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感觉不对。”他皱着眉,“之前在你审问郭富时我就有这种感觉,案件进展得太顺利了,就像……就像已经被人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我们去查。”
听到他这么说,陆和锦不禁也严肃了一些。
刑警的直觉往往是有凭证的,尤其是经验如此丰富的刑警。
“直到刚刚郭长福说的话点醒了我。”宋忱继续说,“就连礼佛村的村民都清楚郭富很疼爱,看重自己的儿子,怎么这一回他就不惜陷害他的儿子?还有,你注意到郭长福的手了吗?他手上有很多老茧。”
他方才在与对方握手的时候感觉到了。
陆和锦:“他生长在农村,手上有茧也正常。”
“不对。”他摇头,“村民说郭长福从小就体弱多病,不可能下田干活,而且十年前那件案件发生以后,郭富甚至不让他出门了。而他手上的茧至少得从十岁开始就干活才能形成。”
“所以你怀疑郭长福有问题?”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或许是村民消息有误。”宋忱沉思着,“……不过我觉得案子还是不能急着结。”
阴云密布,光线被吞噬的所剩无几。
季钰再次望了望阴沉的天空:“陆队,宋支,快要下雨了,我们该走了。”
陆和锦不再说什么,对宋忱说:“先去田大头家,之后再谈。”
他们提起步子迅速离开了祠堂。
暴雨总是骤然而至。
他们在半路的时候暴雨便浇盖而下,噼里啪啦的打在他们脸上,淹得竟连眼睛也难以睁开。
今天的雨下得格外的大。田大头事先收回了晾在外面的衣服被子,此刻守在屋檐底下显得忧心忡忡。
这几天大雨连着落,恐怕他们村又要遭一次罪了。
他叹了口气,拾起板凳正要进屋里去,却听见大门被拍的哐哐作响。隔着厚重的雨幕他都能听清陆和锦他们的声音:“田大头,开开门!”
顶着如注的大雨,田大头一拿开门栓,外面的三个人就冲了进来,淋得和落汤鸡似的。他还来不及反应他们就泥鳅一样躲在了屋檐下抖搂衣服。
“哎呀,别甩了别甩了!”他只好追过来,望着三个雨水还在从发梢往下淌的人,“堂屋里的东西都被你们弄湿了,发霉了怎么搞?”
陆和锦抽空瞟他一眼:“没关系,早晚得发霉。”
“你……”田大头一口气噎住,恼火的轰他们去洗澡,“去去去,别杵在这儿碍我的眼!”
季钰一边被他推搡着往前走一边回头问:“你这里有我们适合的衣服吗?”
闻言,他往他们身上扫了一圈,没搭理:“我家就你们仨,你们不能光着出来?”
话虽如此,宋忱他们洗完澡还是看到了搭在架子上的三件衣服。
等到他们各自穿着军绿色大衣出来,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忍俊不禁。
“你们就乐着吧,我家有你们能穿的衣服已经很不错了。”田大头往火盆里凑着柴,瞄了瞄他们,“不是挺好?”
三套大衣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围着火盆坐下。陆和锦扫视他几遍,没忍住问:“我看这衣服你也穿不了,哪来的?”
田大头觑他一眼:“我大哥二哥三哥的。”
季钰不由得眉眼一展,笑了:“难怪……”
宋忱倒没什么介意的,伸手在火盆上方烤着。
山里气温本就比较偏低,再加上大雨一浇,温度当即是咻咻的下降。
他专心的烤了会儿火,才后知后觉发现大家忽然都不说话了。抬头一瞧,却正对上他们的目光。
“宋支,”陆和锦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在看他,此刻眉梢挑着,挂着一丝细微的笑意,“我怎么感觉……你穿这衣服没有半点违和呢?”
“像个东北的老干部。”他慢悠悠补充道。
他的话引得田大头也往他们这边瞅了瞅:“嘿,少了个炕,还有个暖炕的。”
宋忱浑然不觉,将手翻了个面烤:“像吗?”
