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宋明稚立刻回头,朝着殿门看去,“殿下方才正在更衣洗漱。”
他一边说,一边重新转过身,看向严元博:“还请丞相大人稍等片刻,我去看看齐王殿下有没有准备妥当。”
严元博当即朝他拱手道:“麻烦王妃了。”
宋明稚笑了一下:“应该的。”
就在严元博进院的那一瞬。
侍从已经彻底闭上了嘴,由说话改为了“笔谈”。
宋明稚走进朝露殿就看见:
此时,那名侍从正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在纸上写着些什么,额间则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长桌另一边的榻上,慕厌舟也一边看,一边提起了笔来。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
见状,宋明稚立刻咬牙道:“齐王殿下,严元博严丞相来朝露殿探病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够传到院内。
慕厌舟的动作,终于随宋明稚的话而顿了一下。然而,他并没有着急让侍从离开,而是抓紧时间安排下一步的事情,同时随口朝宋明稚道:“过来,阿稚。”
……过来?
齐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宋明稚的心中虽有浓浓的疑惑,但还是按照慕厌舟说的那般,缓步朝他走了过去,同时还不忘朝慕厌舟行礼,拖延时间:“是,殿下。”
此时宋明稚已经停在了榻前。
他不由缓缓俯身,想要听慕厌舟后面又有什么安排。
怎料,就在宋明稚俯身的那一刻——
慕厌舟忽然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了宋明稚的手腕。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过突然。
已将神经绷到极点的宋明稚,被慕厌舟吓了一跳,不由道:“殿下!”
宋明稚的话音还没有落下。
人已经被慕厌舟轻拉着倒在了榻上。
而四角都立有木架的床榻,也随着方才的动作“吱呀”响了一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殿外。
耳边则在此刻传来一声轻笑。
慕厌舟一边提笔在纸上写着指示、批注,一边随口道:“急什么急啊,爱妃今天一大早就出门给我煎药,我还没有好好看过你呢。”
他的语气格外轻松。
任谁也想不到:
此时朝露殿内,竟然还藏着一个大活人。
不同于慕厌舟——
哪怕曾经受过专业训练,可是奋笔疾书,写着名单的侍从,手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字也变得歪歪扭扭。
宋明稚当下便明白了慕厌舟的意思:
他是要自己在这里同他演戏,拖延时间!
慕厌舟的声音传到了朝露殿外。
严元博虽是奸党之首,私下里也是个不怎么正经的人。
但他作为本朝的丞相,表面上却向来正经严肃。远远听到慕厌舟的话之后,严元博立刻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宋明稚则趁此机会,配合慕厌舟道:“……殿下。”
话音刚才落下,一直在垂眸书写着的慕厌舟,终于张嘴朝他打了一个口型,
顾不得不好意思。
看清之后,宋明稚立刻按照慕厌舟的指示道:“殿下,快些…起来……”
慕厌舟笑了一下:“不行。”
宋明稚一边盯着门口,确认严元博和他周围的太监宫女有没有四处张望,一边咬着牙,配合着慕厌舟道:“殿下不要胡闹,丞相大人已经在殿外了。”
“丞相丞相……”
慕厌舟抬眸,看了一眼宋明稚。
他忽然笑了一下,假装任性道:“在爱妃的心中。”
“是丞相重要,国事重要?”
“还是本王更重要?”
这个问题不在宋明稚的准备之中。
在他的心中,齐王殿下就等同于家国天下,并没有什么先后之分,但是宋明稚自然不能当着严元博的面,这样回答。
他不禁迟疑了一下:“我……”
慕厌舟笔下一顿,不可置信道:“爱妃居然犹豫?”
春风拂起了满殿的红绡。
轻轻自宋明稚的鬓边蹭了过去,染红了他的眉眼,他立刻回过神来,朝慕厌舟答道:“殿下…自然……是殿下。”
慕厌舟笑了笑道:“这才对啊。”
清晨,太阳还沉在东南的天际,人影也被斜斜地拉入了殿内。宋明稚余光看到,此时,严元博的身体似乎微微地晃了一下。宋明稚连忙顺势坐起身,绕过慕厌舟,挡在了床榻上靠近殿门的那一边。
紧张之下宋明稚没时间难为情。
而听到两人这番对话,朝露殿门外众人的心中,只剩四个大字:打情骂俏!
