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闪过,注意力接着被里头其他的东西吸引,钟虞又从那袋子里拿了几盒冲剂胶囊,还有一盒润喉糖。
他正喉咙不舒服,拿起那盒润喉糖看了看,拆一粒含在嘴里,因此没注意伊森脸色的变化。
就在刚才,伊森突然收到一条信息,是那位朋友发的,说堵车,马上就到,叫他不要着急。伊森脸色陡然一变,他意识到钟虞拿进来的这份东西根本不是他让人送的。
那会是谁?
伊森的脸色又很快恢复,仿佛无事发生,趁钟虞没注意给那位朋友发过去一条信息说暂时先别送了,随后继续抬头冲钟虞微笑,状似随意问:“就这些了吗,你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吗?”
“没有了。”钟虞随意往袋子里望了一眼,“就这些。”
东西虽然不多,但每样他都正好需要。
“是吗?”伊森大大咧咧开着玩笑,“没有花或者纸条之类,我还特意跟我朋友说请他搞得浪漫一点。”
“没有。”钟虞顿了顿,突然问一句,“这真是你朋友送来的?”
“当然了。”伊森悄然握紧双手,“除了我还有谁?”
钟虞看着他,郑重说道:“谢谢。”
“不用。”伊森脸上在笑,眼神却略有些阴沉,“哥,你知道我,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这话钟虞没应,挂断视频,他坐在桌子旁慢慢吃粥,越想越不对。
他不是没吃过外卖,这粥不像外面买的口感,很像是家里头那种砂锅小火慢熬出来的,米粒开花,入口即化,还配了好几碟清爽可口咸淡适宜的小菜,他不觉得伊森的朋友会好心到亲自给他煮,或者从餐厅买完了再拿保温盒另装一次。
钟虞又去翻那袋子,这次翻出一张便签。
大概是不小心掉下去粘在了袋子底部,颜色又相近所以刚才才没发现,便签上用黑色墨水写着每种药的用量、服用时间以及注意事项,笔迹遒劲,棱角分明。
钟虞脑中浮起一个猜测来。
有疑问就去求证,他不是犹豫的人,即刻裹上羽绒服,直接下楼。
找到刚才那个工作人员,对方正要下班。
钟虞道不好意思耽误几分钟,提出了疑问,那位工作人员说道:“是位年轻的先生。”
她大致形容了一下,穿西装,个子很高,很英俊也很礼貌:“说是您朋友,听说您病了给您送点东西,自己不方便上去,所以请我代为转交。”
“他没有说他是谁吗?”
“我问了,他说他姓蒋,一说你便知道,但他又跟我说……”
工作人员回忆,当时蒋绍言原话是:“他要是不问也就不用主动说了。”
钟虞沉默下来。
“对了。”工作人员想起什么,“那位先生后来在沙发上坐了好久,我下楼的时候看到他,就过去说了一声,之后到九点半他才走,我记得很清楚。”
因为她九点半交班,特意又往沙发方向看了一眼,就见蒋绍言还坐在那里,姿势似乎都没变,没低头没看手机,就这样垂手而坐,目光一直牢牢盯着电梯间的方向,很明显在等人下来。
现在回想,那道身影在温暖明亮的灯光下,竟显得说不出的落寞。
钟虞确定了,送东西来的是蒋绍言。
他不明白为什么伊森要冒名顶替,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向那位工作人员道谢后,钟虞拢起羽绒服的衣襟往回走,面上淡淡的,叫人看不出心思,只是在路过那片沙发时,情不自禁驻足看了许久。
回房间,钟虞将那碗还温热的粥吃光,小菜也消灭干净,胃里填饱,整个人舒服很多,洗完澡躺在床上,却没能立刻入睡。
蒋绍言这是做什么,做好事不留名?还是他笃定自己一定能看出来?
这粥是蒋绍言什么时候做的?火候足,米粒都开花了,可见时间不短,估计是在他跟蒋兜兜视频的时候就开始做了。
那如果当时他没挂视频,是不是就能看到蒋绍言穿围裙的样子?
在楼下等待的那段时间里,蒋绍言会想什么?
钟虞下楼前正好也看过时间,记得很清楚,9点31分,也就是蒋绍言离开前的一分钟。
如果蒋绍言多待一分钟,或者他早一分钟下楼,两人说不定会碰上。
如果碰上了……要讲什么?
