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在后(三伏月)

“你就一直待在这里，我来找你才能出来知道了吗？”韩骁说。
“我要一个人待在这吗？”
“对，而且不准乱跑，只能待在这，不然我以后都不会理你了，知道了吗？”
林烨立马点头，“我只要乖乖待在这，哥哥就可以不生我的气了吗？”
“嗯。”韩骁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诱哄道，“只要你乖乖的，哥哥就会原谅你。”
林烨眼里亮起光，重重点头，“我一定乖乖的。”
手里的衣服慢慢抽走，他眼巴巴看着韩骁爬回地面上，韩骁低下头看着他，因为背光的原因，他看不清哥哥脸上的表情，小声哀求道：“哥哥要快点来找我哦。”
韩骁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把地窖的木板合上，唯一一丝阳光也没了。
他往外走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走出别墅刚好和挖掘机擦肩而过，身侧的手攥紧成拳，他趁两个人挖掘机师傅没注意迅速躲进旁边一颗大树后。
挖掘机停在别墅前，一个师傅从驾驶室跳下来，“就这了，直接推吧。”
“哎呦这么好的房子要推掉啊，多可惜。”另一个师傅啧啧了几声，“果然是有钱人。”
“他们有钱盖新的，肯定不稀罕旧的，干活吧干活吧。”
挖机师傅笑笑，挖掘机发出轰隆的声音，铲子慢慢抬起推向别墅二楼。
林烨抱着木梯坐下来，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在心里祈祷求求你了，鬼大人不要吃我啊，我都是肥肉一点都不好吃，还悄悄磕了个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焦躁，仰头看着通往地上世界的那块木板，但想到韩骁的话又打住了跑出去的想法。
突然他听见有轰隆隆的响声，声音很大，让他想起了动画片里的怪兽，他害怕地缩在角落里，嘴里念着哥哥哥哥，还是没有离开地窖。
可那怪兽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突然轰一声有东西砸在木板上，吓得林烨哇哇大哭，“我要出去，哥哥，我要出去……”
他扯着嗓子哭，但挖掘机运作的声音太吵，两个人师傅并没有听见他的哭声，“那边也推了。”
一铲子下去半边房子摇摇欲坠，无数的碎石掉在后院中，地窖的木板承受不住重量碎裂坍塌，木头、水泥碎块哗啦啦掉进去。
幸亏林烨躲在木梯后面，侥幸躲过一劫，但他还是被这个场景吓到了，抱着扶梯想爬出去，但他腿太短了使劲办法也踩不到上一节的横木，往后看一眼他又不敢跳下去，卡在扶梯上不了下不了，只能抱着木梯大哭，“哥哥，哥哥……”
“林烨！”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他仰起头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用手擦掉眼泪在抬头看清韩骁的脸，小声抽着鼻子。
“快点爬上来。”韩骁对他伸出手，“得赶紧离开这里。”
“可我爬不上去，我怕……”
韩骁往后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别墅，动作迅速踩着梯子下到林烨身后，抬着他的脚帮他踩住梯子的横木。
林烨回过头看他，韩骁对视上他的视线，看懂他眼里的害怕和不安，“不怕，有哥在。”
坚毅的眼神感染了林烨，让他相信就算掉下来他哥也会接住他，林烨一抹眼泪，踩着梯子慢慢爬上去。
他爬上地面后，趴在地上对韩骁伸出手，“哥哥你拉你。”
韩骁拉住他的手，稍微借了点力也爬上来，蹲在地上喘气，悬着的心还没落下来，下一秒他听见轰隆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连惊叫都来不及直接扑倒林烨。
事发突然，林烨第一反应是闭上眼睛，但意料中的疼痛并没降临，他悄咪咪睁开一条缝看见韩骁撑在他身上，两只手在打颤，汗从他额角低落到他的脸上，一块水泥正压在他的背上。
“哥哥！”他惊呼一声，想去帮他推。
“林烨。”韩骁咬紧牙关，每个字都说地非常艰难，“爬出去……找个安全……地方躲着……”
“那你怎么办？”
