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
那接下来,就是他一个人的旅途了。
——说错了,也不是一个人。
晚上,大家热热闹闹在客栈里吃饭,星九星北问:“阁下,那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
陆酒想了想,说:“在这里再留一天吧,反正后面这段路也不急?”
星九老实说:“急倒是不急,后面这段路比较安全,所以公爵才会放心离开。”
星北趁机给他家公爵说美话:“对对对,公爵大人肯定要保证您不会有危险之后再走的!”
陆酒:“呵呵。”
星北和星九:“?!”
陆酒耷拉着眉眼,安静了会儿,举起酒杯,咕噜咕噜把果汁喝完了,啪一下将空杯放下。
“那就慢点走吧,”他懒洋洋道,“就当玩过去。”
于是后面这段路,他们走出了乌龟般的超绝速度。
太阳晒到屁股了,陆酒才起床,赶路到中午,又停下来休息。
要是晚上刚好到一个小镇,那刚好感受下风土人情。
陆酒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可能潜意识里在想:“很快回来”到底能有多块?会快到他还没到封地,就回来跟他汇合吗?
在和危南楼分开后的第八天,他们在一个陌生小镇落脚。
傍晚在酒馆里吃饭,后面一桌坐下了两位客人,开始毫无顾忌地大声聊天。
“……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的,都在这么传,就是那危南楼公爵干的!”
“他疯了?!”
陆酒立刻停下筷子,桌上的其余人也瞬间静了下来。
“所以现在首都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那边乱成了一团……”
一匹马从尸体上跨过去,马蹄踩进血泊里,再踏上干净的地面,留下一个个血印。
男人坐在马上,望着四周的这一切,面孔很平静。
昔日奢华的皇宫变得无比苍凉,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人影,宽阔的广场上到处躺着尸体,鲜血在地上蔓延成一副壮烈的地画。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危南楼驭马转身,看向疾驰而来的属下。
“公爵,我们跟丢他了,最后一次接触的时候他没再使出任何花招,他身上的‘能力’就算没有耗尽,应该也已经所剩不多。”
“传信给沿路的守备,让他们做好准备。”
“是!”
忽然,胯下的马发出惊鸣声,前蹄抬起。
危南楼拉紧缰绳,迅速控制住它,转头看去,只见往日里趾高气昂的年幼皇帝满脸是血地扑倒在马前,脸色灰白,抽搐般地张大嘴,喉咙里却只涌出血液。
“……舅……舅、舅……”
危南楼身后的属下面色一变,立刻翻身下马,跑过去扶住他:“陛下,您到底去了哪里,我们找了您很久!”
胥宁死死盯着危南楼,浑身震颤,好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使力。
他努力想说话,然而不止嘴里冒出血,正胸口的血洞里也在疯狂冒血,嗓音嘶哑至极。
“舅舅……救我……”
危南楼俯视着这一幕,脸上没有怜悯,也没有喜悦。
他启唇,用一贯来无波无澜的语调说:“我让人告诉过你,乖乖呆在书房里。”
胥宁一颤,懊悔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暴动的兽人闯进皇宫的时候,他听到了声音,以为冉叶的计划成功了,他要自由了。
他毫不犹豫地用椅子砸开了门,砸晕了那些守门的侍从和侍卫,逃了出去,却发现外面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那该死的兽人,那看起来温顺、听话、没有心眼的鸟族……!
他被骗了,被利用了。
胥宁呜咽:“对不……起……舅舅……对……”
他知道,他的舅舅对他已经无话可说。
但若是他听话乖乖留在书房里,那里本来将会是最为安全的堡垒。
死亡的恐惧笼罩住了他,马上的男人就像是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救命绳索,努力伸长手臂,却就是抓不住。
危南楼没再说话。
属下叹了口气,将胥宁扛起来:“陛下,我先带您去见医生。”
只是这样的伤势,恐怕凶多吉少。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更多的响声。
一群人纵马进来,为首的是胥音,他惊喜地喊:“舅舅,你回来了!”
