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些年不理朝政,连早朝都鲜少去上。严元博严大人,曾反复提醒朝中官员:绝不能将烦心的事,闹到陛下面前,打扰了他的“清修”。
齐王殿下这是在做什么啊!
他这不是要将严丞相,得罪个彻底吗?
“这,这……”
见同僚一脸震惊,慕厌舟忽然好奇地凑上前问:“怎么了?”
对方只能咬牙朝他摇了摇头。
艰难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没,没什么大事……”
开什么玩笑?
齐王殿下的背后还有圣上。
他得罪了严丞相或许没事,自己可就不一样了。
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自己但凡想活到请老之年,还是离他越远越好吧……
一个时辰过后。
左相严元博府。
刚才下朝回到府中的严元博,还没有来得及坐稳,便自手下的口中,听完了不久前慕厌舟在户部的那通话。接着,深深地蹙起了眉来:
“……你说什么?”
“慕厌舟要将此事告诉圣上?”
严元博的脸色,格外难看。
手下连连朝他磕头道:“千真万确啊!这些都是下官在户部川阳殿门前听到的原话,除了下官以外,今日至少还有十多个人,都听到了齐王殿下这样说。”
“……殿下说再过两天,自己就要进宫找圣上,亲口将远霞县的事情,说给圣上听。”
严元博端起了桌案上的茶盏。
他拿起茶盖,想要刮掉茶盏内的浮茶,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为什么颤抖了起来。
大楚地方上虽有奸党的势力。
但也不是所有的官员,都与他穿同一条裤子。
最近这段时间,旱灾还在继续。已经有扛不住的地方官,将旱灾上报到了崇京城,但那无一例外,都被严元博按在了手底下。而他虽然没有将此事告诉皇帝,但是看过地方官汇报的他清楚,京畿附近的灾情究竟有多严重……
跪在地上的官员被吓了一跳:“大人?”
同时偷偷抬头朝严元博看去。
他面色铁青——
且不说这件事牵扯到多少人的利益。
单单皇帝那边就有些不好交代……严元博今日的无限风光,全靠圣上的信任而来:那昏君相信,就算自己不理朝政,严元博也能助自己将这天下,整治得妥妥帖帖。
若是旱灾一事,传到了皇帝的耳边。
他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往一样,安心当一个甩手掌柜。
严元博“砰”的一声放下了茶盏:“好,好!”
地上人的身体跟着抖了一下。
严元博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是谁将流民放进来的?查,绝对不能放过他——”
“……是是是!”地上的人应过之后,又咬着牙问他,“那,齐王殿下那边?”
严元博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桌边:“齐王……”
自己的确权倾天下,能够用权势堵上世人之口。但这些人中,唯独不包括齐王慕厌舟。他既不缺滔天的权势、金银钱财,更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甚至,压根不懂得牌规的人!
严元博一个头两个大。
他一口气喝掉了杯中的茶水,压低了声音,对地上的人吩咐道:“去找慕厌舟身边那群纨绔,想办法让他们拦住慕厌舟。”
他的声音格外沙哑。
听闻此言,地上的人立刻道:“是,严大人!”
他匆匆行了一礼,便快步从书斋中退了出去。
将要离开前院的时候,终于没有忍住回头,朝着书斋内看了一眼——一身紫衣权倾天下的左相严元博,此时正用手抵着额头,眉宇之间尽是疲色。
这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从严元博的脸上,看到如此清晰的疲惫。
谁能想到这个大麻烦,竟然是齐王那个纨绔惹出来的呢!