钟虞没继续往下想。
因为说如果,不过是心理安慰,是无能为力后的幻想,说到底就是有缘无分。
所以没有如果。
错过就是错过。
钟虞这样想,枕在枕上闭起眼,很快睡着了。
第35章 校庆日
又过几天, 钟虞感冒症状缓解了不少,同时也答应了陶青稚的邀请,决定在校庆当天回母校做场分享。
陶青稚自然十分高兴, 钟虞问老陈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专门给这位昔日恩师打了通电话。陶青稚个性沉稳内敛, 一向云淡风轻,钟虞却清楚地听出他语气里的激动,不由心中动容。电话里说不了太多, 师徒二人便约定当天好好聊聊。
法学院那边指派了一个叫梁栩的学生跟钟虞对接活动当天的安排, 钟虞便也加了梁栩的联系方式,字里行间沟通中, 梁栩思路清晰,简洁明了,令钟虞挺满意。
转眼便到校庆当日,钟虞的感冒也彻底痊愈,这天天朗日丽,他从出租车下来,站在岚大校门前停了片刻。
大红色楼牌庄重威严, 上头还挂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草书匾额。六十年对一个人来说是花甲迟暮, 但对一所大学来说却是正华正茂。
冬日暖阳照拂身上, 钟虞竟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惬意地眯了眯眼。
他从北门入,没走两步就接到老陈电话。老陈家两口子也来了,不知在何处, 背景听起来有些吵闹。
老陈扯着嗓门喊:“你到哪儿了啊?我在学院这边,人可真多,停车费老大劲。哎对了, 你别走北门啊,那边特别堵全是人,听说今天有人给医学院捐款,校领导都在那边。你别从那儿走了,走东门吧,东门人少。”
这话说晚了,钟虞心想你早打一分钟也好,他都进来了。即来则安,钟虞又往前走了一段,果然远远就见乌泱泱一群人,扎堆挤在记忆中医学院的楼下,路边泊着好几辆黑色红旗,大约是校领导的车。
正要从旁边绕过去,钟虞就听有人喊“来了来了大家都让一下”,等候的人群便自发朝两边散开,中间空出一条行车道,钟虞被人群裹挟着挪动不得,只得站定脚步也往身后看去。
一辆红旗开道,后头跟着一辆奥迪,车停下,门打开,钟虞便眼睁睁看着一森*晚*整*理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蒋绍言一身沉稳持重的黑色西装,外套一件同样是黑色的及膝羊绒大衣,唯有领带是暗红,为那张英俊但冷酷的脸添了一抹亮。下车后他轻拢衣襟,快速绕过车头走到另一边车门前,打开门把蒋西北搀了下来。
蒋西北拄着拐杖站稳后就不要蒋绍言再搀扶,同迎上来的几位学校领导一一握手。
蒋绍言便站在旁边,身长挺立,不苟言笑。
钟虞隐在人群中,面无表情看着蒋绍言,正要走,就在这时,蒋绍言却似有所感,扭头往他的方向直直看过来,好一会儿都没移开。
蒋西北注意到了,也顺着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钟虞,心顿时一沉。他面上还是维持微笑,等着跟校领导拍完照之后再一道进医学院里头参观。
岚大本校派了人采访拍照,还请来了财经刊物的记者,蒋西北站着拍几张就叫停,再往前看,人群里已经没了钟虞的影子。
这么多年不见,他还是一眼认出那孩子,毕竟样貌那样出众,气质也出挑,才叫他当年一眼相中。
这次岚大校庆,蒋西北大手笔一下捐了五千万,其实他每年都捐钱,千万千万地捐,也没宣传,这次六十年校庆捐得多了,校方一再请求,他才同意来露个脸。
当年确诊胰腺癌,蒋西北就是在岚大附院做的手术。蒋西北骨子里十分传统且固执,不信洋鬼子那一套,没去国外治,不仅手术,之后化疗吃中药也都在岚大。
所以他十分感谢这里的医生救了他,捐钱用于胰腺癌早期诊断和愈后,另外,这钱也有一部分捐给心脏研究中心,因为蒋绍言母亲当年就是心脏病去世的。
校长满脸堆笑说着客套的感谢话,蒋西北有些恍神,没怎么入脑,看旁边的儿子也是神游天外,人还在,魂早丢了。
蒋西北心便又是一沉。
校领导好容易讲完,蒋西北就简单说了两句,他不差钱,不图虚名,不想被大肆宣传,他是真心希望国家的医学能更进一步。