偏远小镇里,夜色已彻底降临。
那唾沫横飞的两人,嗓音大到几乎整个酒馆的人都能听见。
“……兽人造反闯进皇宫了,还有那什么,小皇帝有个叔叔,就是原来老皇帝的哥哥,也是一位公爵,带兵一路闯到了都城,据说皇宫里的血都满出来了,小皇帝可能都死了!”
“什么?那这位大公爵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是去帮小皇帝的还是——?”
“不知道呀!只知道兽人暴动都是那个危南楼公爵造成的,是他指使人去各个地方袭击兽人,想要激起兽人对人类的愤怒,对小皇帝的不满!他准是不想再做‘摄政王’了,想自己当皇帝,所以要强行搞出一个由头来!”
“真是可恶,他以为人心是他手里的玩具吗,他想让人心往哪走就往哪走?”
“这些贵族就是这么傲慢!”
“这两年兽人的日子不好过,他是摄政王,在他手上变成这样,肯定是因为他本来就不顾兽人的死活!据说他还养了一条人鱼……”
“看来所有贵族都是一个样啊……”
一名属下满脸愤怒地按住桌子,站起身。
“坐下。”
冷静的嗓音传来。
他看过去。
是陆酒。
陆酒停了好一会儿筷,这一刻,筷子又动起来。
看他静静地重新用起餐,大家面面相觑。
“都吃饭,赶紧吃。”星九低声催促。
后续,那两位路人又骂了会儿危南楼,才转移了话题。
陆酒他们一行人吃完饭,走出酒馆。
这一路上很安静,在快要抵达落脚的客栈时,空中忽然掉下来一个鸟族。
星九星北立刻上前将人扶起。
这个鸟族的肩上受了一些伤,不严重,已经上过药了,会掉下来大概是飞了太久,累的。
将他带进客栈里,给他喂了点水,他悠悠转醒,激动地向他们道谢。
他是从都城附近一路飞过来的,路上受到其他鸟族的袭击,受了点伤。
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听说是有人类在袭击兽人,所以才特意选择了空中路线,结果最后偷袭他的竟然是同族。
他说,外面虽然传言各方势力闹得厉害,但沿路的城镇其实情况尚可,只是人们风声鹤唳,关门闭户,所以显得格外冷清,像一座座鬼城。
都城那边应该是最乱的,他也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间兽人们就闹起来了,怎么突然间另一位公爵又打进来了。
除此之外,沿路只有人鱼镇那边比较惨烈,据说那边死了很多人鱼。
陆酒眼皮一跳。
将他送走后,陆酒他们上楼。
陆酒把星九星北叫进了房间。
他知道,危南楼留给他的这些人里,只有这两人最清楚情况。
在茶几边上坐下,他问:“危南楼知道自己名声变这么差了吗?”
星九星北支支吾吾。
陆酒眯起眼:“他应该没有禁止你们告诉我这些事?”