严元博的势力早已遍及朝野。
除了杜山晖那种与他八字不合的直臣以外,其他人就算不是他的同党,也要敬他八分。
他虽然一向都不将那群整日围在慕厌舟身边的纨绔放在眼里,但那群草包的家族中,却多的是在朝堂上任职之人。严元博手下办事向来很迅速,还没等慕厌舟就离开户部回到王府,他已经将严元博的话,传到了众人的耳边。
这日傍晚,慕厌舟刚乘着马车回到王府内,还没有来得及用晚膳,他那群狐朋狗友,已整整齐齐地坐在了徽鸣堂中。
为了名正言顺地看热闹。
宋明稚特意端着一盘水果,走进了徽鸣堂内。
甫一进门他就听到,廖文柏正在同慕厌舟反复确认道:“殿下,今日有人说您要将远霞县的事情告诉圣上,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您——”
与此同时。
宋明稚走上前将水果放在了桌边。
他正准备顺势站到慕厌舟的身旁,可是还没有来得及朝后退,腕上忽然一紧。
慕厌舟轻轻握住了宋明稚的手腕,将他带到了自己身旁:“阿稚,坐着吧。”
此刻,徽鸣堂的长桌边挤满了人,慕厌舟本意是将宋明稚带到自己的身旁,与自己坐同一把椅子。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似乎有些太过用力,直接将宋明稚……带到了自己的腿上来。
宋明稚:“……!”
他本能想要起身,但众目睽睽之下……
起身严重违背了他与慕厌舟的人设。
宋明稚只能咬牙,强压着本能,稳稳地坐在了慕厌舟的大腿之上。
早知道……就在外面偷偷听了。
宋明稚悔不当初。
廖文柏目瞪口呆:“您,您您……”
他虽已不止一次,亲眼见证了齐王与王妃在自己面前秀恩爱。但是今日……近距离地看到宋明稚如此自然地坐在慕厌舟的大腿上,他还是瞬间将自己想要说的话抛倒到了一边去,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
唯独慕厌舟无比自然道:“我什么我?”
他一边说,一边从桌上的果盘中取出一块切好的桃子,放在了宋明稚的唇边。
接着,垂下眼眸,笑着问:“好吃吗?”
宋明稚乖乖地张开了嘴。
配合着他的动作,朝桃子上咬了下去。
宋明稚声音微哑:“好吃……”
廖文柏莫名口干舌燥了起来,他强行将视线转移到了另一边。默默于心中想到:看两人这样子……齐王殿下,私底下恐怕没有少给王妃喂东西吃。
徽鸣堂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宋明稚藏在桌下的那只手,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此时正值盛夏,众人身上的衣服,皆薄得不能再薄。隔着这层薄薄的衣料……宋明稚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慕厌舟大腿上肌肉的轮廓。
慕厌舟是习武之人,他的武功来自军中。直至此刻,宋明稚方才发觉,慕厌舟藏在宽带衣袍下的身体,肌肉是不寻常的结实。
——与招数、身材主打灵巧和迅捷的自己完全不同。
万幸,移开视线之后,廖文柏终于重新想起了正事。他清了清嗓子,磕磕绊绊道:“所以,殿下真的要进宫吗?”
宋明稚长舒了一口气。
他默默用脚尖点在了地上,试图与慕厌舟拉开距离。
然而齐王殿下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
以为宋明稚没坐稳,正在向下滑的慕厌舟,用一只手揽住了对方的腰腹,微一用力,便将宋明稚整个人朝后拖了过去。
两人的身体彻彻底底地贴在了一起。
这一刻,除了肌肉的轮廓以外……
宋明稚还清晰地听到了,藏在慕厌舟胸腔内,那有力的心跳声。
他整个人都被裹入了慕厌舟的气息之中。
徽鸣堂内,众人默念着非礼勿视,移开了视线。
唯独慕厌舟表现得格外自然,好像他与宋明稚每天都是这样坐着的一般:“对啊,怎么了?”
慕厌舟身边的纨绔终于回过了神来。
虽说在来齐王府之前,众人已经从家中父兄的口中,得知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利害关系。但这群人,毕竟是一群真草包。听完之后,脑子并没有记住太多有用的内容。
此时只好自由发挥道:
“齐王殿下之前不是一直给我们说,千万不能当出头鸟吗?眼下这件事,虽然……呃,不大清楚它究竟关系到谁的利益,但这总归不是殿下的分内之事,与其直接告诉给圣上,还不如等别人来出头。”
“就是就是!”