林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韩骁目光不忍，他想把他害死，而他却问他怎么办，真是个笨蛋。
但来不及说什么煽情的话，他感觉自己手臂越来越抖，马上就要撑不住了，吼道：“出去！”
林烨哇一声哭出声，但还是听话的从他身下爬出去，刚出来他就听见背后一声闷哼，回头看韩骁被石块彻底压趴在地上。
他着急喊着他的名字，用力去抬石块，但都没用，急的只能哭。
“林烨……”
他听见韩骁虚弱的呼唤声，立马趴到他身边。
“赶紧跑……不要管我……”韩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对不……”
说还没说完，韩骁已经闭上了眼睛，林烨哭着去抬他身上的石头，白嫩的手被划的全是血，“哥哥不要死啊，我不要哥哥死，我以后都会听话的，求求你了……”
“你真看见一个小孩跑进来了？”有大人的声音传来，“别看错了。”
“真的，就往后院跑的。”
林烨找到了救星，扯着嗓子喊：“这里！这里有人！快来啊，我哥哥要死了……”
病床上的韩骁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眼，目光呆滞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依稀听见管家的声音，他动了动，背部马上传来火辣辣的疼，龇了下牙，忍着疼下床。
门外，管家表情严肃和施工方理论，“你们施工之前难道不检查一下周围里有没有人吗？”
“谁会想到那个旧房子里面藏着人啊，而且他们在地窖，我们也是冤枉啊……”
“您消气您消气，确实是我们的失职，我们愿意承担医药费您看行吗？”另一个师傅对管家讨好地笑，这种人家他们可招惹不起。
“具体看两个孩子的伤，如果情况严重我们会追究你们的刑事责任。”管家余光看见韩骁一瘸一拐出来，惊讶道，“你怎么下床了，快……”
韩骁咳嗽一声，“林烨在哪？”
他在病房没看见林烨，不过他能得救，林烨应该也没事。
管家告诉他在门诊室，韩骁点点头准备走，管家又急忙道：“你要不要再躺会，你背上还有伤，小烨只是轻微破皮。”
韩骁摇摇头，一瘸一拐往门诊室去。
到了门诊室外，他举起手准备敲门，却停在那。
他要说什么？他想到，突然他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把他带到那间屋子，为什么要对他心软，为什么要跟着林继成来林家。
似乎一切都变成了错误。
突然门从里面打开，阮清走出来。
两人猝不及防对视上，韩骁从缝隙里看见林烨乖乖坐在小板凳上让护士姐姐给他包扎膝盖的伤口，一边眉飞色舞描述着，“石头掉下来，我哥哥一下就扑过来……”
阮清轻轻合上门，擦去眼角的泪，对他说：“我们谈一下吧。”
韩骁心沉下去，两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中间隔着一个座位。
“是你带小烨去那的吧。”阮清说。
韩骁瞳孔紧缩，手指紧紧抓着椅子边缘，“是。”
阮清的眼泪又流下来，“他怎么那么傻，怎么会那么信任你，你让他去死他都肯去死，他现在还傻乎乎觉得是你救了他。”
韩骁低下脑袋，轻声说：“对不起。”
“你不是想要林继成犯罪的证据吗？”阮清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眼眶通红但格外坚定，“我们做个交换怎么样？你保护林烨平平安安到成年，我就把这些年收集的证据给你，怎么样？”
韩骁猛然抬头看她，心动是真的，“你不怕林继成了？”
阮清笑，“那是我的事，你只要告诉我你要不要交换。”
韩骁犹豫着，这样爽快的阮清让他很陌生，他思索片刻，“好，我同意了。”
阮清轻轻一笑，尽管她面容苍白，身形瘦削，但这盖不住美人的底子，笑起来时美丽动人，像枯萎的花再次盛放。
韩骁被这笑容吸引，愣神片刻，她站起来，“去看看小烨吧，他一直在找你。”
韩骁点点头，看着她渐渐远去，再次走到门诊室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推开了门。
林烨的膝盖和额角用纱布包着，神采飞扬地和护士姐姐描述着自己哥哥有多么的英勇，逗的护士掐了掐他的小脸蛋。
林烨自豪道：“我哥哥是大英雄！”
“诶，那是不是你哥哥？”护士姐姐指着韩骁。
林烨扭头一看，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韩骁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并没有伸手抱住他，像木头一样麻木地站在那里。