“没有,”星九说,“公爵说,如果您想知道的话,就和您说……”
“那你们说吧,我现在想听了。”
星九叹了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陆酒本来以为,危南楼这次行动重点对付的是煽动兽人的那一方势力。
在离开都城之前,他明显感觉到在有关兽人的事上面,隐隐有火星在底下噼里啪啦地冒着。
没想到,星九说,危南楼从头到尾想要对付的,是小皇帝胥宁的那位叔叔,另一位公爵。
那位大公爵一直住在自己的封地里,表面上看起来常年不过问都城里的事,是一位充满边界感的好叔叔,实则私底下活动很久了。
小皇帝胥宁对此一无所知——也不是一无所知吧,而是不相信。
他认为这些话全是谎言,他身边最危险的,就是他的这位舅舅。
近来,那位大公爵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大胆。
他出现大动作了。
与此同时,兽人那边确实也出现了一些骚动。
“其实近两年在政事上公爵一直有在试着放手,让陛下自己去做……底下的那些人嗅觉都很灵敏,兽人最近两年的处境变化,也和这有关,因为陛下本身对兽人一族就……”
星九说得委婉,但陆酒听明白了。
“公爵其实还是有在管着,私底下一直在查这类事件,只是出现在首都贵族圈层里的兽人,情况又更复杂,公爵可能和阁下您说过……”
“嗯,我知道。”
星九继续说。
反正,在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情之后,危南楼对胥宁的评判就是:不能用。
至少目前还不能用。
星九补充,尽管小皇帝今年才十四,但公爵大人当年十二岁的时候已经上战场了,十四岁就已经能带兵。皇家不同于普通家庭,到了十四岁,如果陛下本身立得住,公爵大人是想要退居幕后,逐渐放权的。
但结果很可惜。
这位年幼的皇帝未来能不能用也不知道,反正当下,危南楼将控制权给收了回来。
在处理胥宁留下来的烂摊子期间,兽人一族那边也出现了暗暗的动作,于是危南楼打算在料理那位大公爵的同时,把藏在兽人一族身后的人也给料理了。
他退出都城,是打了一个幌子。
会有人想让老百姓的怒火对准他,是可以想见的事,但说实话,危南楼并不在乎。
“公爵大人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反正左右不了他的计划。您了解他,应该也懂。”
星九叹气。
“只是没想到那边会通过袭击兽人这种方式来给公爵泼脏水……目前的话,其实情况大体都在掌控之中,除了被袭击的兽人,其余死伤大多都发生在另外两拨人里。阁下也不用太担心,等公爵把事情料理完了,这些谣言总会淡下去……”
“淡下去的谣言不会消失,脏水依旧在他身上。”陆酒打断。
他凝眉沉思一秒钟,又问:“人鱼镇那边是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那边的具体情况我们倒还不清楚,在各地出现袭击兽人的事件之后,公爵就已经下令让暗暗加强守备了,”星九迟疑道,“理论上不该再发生大规模袭击事件。”
而且,恰恰好是人鱼镇。
星九看向面前的漂亮青年。
后者正陷入沉思,显然也在想这一件事。
人鱼镇——人鱼族活跃的海域附近的小镇,也是他与危南楼重逢的地方。
那边出现了那样的传闻,是偶然吗?
星九试探着问:“阁下,要不我给公爵那边传信问一下情况?”
陆酒的眸色不断变换。
片刻后,他说:“不,我们调头。”
星九和星北一呆:“什么?”
“我们调头,去人鱼镇,”陆酒说,“他不在意泼在他身上的脏水,但我看不惯。”
他站起身来。
“明天就出发。”
三天后,人鱼镇。
近来,这里人心惶惶。
各地出现了数起袭击兽人事件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这里,小镇居民们非常焦虑。
尽管新来的行政官百般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小镇居民的人身安全,但依旧有不少兽人投靠了自己的朋友,有兽人家人的家庭也不再出门。
家家户户都关上门窗,他们每天都万分警惕地悄悄打量外头的动静。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人鱼镇还是流出了死了数条人鱼的传言。
没人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在惊惧与忐忑之中,愤怒已经累积起来。
是谁做的?是谁杀了人鱼?
这一切真的如传言所说,和危南楼公爵有关?
该死的公爵,该死的贵族!
有人看到人鱼的尸体了吗?
没有人看到?难道全都被官兵悄悄收走了?
行政官也在欺瞒大家!
窃窃私语藏在每一处阴影之下。
这天,海岸边有渔民在整理自己的船只,忽然有人大声喊:“看,那儿有人鱼!”