更主要是,他想,我做了这么多好事,捐了这么多钱帮了这么多人,老天如果看到,能不能稍微开恩,让他活得久一点。
他还想陪孙子再长大一些。
之后便是进楼参观,看到用自己捐的钱新建起的实验室和购买的研究设备,蒋西北打心底里高兴,然而想到这些玩意儿说不定很快就会用到他身上,心情又变得沉重。
蒋绍言跟在旁边,沉默居多,只是每次经过走廊窗户,他势必要朝外望一眼,目光深沉,仿佛寻找某个早已远去的人。
从医学院离开,钟虞直奔法学院,中间绕了段路,最后还是凭记忆找到了地方。
到处都是人,新朋旧友,场面热闹。
老陈没见着,钟虞先看到了梁栩,没想到梁栩样貌十分出众,还没完全褪去少年人的青涩,但看得出性子沉稳,不卑不亢,且腼腆爱笑,一笑起来面颊上就了缀两个浅浅梨涡,很招人好感。
不知道为什么,钟虞看着他,竟有些羡慕,羡慕梁栩明亮清澈的眼神,羡慕他身上那股勃发向上的生命力。
院领导和嘉宾致辞后就是校友分享会,在法学院的阶梯礼堂,能容纳五百人,但今天来的人实在太多,连过道都挤满。
钟虞走上去的时候,台下一片尖叫,老陈转头对何婷说:“幸好我让他们给我排钟虞前头讲,要不然等他讲完,后头的人压力得有多大啊,都没胆子上台了。”
何婷根本顾不上看他,眼睛直盯台上,手里举着手机正录视频,嘴里敷衍:“嗯嗯嗯嗯,你精,你最精。”
老陈不满,再看前后左右,几乎所有人都拿着手机冲台上拍,那架势追星似的,他便讪讪闭嘴,免得自讨没趣。
陶青稚也来了,把前排座位让给两个学生,自己走到后排,站在靠近入口的地方,一边提醒着后进来的学生注意秩序不要拥挤,一边用眼镜后的目光细细打量这个台上的得意门生。
一些过往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法学院是岚大的大院,每年招八个班,超百人。陶青稚因为身体原因,脱下律师袍拿起教鞭已经二十年,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印象最深的还是钟虞。
长相实在出挑,因为跳过级所以年龄比同届的人要小,性格却稳,也可以说不那么合群,但聪明的人往往都不太合群。
陶青稚还记得入校不久一场模拟法庭,钟虞发言时清晰的头脑,完美的逻辑和令人羞愧的口才叫全场叹服。他当时就想,这个学生实在聪明,天生就是吃诉讼这碗饭的人。
他也还记得钟虞当时明亮的目光,以及那股张扬锐意的少年意气。
最可贵的是钟虞低调谦虚,课后常捧着书来问问题,见解也独到深刻,陶青稚为他解惑,提供了一些自己过去做律师时遇到的实际案例,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起来。
接触多了陶青稚发现,聪明的学生有很多,但有灵气的却少,有灵气而内心纯良性格坚毅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钟虞就是这样的人。
师生两人相处愉快,陶青稚以为钟虞会一直这样顺遂地走下去。变故大概发生在大三到大四那年的暑假,开学返校,钟虞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那股风发意气不见了,整个人变得十分沉郁,也十分尖锐。
整个大四学期,陶青稚回忆,他只见过钟虞四次。
第一次是九月初开学,钟虞来找他商量论文题目,期间心不在焉数度走神,陶青稚便停下,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钟虞沉默了很久,然后抬头又看他许久,目光暗沉,最后摇头,苍白的嘴唇张开,轻声说没事。
讨论完,陶青稚问他以后的打算,工作找的怎么样。
陶青稚之前向本地的几家律所推荐钟虞,想问问情况,谁想钟虞沉默了一会儿后跟他说:“老师,我想走,去其他地方,越远越好。”
陶青稚不免惊讶,他大概了解钟虞家里的情况,父母早逝,从小跟奶奶一起生活,还有个据说做小生意的叔叔。
其实按钟虞的成绩,完全可以保研,本校或其他TOP的外校随他挑选,但钟虞毫不犹豫拒绝了,手写了放弃的说明,他想早点工作挣钱。
“为什么?”