众人七嘴八舌道:
“虽然忘了缘由……但我爹说了,殿下若将此事报给圣上,定会得罪不少人,甚至还可能得罪严丞相,真的是既吃力又不讨好。”
“殿下您看,流民进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除了齐王殿下您以外,一定还有其他人发现了这点,他们都不说,那这肯定不是一件好事啊!”
“是啊,就别当什么出头鸟了。”
五六个人一齐开口,偌大的徽鸣堂,热闹得好似菜市。慕厌舟用手按了按眉心,似乎是听得有些头大。
好半晌之后方才问:“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领头的廖文柏终于直接道:“……殿下不如就当它没有发生?”
徽鸣堂内,突然静了下来。
众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了慕厌舟的身上,等待着他的答复。
至于慕厌舟本人……
则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抱紧了怀里的宋明稚:“爱妃,你听懂了吗?”
宋明稚立刻打起精神。
——自己并没有白来!
慕厌舟此前,的确常常对身边的人说,绝不能当出头鸟。
中原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齐王殿下的身上,虽然发生了很大改变。但是他若继续不顾身边所有人的阻拦,要将这件事情,捅到皇帝的耳边,自然会引起一部分较为敏感的官员的怀疑。
这个时候……
就需要自己出马,推他一把。
宋明稚轻轻地蹙起了眉。
他似乎是在思考众人方才说的那番话。
过了一会之后,宋明稚突然将视线,落在了其中一名纨绔的身上,接着迟疑道:“按照这位公子方才所说,除了殿下以外,崇京城内还有别的官员发现了此事,却隐瞒着不告诉圣上。那么……这不是更说明了,需要齐王殿下,去出这个头吗?”
慕厌舟:“对哦!”
纨绔甲乙丙丁:“?”
不是,齐王殿下就这么轻易被说服了吗?
廖文柏结结巴巴道:“话不能这么说……”
在今日来齐王府前,他父亲廖老将军,已经完完整整地将时局,同他分析了一遍。
廖文柏下意识,便想给眼前这个不了解大楚朝堂情况的西域王妃做解释。
然而,书到用时方恨少。
廖文柏这时却连半句话,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知道,慕厌舟这么做一定会得罪不少人。
……对,得罪人!
廖文柏立刻道:“如果殿下得罪人了,该怎么办?”
宋明稚蹙起眉,严肃道,“齐王殿下岂是那种胆小之人?”说着,他便回头朝慕厌舟看了过去,低声道,“如果连殿下都不出头,那恐怕再也没有人会将此事说给圣上了。”
此时此刻……
慕厌舟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但是众人的脑海之中,却浮现出了同一句话来: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们清清楚楚地记得:
齐王妃之所以一直记挂着殿下,就是因为殿下,曾在他儿时救过他一命。
换句话说,王妃就是喜欢英雄。
至于齐王殿下他……
他自然是喜欢逞英雄啊!
果不其然,二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慕厌舟再次用力,紧紧地将宋明稚拥在了怀中:“有道理。”
纨绔:“……”
什么叫有道理。
他们几个可看得一清二楚:
齐王殿下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王妃的脸。
他们有理由怀疑,殿下方才完全没有听清楚众人都在说什么,更别说听懂了。
相比起赞同齐王妃的想法……
齐王殿下这明明是上头了才对!
听到慕厌舟的话,宋明稚不由低头,轻轻笑了一下:“我就知道殿下会这样做。”
慕厌舟将唇贴在了他的耳边,低声道:“有爱妃这句话,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下。”
他的神情无比认真,似乎已经确定了要将此事告诉皇帝,不再有任何迟疑。
看清眼前这一幕,众人终于闭上了眼睛……
算了,他们两个开心就好。
可怜齐王殿下一世英名。
最后,竟然还是折在了一个美人的身上。
真是糊涂啊!