沙滩上所有人都一惊,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事,抬起头,往那人指的方向仔细看去。
只见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有一抹水花在涌动。
浪花翻飞间,粉蓝色鱼鳞反射出梦幻的光泽。
所有人都看呆了。
他们从没见过这么美的鱼尾。
下一秒,他们却瞧见,西边隐隐有三个人在朝人鱼的方向游去,气势汹汹,人鱼好像也注意到那三人了,游得更快,忽然一个猛扎,直接在水面上消失了踪影。
“那三个人在追那条人鱼?!”
“他们要干什么!”
“那就是最近袭击人鱼的人吧?!”
“快去报行政官,快!”
眼见那追逐人鱼的三人也潜入了海里,有渔民跳入海中,跟着潜下去,想去帮那人鱼。
然而渔民也在水下憋不了太久。
很快,这几个渔民就破出水面,喘着气大声喊:
“不行,我们看不到他们!”
“那三个人鱼杀手没上来?”
“他们没上来!”
“他们怎么能憋这么久的气?!”
“官兵来了吗?”
“来了,来了,行政官也来了!”
随着官兵和行政官一起抵达的,还有更多闻讯而来的小镇居民。
听到这里的叽叽喳喳,其中一个男人惊愕地问:“粉蓝色鱼尾?!你们是说,那条人鱼的鱼尾是粉蓝色的?!”
“对,千真万确,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颜色!”
那男人张了张嘴:“难、难道陆酒……回来了?”
这个男人,正是闻翎。
一旁有人问:“你认识?”
闻翎喉头滚动了下,六神无主地说:“……是,我认识一位粉蓝色鱼尾的人鱼。”
立刻有人露出怜悯的神色。
每一条人鱼的鱼尾颜色都是独一无二的,既然如此,刚才他们看到的那条人鱼就一定是这位的朋友了。
“别担心,你的朋友逃得很快,或许他已经摆脱掉那三个人鱼杀手了!”
“没错,那三个人鱼杀手到现在都没浮上来,说不定已经被你朋友反击了!”
“都是危南楼公爵的错,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三个人鱼杀手一定也是他派来的!”
“不、不、不……”闻翎摇头,脸色有些苍白,“不对,不可能……不可能是危南楼公爵做的!”
“你在说什么?”
“最近出事的兽人都是危南楼公爵指使人袭击的!”
“没错,他想夺取皇位!”
“他做梦,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他就是个篡位者!”
闻翎摇头的幅度越来越大:“……不是,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最近这些事绝对不是公爵干的!……至少、至少这几天死掉的人鱼,一定和公爵无关!”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因为……”闻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满脸仓皇,“陆酒……你们看到的那条人鱼……是,是他的妻子……”
周围人全都愣住了。
这一方领域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唯有不远处行政官指挥官兵下船到海里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
闻翎显然陷入到了混乱当中。
他已经混乱好久了,从各地出事以来,困惑就围绕着他,此刻,他终于忍不住一股脑倾吐出来。
“危南楼公爵根本不是传言中的那种人……当、当初在东边那座府邸落脚的公爵就是他……为我弟弟,为你们的亲友主持正义的是他……”
“新法官是他送来的,行政官也是他换掉的……他同情兽人,惩罚恶人,做好事不留名……我们现在能过上好日子,全都是因为他!”
“他怎么可能会指使属下袭击兽人……?!”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闻翎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你们看清楚刚才追陆酒的人了?——你们确定,那三个是人类?!”
出现在这里的,确实是陆酒没错。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且容后面再说。
此刻,他一边往海洋深处潜去,一边转过头,瞥了眼身后一路追踪他而来的那三道身影。
回过头后,他望向斜下方那片美丽的珊瑚丛。
——那是人鱼族长老过去住的地方。
一连串气泡从他的口鼻中溢出,他摆动鱼尾,加速往那里游去。
……蓦地,数根竖直的铁柱从面前落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陆酒瞳孔一缩,猛地刹住游势,停止下来。
他调整身姿,再一次转头往身后看去,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了一个巨大的鸟笼里头。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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