林烨仰头冲他傻乎乎的笑，喊他哥哥，韩骁低着头久久凝视着他，外面阳光灿烂，他却觉得冷，林烨笑的开心，他却想哭。

林烨当天就出院了，韩骁的伤比他严重，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管家给他请了假，又请了护工二十四小时照顾他，林烨一开始吵着要陪哥哥不肯去上学，但被韩骁拒绝了，他嘟着嘴扭过身不理他。
但韩骁并没有哄他，他需要一个人安静的环境，让他静下心重新思考他和林烨的关系。
后背的伤让他只能翻身躺在床上，每次换药时都是火辣辣的疼。
他问自己为什么要回去？
那一刻脑海里是林烨笑着喊他哥哥，是林烨亲着他的心口说痛痛飞走，是林烨说他最爱哥哥……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知道他恐怕再也对林烨下不去手了，哪怕知道他是林继成的儿子，但他也是林烨。
这时门被推开，又是放学的时候，林烨蹦蹦跳跳进来，身后跟着提书包的管家。
管家为难一笑，“他说要找哥哥。”
韩骁后背赤裸躺在床上，林烨看见他后背的青紫，小心翼翼问道：“哥哥你疼吗？”
韩骁看着他无措担忧的眼睛，偏过头，“不疼。”
“可是看着很疼……”
林烨像只小麻雀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会儿说着他的伤，一会儿分享着学校里的趣事，一会儿又说妈妈终于允许他和哥哥玩了……
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林烨病人需要静养的，你很吵知道吗？”
这话一出，林烨委委屈屈闭嘴了，眼神低下去偷瞄他一眼。
那小眼神别提多委屈了，韩骁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只说：“你回家去吧。”
“不要啊，我保证不吵！”林烨举起手发誓，对上韩骁冷冷的目光，声音弱下去，“真的，哥哥求你了。”
韩骁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他用力眨巴着大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好，摆出乖巧的模样，“求求你了嘛。”
他偏过头，“随便你。”反正也赶不走。
“不要随便我，哥哥说的我都会听，我很乖的。”
事实上林烨也确实听话没吵了，安安静静在他旁边写作业。
韩骁看着他写作业的模样，他似乎遇到了难题迟迟不动笔，咬着笔尖，眉毛皱在一起。
很多时候他不明白林烨，总觉得他太笨了，比如现在为什么不在家写作业了，在这只能趴在一张小小的床头柜上，手臂都伸不开，真是笨蛋。
等药挥发的差不多，他叫护工给他穿上衣，穿衣服和脱衣服都是艰难的过程，衣料总是会摩擦到伤口。
林烨就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听见韩骁抽气的声音，小手会跟他狠狠攥紧衣角。
后来管家喊他回家，林烨不依不舍看着韩骁，韩骁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又要赖皮，板起脸说：“回家去，不然我不理你了。”
林烨垂着小脸不乐意，管家在旁边哄他，他说：“可是哥哥一个人在这好孤单。”
“我们明天可以明天来陪哥哥，这里也没有小烨睡觉的地方对不对？”
在韩骁的威压和管家的利诱下，林烨总算是回家了。
第二天放学他又来了，还带来了他的长颈鹿玩偶。
“这是什么？”韩骁嫌弃地看着那个玩偶，破破旧旧的，还有点跑棉了。
“玩偶呀，它可以陪哥哥睡觉，这样晚上哥哥就不孤单了。”
韩骁抬手想把玩偶丢掉，他又不是小孩了，才不需要一个玩偶陪。
一旁的管家出声：“这只玩偶从小烨出生一直陪着他，每次小烨睡觉都必须抱着它，助眠效果还不错，大少爷也可以试试。”
韩骁又看了眼那只玩偶，对上林烨期待又殷勤的眼神，勉为其难收下了。
第五天，韩骁终于从医院回家。
回到林家别墅，让他头疼的事依然没有解决，他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林烨。
他对林烨下不去手，再说现在答应了阮清保护他到成年。