严元博将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并将视线移到了一边去——自己这一趟,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
眼下朝露殿里的两人,正在卿卿我我。理论上,他不应该在朝露殿外多打扰,但是,方才已经告知过齐王妃的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不告而别,或是突然开口请辞。
纵横大楚官场十余年,将当今圣上哄得团团转的左相,难得生出了一阵坐立难安的感觉:一时间,他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与众人一道,候在此处,默默地等着。
别说是严元博了。
就连紧张到手抖的侍从,都没忍住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下一息又被慕厌舟抬眼看了回去。
侍从:“。”
敛云宫虽然能够玩乐,但是到底有些小,远远比不上崇京城之中的凤安宫,皇帝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待太长的时间。担心崇京城安防的他,希望早早抓住那日的“凶犯”与结了冯家与户部一案。
近来这段时间。
慕厌舟恐怕没有机会再见到冯荣贵……
眼下距离万寿节,还有整整三天的时间。
慕厌舟必须在这个时候,安排好众侍从与冯荣贵——教他有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有记住侍从今日所给的这些信息,为后续事宜做好准备与计划。
朝露殿外人影绰绰。
严元博就站在门外,但慕厌舟手下的动作,却分毫未慢,甚至,他还能时不时抽出时间,与宋明稚说两句话。
朝露殿外的人影晃来晃去,心情似乎越来越焦虑。宋明稚想了想自己方才对严元博说的话,接着,立刻开口道:“殿下,快些更衣,别让丞相大人在外等太久了……”
慕厌舟含着笑,懒懒道:“我昨日刚受了伤,不方便更衣,怎么办?”
他的语调微扬,听上去格外的任性。
朝露殿内,床榻又发出了一声轻响。
片刻过后,宋明稚的声音,终于传到了殿外:“我来吧。”
眼下事态紧急,两人只得长话短说。
宋明稚话音落下的同时,慕厌舟终于落笔,将手下的那张纸交到了侍从手中。同时接过对方写的东西,一条一条看了下去。末了,便头也不抬地将纸张置入宫灯之中,任由烛火将它烧成了灰烬,飘飘坠地。
宋明稚总算松了一口气。
朝露殿四面,皆有窗户。但此刻,只有紧闭着的后窗可以避过严元博的视线。
开窗势必会发出些声音。
不同于颤着手收下纸条,正一脸焦急地四处张望,纠结着自己究竟要如何逃出去的侍从。说完方才那句话后,宋明稚便明白了慕厌舟的意思——他要自己借着打开衣柜取衣服时发出的声音,遮掩住窗响声。
慕厌舟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他倚坐在榻前,轻轻地眯了眯眼睛,好整以暇地朝着宋明稚看去——
宋明稚说完话,便自榻前站了起来。
他上前去拍了拍侍从的肩,指向窗户所在的方向。
侍从愣了一下,他虽没听懂慕厌舟方才的言外之意,但还是放轻脚步,按照宋明稚所指的那样,直接走到了窗边。朝露殿那头,宋明稚也在同一时间,走到了衣柜旁。
慕厌舟轻轻地挑了挑眉。
宋明稚果然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他发现,自己与宋明稚之间的默契,竟超过了任何一名侍从。
与宋明稚说话似乎总是格外的省心。
殿那头,宋明稚指了指自己手边的那扇衣柜,又指了指窗户。他一边做开窗的动作,一边朝侍从打了个口型:同时。
见状,侍从终于反应过来。
他将手搭在窗边,朝宋明稚点头:是——
朝露殿外,严元博一行人听到,宋明稚正随口问:“殿下要哪件?”