慕厌舟习惯性地轻点了一下手指。
正好点在了宋明稚的腰间——他的身体,重重地颤了一下,就连不知道何时轻抵慕厌舟手腕上的手指尖,也跟着蜷了一蜷。
宋明稚努力转移着注意力。
尽力去忽略自己正坐在齐王腿上的事实,还有身上的感觉。一时间,就连呼吸与动作,都变得格外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到些什么。
简直是度秒如年……
慕厌舟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给宋明稚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听了侍从的话后,慕厌舟便点头朝周围人道:“行了,时间也不早了。”
慕厌舟用言语,和这群纨绔划清了界限,“最近这一段时间,我整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可没有什么空闲和你们一起闲聊天,”他将视线落在了徽鸣堂外的那张圆桌上,邀请道,“若是没有其他什么事,你们可要留下来吃饭?”
慕厌舟曾在户部炫耀过——
自从自己进入朝堂以后,宋明稚便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只给他吃清粥小菜,顿顿都是由王府中几名不同的大厨换着花样做的。
跟着一起来的尤建安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他正打算开口说“好”。
慕厌舟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道:“……不知道王府里的膳房,有没有提前收到消息,帮你们几个准备饭菜。”
尤建安:“……”
这句话他听懂了:殿下这是在赶客。
算了,算了,看也看饱了。
眼见慕厌舟是个劝不动的,众人纷纷从桌前站了起来:“殿下与王妃用膳要紧,我们几个就不多打扰了。”
话音落下后,便朝宋明稚和慕厌舟行礼,退出了屋内。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看样子是不打算继续蹚这趟浑水了。
眼见人已经走光。
宋明稚终于将心放了回来。
他轻轻垂眸,朝桌下看去:慕厌舟的手指颇长,一只手便覆住了宋明稚的腰腹,将他整个人揽在自己的怀中。或许……是因为宋明稚太安静,慕厌舟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腿上,还坐着一个人。
宋明稚抬手轻轻地推了推慕厌舟的手腕:“齐王殿下?”
慕厌舟的视线,随宋明稚一道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腿竟也随着低头的动作,微微地动了一下。而两人原本就紧贴的身体,也跟着轻碰在了一起。
宋明稚的感觉,格外清晰……
宋明稚:“#¥-#%^@&”
宋明稚压根没有时间多想,直接凭借本能,挣脱了慕厌舟的怀抱,从对方的腿上弹了起来。手腕上的铃铛,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晃动,生出了一阵脆响……站定之后,宋明稚又本能地朝着身后退了两步,脸上则是大写的“惊魂未定”。
宋明稚鲜少发出这样的动静。
听到徽鸣堂里面的声音,就连守在门口的元九,都回头朝这里看了过来。
唯独慕厌舟,依旧神情自若:“爱妃这是不好意思了吗?”
宋明稚:“……!”
他攥紧手心,迅速冷静了下来。
刚才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已适应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是一惊一乍的。
宋明稚不由反思了起来:“方才是我太过……”
慕厌舟笑了一下,摇头打断了宋明稚的话:“不必不好意思。”
方才那一群纨绔,早已经走远。徽鸣堂前,安静得落针可闻。寂静中,慕厌舟端起茶盏,起身走到了宋明稚的身边,从容道:“越是觉得难以适应,就越要想办法适应,如今朝堂形势格外复杂,我们随时都要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他的语气格外温柔。
宋明稚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仔细地思考起了慕厌舟提到的这个问题。
慕厌舟走来,轻轻地拍了拍宋明稚的肩道:“所以阿稚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宋明稚咬了咬唇,认同道:“殿下说得对。”
心中再次生出了几分敬意。
见他如此认真,慕厌舟再一次笑了起来:“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宋明稚赶忙道:“好。”
说着,便随慕厌舟一道,擦着徽鸣堂前厅而去。
正在低头复盘刚才那一幕的他,没有注意到——守在大门前的元九,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慕厌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挑了挑眉道:“怎么?”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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