另外三人意见一致:“更像了。”
“哪会带你去东北看看。”陆和锦笑道,“除了这张脸,你应该很容易跟他们融进去。”
“东北啊。”田大头听说,忽的精神起来,不无憧憬道,“我听说东北下雪,下好大的雪还不会融化。满屋顶满地上都是,那雪跟我们的絮子一样漂亮呐。”
三个人笑了起来。没有犹豫的,宋忱朝陆和锦点点头:“好。”
不过渐渐地,他们又安静下来。案子接近了尾声,就意味着宋忱要返回特案组,那之后他们要再见面的话就遥遥无期了。他们其实内心比谁都清楚,所谓东北之说只是空谈罢了。
外面的雨没有减弱的意思,而且田大头已经开始收拾被子了。
宋忱略感奇怪,问他在做什么。
“给你们铺床啊,还能干啥?”他头也不回。
“铺床?”
“不然嘞?”田大头给他们指了指窗外的大雨,“这雨一旦下下来就不会断,山土封路,你们恐怕这几天都出不去喽。”
“暴雨我知道,但山土封路是怎么回事?”季钰问。
田大头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愁容满面:“你们外面来的哪里知道?偏偏赶在这时候来。这里不比别的地方,总有那么几天暴雨一天不停的下,水倒是不涨,就是每回都把山上的土冲下来。幸好发生这种事的山离我们村不太近,村里没啥事,但山旁边的路就走不了人了。”
三人视线交汇,显然对这种情况感到意外。
季钰沉吟,向陆和锦和宋忱商量:“不然等雨小了我们再去看看?”
田大头瞥过他们:“嘁,还不信……”
而陆和锦把大衣拢紧了点,皱眉:“这怎么这么冷?春天都快过了。”
宋忱望着田大头的身影,冷不丁问:“半个多月前村长夫人逝世,你知道吗?”
他毫不犹豫:“那肯定知道,他们抬棺还差点找不着人抬了。村子里又没啥年轻人,那几个人抬完搁家里躺了一个下午都没缓过劲来。谁能不知道?”
“会不会是棺材太重了?”
“你这话说的,村长老婆又不是个胖死鬼,能重到哪去?要我说,就是他们不使力,抬得动才怪。换了两批人,哪批人说过轻松的?”
“两批人?”
“一批晚上抬去祠堂,一批白天抬上山去。”
宋忱若有所思。
“哎,”田大头话题一转,“你们要咋样睡?我这里没啥空的房间,只能睡大通铺了,哪个挤中间?”
三个人互相望着,有一瞬间的沉默。
陆和锦仿佛回想起什么不太美妙的事情,视线从宋忱掠过,转向季钰。
他撇了眼就收回,说:“那就我睡。”
季钰指尖动了动,也没跟他继续交流。
他们在这等雨停,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外面的天全然黑了下来,但大雨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看来今天雨是不会停了。”陆和锦重新将窗户关上,雨砸落在玻璃上的声音如同密密匝匝的鼓点,“早点睡,明天再看看。”
宋忱和季钰没有异议。
他们这边的情况已经通过手机发给了韩奕他们,除了有些妨碍他们查案,大雨似乎对他们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正当他们窸窸窣窣的上床时,隔壁传来一声大喊:“你们睡就睡,把灯给我关了,给我省点电费!”
他们相视一眼,笑着“啪”的关了灯。
后半夜的时候,惊雷随着瓢泼大雨越下越大而轰的一声炸响。雷电闪过,屋内都被映亮了一瞬。
——而贴在窗户上的人影也被照的明晃晃的。
宋忱本就睡得不熟,半梦半醒间猝然看到,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清醒过来。
他的动静吵醒了旁边的陆和锦,后者迷迷糊糊的撑起身:“大半夜怎么……”
后半截话在他顺着宋忱的目光看向他们房间窗外时被咽回了肚子里。
“轰——!”