紧随其后的,便是打开衣柜时发出的“吱呀”声。
慕厌舟笑了一下:“水蓝的那一件。”
“似乎和阿稚的眼睛,是一个颜色。”
“好。”
听到这里,殿外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慕厌舟与宋明稚,明明没有说什么,但偏偏是这种半遮半掩,将气氛衬得尤为暧昧。现在,见慕厌舟终于有了会客之意,众人总算将视线移到了门口处。
就是这个时候——
一袭黑衣的侍从,自窗户中跃了出去。他足尖一点,便跃到了殿后那一棵参天的古木之上。侍从的动作虽小,但还是惊起了一阵燕雀。殿门外的众人,下意识抬头去看。但到他们,到底慢了一步:此时,那棵树上已经没有了动静,远远看山,好似一阵山风,无意间自此处吹了过去。
侍从没有着急离开。
他守在树上紧盯着严元博等人的动向,准备在几人进殿的那一刻,彻底远离朝露殿。
宋明稚也不再多耽搁,他立刻从衣柜中取出了那件水蓝色的外袍,走到了慕厌舟的面前,送到了对方的手中。慕厌舟伤的是腿,而不是手。两人只是在严元博等人面前演戏,慕厌舟没有真的要宋明稚给自己更衣的意思。
因此,拿到衣服之后,他便自己披在了身上。
侍从不能在树上待太长时间。
见慕厌舟已经穿好衣服,宋明稚便欲退至殿门边,叫严元博等人进来。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起身。
腕上便又是一紧。
……殿下这是要?
宋明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困惑。
严元博几人就在门口,慕厌舟不便再发出声音,向宋明稚解释。
他直接用动作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慕厌舟在宋明稚的注视下抬起了手,理所应当地触向对方身上那件对襟开衫……微凉的手指,自宋明稚脖颈间蹭了过去。下一息,原本好好的衣领,便因为慕厌舟的动作而松乱了些许。
宋明稚:“……”
他的耳尖不自觉泛起了红。
慕厌舟笑了一下。
满意道:“好了。”
他缓缓放下手来:“爱妃去唤严丞相进来吧。”
虽说非礼勿视……
但是方才朝露殿内的动静,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随严元博进殿以后。
原本应该低头的太监和宫女都忍不住偷偷朝他瞄了过去:
从宋明稚进殿到唤人进来,实际并没有过去太长的时间,但就在这短短的半盏茶的工夫里,宋明稚的耳朵不但红了个透,甚至就连身上的衣服,都乱了不少。
齐王果然与传说中一般不仅受陛下溺爱。
甚至,还无意于朝堂之事。
这世上敢将丞相晾在殿外,与王妃卿卿我我的,恐怕只有他一个人!
严元博随宋明稚走进殿内。
他身边的太监还有宫女们,也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朝露殿那头,仍斜倚在榻边的慕厌舟,终于开口道:“本王今日腿脚有些不便,实在是有失远迎了。”
他的语气格外随意,并没有旁人面对丞相时的恭敬。
说完,他又随口道:“严大人坐。”
自己今天来的真不是时候……
严元博忙朝齐王行礼并道:“是臣打扰了。”
说话间,宋明稚已叫来了宫女,为严元博与慕厌舟倒茶。
身为王妃……
自己似乎不方便继续待在这里。
宋明稚犹豫片刻,正要退出殿内,却听慕厌舟突然开口,叫了声:“阿稚。”
宋明稚走上前去:“殿下?”
他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
慕厌舟已轻揽着他的腰,将他带到了自己身边。同时低头,隔着衣料在宋明稚的腰间蹭了蹭,低声道:“别走。”
虽然早已在车上适应过。
但此刻,那一点点痒意,还是混着热气穿透衣料穿到了宋明稚的腰间。
他不仅身体轻颤了一下,同时还没忍住直接坐在了榻上:“……!”
刚端起茶盏的严元博:“咳咳咳……”
做完这一切,慕厌舟像是才想起殿内还有一名丞相似的,朝严元博问:“严大人不介意吧?”
严元博连忙放下茶盏,拱手道:“自然不会,自然不会。”
严元博虽然出身低微。
但是如今的他早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
连同是亲王的慕思安,平日里见到了他,都要敬他三分。唯独慕厌舟……既无心于朝政,又有皇帝撑腰,向来都不将他这个左相放在眼里。
严元博面上却带着笑。
但此刻,终是没忍住,在心底里道:沉溺情爱,果然是个扶不上墙的!