陶青稚问,他好奇钟虞为什么想走,还要走得越远越好,因为有时聊天钟虞也会说起家里的事,言谈间他能感受到钟虞和他奶奶相依为命,感情十分深厚,选择留在本地工作也是为方便照顾老人。
陶青稚也还记得大二那年他带队去外市打比赛,结束后去逛商场,大多数学生都是给自己买东西,只有钟虞买了一堆吃的穿的给他奶奶,他那时就觉得,这是个孝顺有良心的好孩子。
所以为什么?
陶青稚心里止不住疑惑,再去看钟虞,才惊觉短短两个月,对方竟然瘦得这样厉害,细长的胳膊从短袖底下露出来,那样瘦,骨头凸出,感觉轻轻一折就要断了。
而那张曾经朝气的脸如今变得死气沉沉,像是遇到什么事拼命挣扎无果过后,完全放弃抵抗的消沉和颓败。
他当时心头突然就一跳,又问了一句为什么,钟虞没答,目光往窗子外头浓密到不见光的树荫怔怔望了好一会儿,才跟他说:“陶老师,我现在挺后悔学法律的。”
陶青稚心中又是一惊,正要追问,钟虞已经收拾好东西,起身,向他微微鞠躬,礼貌地告别了。
第二次见是十月份底的某天,萧瑟的秋风席卷校园,钟虞来办公室找他,还是商量论文。
这次钟虞的情绪明显平静许多,虽然依旧瘦,嘴唇也依旧发白,但整个人没那么沉重了。说完论文,他站在陶青稚办公桌前,提出这学期有些课程可能无法保证出勤,但是考试还是会参加。
“论文的话我也会及时修改,但可能不能经常来找您了,通过邮件发给您,您看行吗?”不知道想起什么,钟虞顿了顿,才继续说,“另外我可能得申请外宿,也想请您和院里说说。”
陶青稚没多想就答应了,他其实很不喜欢跟学院里那帮势利的同僚交涉,但对于优秀的钟虞,他愿意破例。
之后便是入冬,元旦,然后是来年春节,日子翻开崭新一页……
陶青稚再见钟虞是在三月答辩,钟虞给他的感觉又不太一样了,皮肤更白了,脸上胖了不少,身上似乎也长了肉,也可能是衣服宽松的原因,但精神却是实打实好了起来。
答辩过程中钟虞思路清晰,自信且完美,结束后他站起来朝陶青稚看了一眼,冲他笑笑,眼睛里闪着光亮。
陶青稚那瞬间觉得,之前那个钟虞好像又回来了。
陶青稚记得钟虞是那天最后一个答辩的,答辩过后他端着水杯走到窗边往下看,正好看到钟虞从楼里走出去,而花坛边的一棵树下,有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正在等他,很自然地从钟虞手里拿过背包,又把一个保温杯递过去。
两人站在楼下说了几句,就一起朝外走。
那会儿正值初春,校园中绿树抽芽红花含苞,满目的生机。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下,不知道为什么,陶青稚看了许久,而那相携而去的两道背影,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存于他脑海,挥之不去。
陶青稚从记忆里回神, 继续看站在台上的钟虞。
钟虞讲完,礼堂里响起热烈掌声,举手提问的学生也最多最积极。
钟虞结合自身经历, 从专业的角度一一回答, 主持人眼看时间紧张, 说再提最后一个问题。机会被前排一个学生抢到。
那学生站起来接过话筒,声音便叫整个礼堂的人都能听见,他说:“钟师兄, 我听过您好多的案子, 商标侵权、知识产权仲裁,还有数不清的收购并购IPO, 这些好像都是非诉的案子。所以我想问,您是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就决定以后去做非诉,还是在执业过程中才找到了方向?在非诉这个领域做到顶尖之后,会不会考虑转诉讼呢?”
不像前几个问题钟虞张口就答,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才举起手里的话筒,表情一贯淡然:“大概两者兼有吧, 我是在毕业前就想好了要专攻非诉, 从业过程中更加坚定选择, 所以一直深耕, 但我的经历可能没有参考价值,我建议大家还是要综合自己各方面实际情况来考虑。”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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