闪电再次劈过,这回他们俩人都噤了声。
宋忱最先看到也最先回神,此刻意外醒了过来的只有他们俩人。他们通过眼神交流同时悄声下床,而一旁的季钰依旧安静的阖眼睡着。
陆和锦手语示意:“我去外面,你开窗,一起动手抓人。”
他点点头,脚下一声不响的靠近窗户,心里计时,预计好一数到第十秒就猛地打开窗,生擒“人影”的姿势也准备好了,可临近开窗的时候,窗玻璃却被人从外面敲了敲,响起陆和锦的声音:“宋支。”
他们这才发现,玻璃窗上的“人影”只是一件挂在外面忘记收回来的雨衣。但雷声响动,黑影投映,也不怪他们会一时错认。
陆和锦把雨衣换了个地方挂着,一边擦着才出去一会儿功夫就被淋湿了的头发,走进房间,“我还以为来了个贼,想着谁胆子那么大偷东西敢偷到我们眼皮子底下。”
宋忱提醒他季钰还睡着,两人的谈话声小了一些。
他们在床上躺好,每回一沾枕头就睡,这次却怎么睡也睡不着。
窗外雷雨交加,宋忱从最初尽量靠着墙变成了如今一翻身就面向了陆和锦。
谁料陆和锦同样未曾入眠。
辗转反侧半晌,最终安静下来,就在宋忱以为他睡着时,对方却忽的喊了他一声“宋支”。
他睁着眼睛,扭头看向陆和锦。
然而陆和锦的面容在黑暗中不可窥见丝毫表情,只能听见他近在耳畔的声音。
“特案组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宋忱胸腔底下的一颗心被轻轻拨动一下,即错愕又有几分欣喜。
特案组自成立那天起就被官方赋予了存在的意义,没有人会不清楚这个队伍代表着什么。他们是群众捍卫自身权益的长戟,是守护他们的盾牌,进一步,就绳罪恶以法,退一步,便还道义清白。
“我想听你说。”
他一愣,微微垂下了眼帘,轻轻笑了笑。缓缓说:“特案组因正义而存在,它代表着大家与真相的距离。我们为了真相而前进。”
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自然也看不到陆和锦听完之后是怎样的神情阖下的眼,轻声言语。
“……在我眼中你就是这样的人。”
“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雷声停了,而大雨依旧不要钱似的往下落,低浅的水洼盛不住积水往外盈,“啪”的一声又被披着雨衣的人踏碎,亮晶晶的溅了一地。
田大头一低头钻进屋檐底下,马上脱下身上淋湿的雨衣,朝外抖了抖,抖去上面残留的雨水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屋子。
屋里的三个人已经起了。
吃过早饭,三个人低声商议探路的事项。
田大头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门槛处,借着平地蹭去雨靴上的泥巴。他们说的话他也听了几耳朵,径直插入其中道:“我讲话你们怎么不听嘞?我赶早就出去过一趟,你们回去的路早就被堵了,我们村也遭了大罪——大雨该冲不冲,偏偏冲塌了我们埋死人的地方,现在有力气的都赶去填坟了,你们想出去不也得找人清路?哪有闲人帮你们,就等着吧!”
说着,他就又抖搂开雨衣往身上披,“我也要去帮忙了,你们记得把碗洗了。”
宋忱一眼认出他穿着的雨衣就是昨晚他们错认的那件,问:“昨晚你也出去了?”
“谁会夜里跑出去没事干,我闲得慌?”
“但这件雨衣昨晚就挂在外面的架子上,跟个人一样。”
“有可能是我忘收了?”田大头没想着多管这些鸡毛蒜皮,“你们在我家别乱碰我家的东西,”他目光警惕,“偷一罚百!”
陆和锦好笑:“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了?”
他哼了一声:“谁晓得?反正你们一看就不像好人,特别是你。”
他刚要出门,季钰却喊住了他:“你刚刚说,坟地出事了?”
得到回复,他若有所思:“宋支,你不是说案子还得查下去吗。这算不算线索?”
此话一出,陆和锦和宋忱都愣了愣。季钰的话犹如一记响钟,给宋忱他们提了个醒。顷刻间他们就形成了主意。
田大头等在门边:“喂,你们嘀咕啥子?”
“……我们想了一下,礼佛村人手不多,很难处理坟地的问题,我们可以去帮忙。”宋忱道。
他目光怀疑的扫过他们:“真的?”
三个人齐齐点头。
几分钟后,他们每人都杵着一根铁锹跟田大头往山里绕,头顶大雨唰唰落着,使他们的步伐都沉重了很多。
尽管穿着雨衣,陆和锦还是被浇的难受:“还没到吗?”
“快了快了!”田大头一步一个泥印,“谁家把死人埋得离村那么近?”
