆金狂好奇地跟在两人后面径直来到葫芦村的村口。
卫子野看到青年在打量四周,道:“我记得初时进来聂更阑就说过,这村子是个一只葫芦的形状。”
青年道:“不错,不过它最原始的地形并非一只葫芦,而是人为造成的。”
说时,青年掌心一道灵力轰然落在路边的山石上。
“轰隆!”
村里的邢简聂云斟等人远远听到村口传来惊天动地的岩石炸裂的动静。
村口这头,青年一道道灵力劈下,直至将这方葫芦口状的地形劈得四分五裂。
原本狭长的葫芦口地形,此刻从空中俯瞰,会发现葫芦嘴已经残缺不已,全然损毁了。
“此地聚阴煞之气,葫芦村魔气积聚多年无法弥散,全是人力所为。”
青年环视四周一圈,“好了,之后村里的魔气就能慢慢消散,恢复成正常的村落。”
四人回到村中,对众人道:“走吧,从村尾离开。”
离开时,邢简又忙着问方才发生了什么,卫子野将青年的话道出,他便到处将其告诉四周的修士。
众人都恍然大悟,看着被扶上飞剑的青年背影生出无限钦佩,“若不是这位无名道友,今夜我们所有人都要丧生在这魔物的手里了。”
青年扬眉,瞥向一旁的少年:“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功劳。”
“起码拿到那块魂晶石,是他做的。”
众人循着他视线望向聂更阑,神情惊讶不已。
“聂道友可真厉害,居然拿到了锁着三魂的魂晶石。”
“都是筑基修为,怎么人家就如此优秀?真是令人钦佩!”
邢简好奇得不行:“聂更阑,那你到底是如何拿到魂晶石的,又是从谁身上拿到的,快跟我们说说啊。”
聂云斟目光阴冷地扫了眼人群里的少年。
聂更阑对上青年的视线,冷声开口:“你要是敢说,我就把你从飞剑上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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