敛云宫背后的猎场不大,皇帝并不会在那里,花费太多时间。始终惦记着面圣的严元博,进殿之后便直入主题道:“臣昨日在崇京城,便听说了殿下受伤一事,只是没有想到,竟会伤得如此严重……马球虽能够强身健体,但到底有些危险,殿下往后还是要多多小心啊。”
严元博只是同慕厌舟客套客套。
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慕厌舟将宋明稚揽在身旁,轻轻牵住他的手,朝严元博道:“危险?”
慕厌舟嗤笑了一声,并道:“本王此前不是没有打过马球,何时受过如此重的伤。这事,依本王看,恐怕还得问问梁王殿下。”
宋明稚蜷了蜷手指,低声提醒道:“殿下。”
慕厌舟嘟囔道:“说他两句都不行啊……”
此时敛云宫都在传——
梁王不满慕厌舟抢了他的风头。
气急之下,便伙同他那些侍从,故意惊了慕厌舟骑的那匹马。皇帝也正是因此事,而对慕思安生出不满,将他赶回了崇京。
这话自然也落入了严元博耳中。
他今日来此也与昨日的事有关:这并非皇帝近期第一次对慕思安生出不满,作为朝臣,严元博决定见风使舵,适当将关注,放在齐王慕厌舟的身上……
此事关系皇家颜面。
背地里可以这样说,但明处却不行。
就连他那个自西域来的王妃,都明白这个道理,齐王却口无遮拦。
严元博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齐王殿下说起话来,还真是向来都不过一点点脑子啊。
“呃……”
严元博正欲组织语言,重新开口,慕厌舟又话锋一转,颇为幸灾乐祸道:“也不知道梁王殿下手下的那群禁军,这几日在城中又搜了什么。找没找到什么线索,下一步又要去搜哪里?”
听到这里,宋明稚的心中,不由多出了几分敬意。
殿下的话题转得实是顺畅!
果然,就连严元博都以为,他这是单纯在等着看慕思安的笑话。严元博没有任何怀疑,直接答道:“昨日虽未宵禁,但禁军仍在崇京城内搜查了整整一天时间,可惜……目前尚未找到任何线索。”
此事与严元博本人息息相关。
宋明稚看到,说到这里,他的语调不由变缓了几分,话语里也多了点若有若无的沉重之意:“按陛下的意思,禁军还要在崇京搜查几日,等陛下回京,再做下一步安排。”
那昏君比任何人都要怕死。
猜也能够猜到,他所谓的“下一步安排”大概就是,若是找不到那些凶犯,便召回禁军,加强皇宫的安防,护着他的性命。
宋明稚的视线,落在了严元博的手上……他的表情虽云淡风轻,但始终紧攥着茶盏的手指,却在无意之中泄露了他的紧张:严元博本人,自然是想继续搜查下去的。
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慕厌舟轻轻地用手指,在宋明稚腕上点了两下,假装兴致缺缺道:“哦……”
禁军虽没有多大本事,但毕竟碍事。
近日他手下那些侍从,也因此而不能像以往一样,自由自在地在京中的活动。
不过,束手束脚的日子就快结束了。
慕厌舟点到为止:“算了,不说这个了。”
严元博忙道:“是是是……”
说着,他突然站起身来,向背后的太监挥挥手道:“刚才只顾着喝茶,差一点都忘记,臣还给殿下备了些薄礼,快去给殿下取过来。”
太监立刻道:“是,大人!”
宋明稚的视线,随严元博一道,落在了朝露殿外:几名太监手正捧着漆盘,立于飞檐之下。方才宋明稚只顾着紧张,竟然没有发现,太监手中的漆盘内满是名贵药材。
太监走进了朝露殿。
严元博一边介绍着他们手中的药材,一边道:“周太医的医术自然不必多说,不过敛云宫只是一座行宫,宫内常备的也都是些常见的药材。殿下这次伤得如此重,一定要好好休养才是。”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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