说话间,他们已经可以隐隐约约望见雨中豆大点的人影,在一处地方忙来忙去。
“——到了!”他喊了一句,指给他们看,“这泥巴被冲得可黏脚了,小心别把我铁锹铲坏了!”
面前这块山丘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山上泥土被冲下来,未经修葺的一个个土坡似的坟包坍塌陷落,更甚者连底下埋得不深的棺材都能瞅见。
陆和锦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手上杵着铁锹:“你们知不知道村长老婆的坟是哪个?”
“看碑。”宋忱往前走到忙碌得无法顾及他们的一众村民中,环顾一周,最终眯着眼睛透过雨幕锁定在处在滑坡位置最严重的坟包上,“……那个。”
这显然是状况最惨的一座坟墓,位于斜坡上,坟土几乎被冲平,唯有墓碑被淤泥簇拥着歪歪斜斜的立着。
三个人在雨中互相递了个眼神,手起铲落,铁锹铲进土里簌簌的响。
其他人忙着填坟,根本无暇顾及他们这边的异常。一直等到他们三个把棺材挖露出土,通体漆黑的棺色吸引了村民的注意,他们才被大喝着阻止。
“——你们在干啥!填坟,填坟,不是让你们挖它出来!”
宋忱他们动作停了停,陆和锦顺杆应下:“好——知道了!”
然而就在村民接着干活时,他们三个掘坟的速度更快了。趁着众人还没注意到他们,宋忱放下铁锹蹲下近距离观察棺木。
他顿了一下:“棺钉松了。”
“……天助我也。”陆和锦和季钰举起铁锹同时从棺缝中嵌入,一起使力将棺盖撬起,“咔哒”一下棺钉彻底脱落,棺盖被掀翻的声响被吞在泥土和雨水中。
宋忱抹去淹进眼里的水,不知道是雨还是汗。再睁开眼看清眼前棺内的景象,三个人俱是猛地被钉在了原地。
尽管再怎么隐蔽,他们的动静不消片刻就被其他人再次发现了。村民们几乎是叫嚷着气愤的冲过来,铁锹在他们手中挥舞着,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落在宋忱他们身上。
“——都别动!”
陆和锦的一声大吼响彻在雨中山地,使他们都愣了一下。
“现在、立刻,谁都不允许靠近这个坟墓半步,五米之内不许留下任何痕迹!”
村民们握着铁锹停住,都愣愣的望着不远处被挖开的坟地——那棺里竟然躺着两具尸体!
雨下个不停。
坟地发生了这档子事,礼佛村村民自然不敢再沾边。
望着仅有的三位专业人员围着棺材打转,有一人杵了杵还在发懵的田大头:“可以啊老田,出息了,帮助警察调查出这么个事来!”
“我早看老田不简单,原来是在和警察打配合,牛嘞!”
“那可不,平常老田就是低调,现在帮着警察调查成功才让我们知道,是不是老田?”
“哎……对,就是那样。”田大头被他们一人一句吹捧得心里乐开了花,人生头一回在村里这么扬眉吐气过,好像自己真的配合警察查出了案子来一样。现在他巴不得他们再查查,让村子里的人都见识见识,让自己多威风威风。
“唉,你们累不累啊,要不我搞碗茶给你们喝?”他朝宋忱他们这边走了几步,有多熟络似的。
他态度的转变定然显著,宋忱也察觉到,不过此时顾不上这些,只道:“雨下的太大,棺材放在这里不好查,得搬走。”
他脸僵了僵:“啥?搬、搬走?抬去哪?”
三个人默默抬头看向他。
“这、这,”田大头语塞,“这咋可能啊,这可是死人,晦气!”
闻言,宋忱示意他看看身后那些用崇敬,敬佩眼神望着他的人:“你们村里的人可都佩服你了。”
他拒绝的话一卡,面色挣扎,为难纠结半晌,终于不情不愿吐出一句准话:“……棺材最多只能放在我家院子里。”
“爽快。”陆和锦立即答应,毫不给他反悔的机会,马上组织人手搬运棺材。
闹了大半天,他们终究回到田大头家。
为了不让棺材淋雨,更为了不让它被抬进自己的屋子里,田大头甚至搭了个临时雨棚给它遮雨。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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