可让他和仇人的儿子和睦相处，他心里有个坎过不去，有时候他对林烨笑的时候，总觉得父亲和爸爸就站在后面盯着他。
正苦恼着，电话突然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是叔父，接通电话那边里面传来激动的声音，“小骁，我找到林继成违法的线索了！”
“真的吗？”韩骁激动地站起来，扯到背后的伤嘶了一声。
“上次你不是告诉我林继成杀害过omega吗，我就暗地里调查这件事，总是让我找到了，他和一个实验室有合作关系，一直给他们资金支持，还暗里购买omega给他们做实验。”叔父说，“具体是做什么实验还不清楚，那个实验室不对外开放，如果不是查到林氏集团每年都有一笔巨额支出，都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实验室……”
“哥哥！”
韩骁吓得身躯一抖，把手机藏起来。
“哥哥你在干什么？”林烨看着他奇怪的反应。
韩骁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听到多少，挤出一个笑盯着他，“你刚刚听见什么了吗？”
林烨摇头不解，“没有啊，怎么了？”
韩骁松口气，“你来干什么？”
“我来和你说，我的画获奖了！”林烨举着被特意装裱在画框中的那张全家福，“市一等奖哦！全校只有我一个哦！”
韩骁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没告诉他这个奖是因为他有个市长爸爸，“是吗，小烨真棒。”
林烨嘿嘿一声，骄傲地扬起脑袋，“我要去和妈妈说！”又哒哒哒跑出去了。
等他走了，韩骁反锁上房门，拿起电话，“喂。”
叔父问道：“小骁你那边刚刚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您继续说吧。”
“单是他进行omega买卖这件事就足够让他身败名裂，现在只差证据了，现在整个韩家都盯着林继成就不信抓不住他！”
叔父又说：“小骁你回来吧，现在待在林家也没必要了，而且你待在那太危险了，万一林继成拿你当人质得不偿失，你爷爷现在天天担心到睡不着，我也害怕，你要是伤点伤我都没颜面面对我哥。”
韩骁低头思索，叔父说的也很有道理，现在韩家已经抓到林继成的把柄了，他再待在着反而是羊入虎口。
这样的话他也没必要和阮清交易，毕竟等林烨成年还要等十一年，十一年对他来说太久了，他要林继成现在就死。
他说好，叔父又和他沟通了一下，定在下周四的时候让司机去校门口等他，这样韩骁就可以最后一节课体育课请假提前走，躲开林家的司机。
韩骁正在听叔父安排，突然林烨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别墅。
他的瞳孔紧缩，匆匆对电话那边说：“我知道了，我会提前出来的。”然后挂断电话，朝声音来源跑去。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上三楼，看见林烨安然无恙站在阮清门口才慢下来，一边喘气一边走近。
突然他打了一声喷嚏，搓搓鼻子，奇怪地看了眼院子里开得茂盛艳丽的蔷薇花，以前没觉得味道这么浓。
走近了他先是看到地上的画框，玻璃碎了一地，再抬头发现林烨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站在那。
他推了推林烨，“傻了？”
谁知道林烨被这一推，身体笔直地向后倒去，韩骁眼疾手快抱住他，呵斥道：“你干什么？差点就撞到后脑勺了？”
“妈，妈妈……”林烨手指颤颤巍巍指着房间内。
韩骁扭头看去，一瞬间屏住呼吸。
房间的窗帘全部拉开，窗外是绚烂至极的蔷薇花海，粉白交织中透露着勃勃生机，而阮清却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暗红的血一路蜿蜒流到门口。

第23章 P-哥哥我想回家
管家和保姆纷纷赶来，管家看到这一幕面色突，挡在两个孩子面前用眼神示意保姆，“把他们带回房间。”
林烨两只眼睛呆滞地盯着房间的妈妈，保姆捂住他的眼睛迅速带他下楼。
韩骁跟着一起走，忍不住回看了眼，突然明白过来那天阮清的那个笑容里面蕴含的解脱和轻松。
身侧的保姆小声催促他，他回过头继续往楼梯间走。
管家打了救急电话，但林继成带着人比救护车更先到，并把救护车原路请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